第四十五章 柔然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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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此時,渤海王府的花廳之內,高洋正小心翼翼的侍立在母親婁夫人身側,一雙眼睛,卻忍不住的不停偷眼打量著對麵首座上的一名異族青年。

    那異族青年,生著一張輪廓分明的方臉,一雙眼睛格外清澈有神,古銅色的皮膚粗糙發亮,看不出究竟多大年紀。不過高洋卻注意到,這青年鼻下胡須剛發,估摸著比自己也大不了幾歲。

    讓高洋最感新奇的,卻是這青年的一身裝束:他頭戴著一頂普通的狼皮軟帽,中間高隆著一個尖尖的硬頂,帽上沒有多餘的飾物,使這頂帽子看起來很廉價;他身上的袍子看起來也像是由野獸的毛皮製成,毛色黃、白相間,有些髒亂,已無法分辨究竟是取自於何物,與大魏貴人們平日裏穿的皮裘根本無法相比;而他的脖子上,則掛著不少長短不一的珠鏈,有紅有白,竟足足有六、七串之多,隻是打磨和做工看起來都不怎麽精細;腳上登著一雙軟牛皮靴,靴筒奇長,直把膝蓋都包了進去。不過他腰間紮著的那條束帶,倒煞是惹眼,帶寬約有一指,泛著淡淡的金屬光澤,也不知是什麽材質,帶扣處還嵌著數粒紅、綠、青、藍不同顏色的寶石,每一粒都有拇指蓋大小。

    這身衣著,落入高洋眼中,簡直就是北方窮家小戶的典型打扮。他心中估摸了一下,這青年全身上下,估計也就那條腰帶還值點兒錢,但這也愈發讓他對此人的身份產生了興趣,不明白母親為何要對這樣一個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買不起的異族人,大禮相待。

    “莫非是北邊哪個部落的頭人?這也太過年少了些吧?”高洋心中琢磨著。

    方才入得堂內,母親隻是冷著臉令他站到身邊,並未向場中諸位客人引薦介紹,所以他在這廳裏雖然已站了半天,卻仍是沒搞清楚這行人的身份。

    不過高洋卻是注意到,那青年的下首,還坐著幾名五大三粗的異族大漢,衣著打扮比那青年還要不堪,就如同裹了張羊皮在身上一樣。但這幾人,個個腰間卻都紮著彎刀,目中神色隱隱流露著一股不馴與彪悍。方才那兩名替高洋掀簾的異族美少女,此時正乖巧的侍立在花廳門口的紗幔兩側,神態極是恭謹。

    高洋正打量著這幾人,卻突然發現那青年如水般清澈的眸子也向他看了過來,待發現高洋正十分無理的打量著自己,那青年竟也不惱,反倒是淺淺一笑,露出一口潔白漂亮的牙齒,向高洋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高洋趕緊點頭回應,將目光移了開去。

    此時,花廳內,段榮也換上了自己正二品大員的紫色朝服,頭戴烏紗,正襟危坐於那異族青年對麵,正手端著茶盞,與對麵一名中年異族大漢笑談著漠北的牛羊與風光。兩名全身披甲的殷州軍將,則仗劍侍立於他身後,他的下首位置,則坐著剛與高洋一同進門的渤海太守高禾。

