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汗王俺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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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月酆等人已至花廳門口,段榮抬頭看了一眼一眾草原貴人的背影,又瞄了一眼婁夫人鐵青的臉色,突然開口道:“小王爺請留步!”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段榮笑著對高洋道:“樂兒,你娘累了,要不你替你娘去送送小王爺吧,莫要失了禮數。”

    見婁夫人沉著臉未表態,高洋眼珠一轉,便明白,姨父他們這是要和娘商談正事了,他也正好就坡下驢,省得呆在婁夫人身邊再挨訓斥,便當即乖巧的應了一聲,上前給婁夫人和段榮、高禾等人一一行了禮。待他再轉身抬頭看向月酆時,臉上已是綻放出一臉燦爛的笑容,竟也學著何伯那般,躬身抬頭道:“小王爺,請這廂走!”

    他這番變臉**,看得幾名柔然將領不禁大為佩服,暗道:果然英雄出少年!這黑小子真是舍得臉皮啊。

    一旁幾名美豔的柔然侍女,忍不住“噗嗤!”一聲輕笑了出來,隻有月酆飛快的掃了一眼花廳中的幾名大魏權貴,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旋即便換上了方才那副春風和煦的溫曖笑容。

    “有勞二王子相送!”

    待出了花廳,月酆便溫和的低聲向身邊的高洋道了聲辛苦。

    “我不是什麽王子!他們都稱我二公子,我的字叫子進,你喚我子進便好了”,見身邊除了在前麵引路的何伯外,再無府內旁人,高洋便收了笑容,頭也不回的冷著臉對月酆道。

    “這……?”月酆聞言,心中不禁沉吟起來,暗道:莫非此子不是丞相嫡出?看向高洋的目光,也不免流露出了一絲不解和狐疑。

    高洋聽他語中有異,轉頭再看到他那副好奇八卦的表情,心中便明白了**分,頓時啞然失笑,沒好氣的開口道:“你可別想岔了。我們大魏封王的多了去了,隻有元氏皇族的子嗣才能算是王子,我爹雖然是渤海王,但我頂多也就算是個大戶人家的公子,隻有我大哥才能被稱為世子。再說,我們這邊也不稱什麽王子不王子的,王的兒子,不還是個兒子麽?又不是王,有什麽好顯擺的?!”

    他這話雖然聲音不大,但此時花廳前院早已屏退一切下人,清靜得落針無聲,這番話眾人皆是聽到了。走在前麵的何伯,背影不住的輕抖,顯然憋笑憋得難受,而他那句“王的兒子,不還是個兒子麽?”更惹得身後那幾名柔然少女輕笑出聲。

    “嗬嗬,子進這番高論,倒是頗為爽直啊!”月酆也被他給逗樂了,笑著道。

    高洋好奇的看著他,問道:“你不生氣?”

    “嗯?我為什麽要生氣?”月酆微笑道。

    高洋愣了,想了想,突然明白過來,吃驚的指著月酆問道:“你有王爵誥封?”

    “我十六了,有自己的部落,當然得有封號”,月酆覺得和這個黑小子聊天是件很愉快的事情,溝通起來,既不費腦筋,又不用說太多廢話。

    “那你的封號是什麽?”高洋好奇的問,

    “莫弗,俺克答部莫弗”,月酆答。

    “莫弗王?那是你的封地?”高洋問,

    “哈哈哈,莫弗不是地名,是我們柔然人對部落首領的尊稱,相當於你們鮮卑的頭人,漢人的王爺,俺克答則是我的賜族”,月酆大笑道。

    “我可不是鮮卑人!”高洋對月酆強調道。

    這次輪到月酆吃驚的看著高洋了:“那丞相因何統禦鮮卑?又因何能封王?”

    高洋瞥了他一眼,道:“誰規定必須是鮮卑才能封王了?我父王是打出來的丞相,聽說他當年殺的鮮卑叛軍不下十餘萬人,現在不照樣受鮮卑各部擁戴?我二姐還是本朝國後,這和是不是鮮卑有什麽關係?鮮卑和漢人,都是我大魏子民。”

    話剛說完,便聽到身後傳來一個粗壯的聲音:“可俺卻聽聞,魏國鮮卑可不用農耕田地,享受漢人供養,這漢人地位,與俺們草原上的牧奴又有何區別?”

    高洋聞言止住腳步,回頭望去,便見說話的,是三名柔然將領中的一位,生得臉若重棗,滿麵虯須,一雙嘴唇厚而外翻,左眼角處還有一道可怖的疤痕,看起來有些蠻橫的樣子。

    “他是?”高洋冷著臉,有些不悅的問月酆。

    月酆見狀,狠狠瞪了那虯須大漢一眼,然後趕緊笑著解釋:“方才與二公子相敘甚歡,竟忘了介紹這三位將軍”,說罷一指那虯須大漢道:“這莽夫,便是我柔然俟力發素黎大人,他可是我們草原上有名的射雕手,使得一手好弓馬”。那叫素黎的大漢,聞言憨直的嘿嘿笑了,還打趣的做了一個挽弓的姿勢,高洋心下一樂,知道此人心性倒是沒有看上去那麽凶蠻。

    月酆說完,又指著一名頭戴狼帽的胖壯大漢和旁邊一名膚黑無須的精瘦漢子自豪的道:“這兩位是我柔然吐豆發,撥略、尉遲大人,他們可都是萬裏挑一的猛士,是我們的萬夫長!素黎不通魏國士人禮儀,想到什麽就說什麽,還請子進莫要責怪!”

    高洋聞言卻是輕輕皺起了眉,看著那一臉虯須的射雕手素黎問道:“將軍能聽懂漢話?”

    “哈哈哈!俺們三個祖上也都是鮮卑,久居邊塞,哪能不通曉漢話呢!”素黎與另兩壯漢互望一眼,大笑著道。

    “就是因為他們通曉漢話,父汗才讓他們與我同行出使的”,月酆笑道。

    “原來是這樣啊”,高洋又轉向月酆問道:“那你的漢話說得這麽好,也是因為在邊塞住過?”

    “嗬嗬,那倒不是,我父汗早年一直居於懷朔,對北朝風情心向往之,後來便給我們兄妹請了漢人為師,從小便學習漢話和漢人經典”,月酆微笑著說。

    “你父汗也在懷朔住過?和我爹爹當年真有過結義之情?”高洋早就想問這個問題了,他對父親早年在懷朔的那段經曆,充滿了好奇。

    “正是!”月酆收了笑容,一臉鄭重的答道:“我臨出發前,父汗曾親口告訴過我:十餘年前,他曾帶領部族流亡至魏,被魏國先帝安置在懷朔鎮北放牧,便是在那時與丞相相識並結為俺達的。”

    “俺達?”高洋又聽到一個新名詞。

    “哦,就是‘兄弟’的意思!”月酆道。

    “哦?既是兄弟,便不該有算計吧?”高洋看著月酆冷聲道。

    “子進,你這是何意?”月酆語氣中也有了些許不快。

    “方才我娘看那張地圖時,我在旁邊也看到了,既是你蠕蠕細作所繪地圖,為何滿篇皆是漢字?倒像是你們專門為我們繪製的,你父汗怕是早就存了借刀shā rén的心思了吧?”高洋嘴角泛起一絲冷笑道。

    “二公子!休要再稱我柔然為蠕蠕!當今我柔然一族在父汗治下,已然設立朝廷,披甲之騎數十萬,中樞七部俱在,早已非爾等所謂之蠻邦野人。更何況,你我二人之父,確為俺達,我