    “不知月酆(一聲,feng)王子,一路行來,覺得我大魏中原風情與蠕蠕風土相比如何啊?”段榮剛呷了一口茶,突然笑著對那名異族青年問道。

    高洋聽後,不禁再次驚訝的看向那青年。

    他沒想到,這穿著一身破爛獸皮的窮酸,竟然會是一位柔然汗國的王子!這與他心目中,武力強悍的柔然汗國貴人們,應有的出場方式,似乎有些差距。

    “柔然居然窮到這個份兒上了麽?一個王子出使外國,竟穿成這樣?”高洋對此甚是不解,不免對這位月酆王子多了幾分留意。

    隻是此時,花廳中的氣氛似乎不太好。

    就在段榮的話音剛落之際,無論是那青年下首坐著的幾名彪悍柔然人,還是門前的那兩名侍女,都是臉色微變,隱隱有怒氣顯現。隻有這位柔然王子,卻依舊神色不變。

    他隻是微微一笑,便開口用地道的北地官話道:“段大人說笑了,小王來自柔然大汗國!卻不是什麽蠕蠕。這蠕蠕在哪裏,小王亦未曾與聞!沿途行來,小王倒也是見過了不少魏地風物,確實令人大開眼界,人繁城闊,草穀豐盈!隻是這人物嘛,比起草原健兒來,還是顯得過於柔弱了些。”

    他話還沒說完,高洋便見到那幾名柔然大漢已是咧開大嘴,暢快的哈哈笑了起來,而站在段榮身後的兩名披甲武將卻是勃然變色,臉色均是漲得通紅。他深信,若不是此刻自己母親還坐在堂上,那兩名武將怕是要立即拔刀上前了。

    “哼哼!小王爺果真是草原上的雄鷹!我大魏的萬裏錦繡,在小王爺眼中,隻不過又是一處豐盈的草穀罷了。聽小王爺這話裏的意思,難不成你父汗將來還想躍馬陰山,過來我魏境遊獵一番不成?”

    未等段榮開口,高洋身邊的婁夫人,已是端著茶,麵帶淺笑,淡淡的打趣道。聲音雖柔和悅耳,可語氣卻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

    那異族青年聞言趕緊起身,向著婁夫人深躬一禮,抱拳道:“小侄失言,王妃莫怪!隻因北地貧瘠,我等北方牧人隻識得水草米穀,便就此隨口一說罷了,萬萬沒有覬覦大魏之意!臨行前,父汗曾再三嚀囑小侄:他與大丞相早年曾在懷朔有過結義之盟,怎奈此後世事弄人,關山隔阻,一直未能再見,此番父汗終登汗位,丞相也得以執掌全魏,實為天意,兩族應就此止戈生息,永締兄弟盟好。”

    “哦?!既是兩國修盟,小王爺為何不去晉陽,卻繞地數百裏,來我渤海作甚?”

    婁夫人並未被這番言語打動,而是笑盈盈的放下茶盞,目光饒有深意的看向那異族青年問道。

    “王妃容稟!”見婁夫人並未動怒,月酆王子不禁心下暗鬆口氣,露出一口漂亮的牙齒微笑道:“月酆此來,除攜國書之外,還為丞相和王妃帶來了一份厚禮。隻因晉陽乃朝廷中樞所在,人多眼雜,為免遺人口實,這才隨前來迎接小侄的帥衛,直赴渤海,先行拜見王妃。”

    “哦?阿那環大汗也是有心了,妾身這廂代丞相謝過”。

    俗話說,伸手不打送禮人,婁夫人此時的語氣中也多了幾分暖意,坐在椅上,向著月酆微微一欠身,薄施一禮淺笑道:“隻是,我大魏富有四海,物寶天華,卻不知究竟是什麽禮物,值得勞動小王爺還專程跑一趟渤海”。

    月酆左手撫在胸口,鄭重的向著婁夫人一躬身道:“都是這些年漠北、西域小蕃和往來客商們向王庭進貢的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以期廖搏王妃及諸位大人一笑。”

    說罷,月酆便對一名站在門口的異族侍女吩咐道:“抬進來吧。”

    那名侍女顰顰而去沒多久,便見兩名身著皮裘,頭戴狼皮帽的柔然武士,吃力的抬著一口鐵箱走了進來,小心的放在花廳中央,引來廳中一眾魏人好奇的目光。

    在眾人的注視下,月酆從懷中掏出一把形製古怪,卻做工精致的十字形鑰匙,插進了鐵箱蓋子正中間的一個十字形鎖孔裏,用力一擰。

    隻聽“哢吧”一聲輕響,這看似沉重的鐵箱蓋,竟然忽的一下向上彈開了一道約有兩指寬的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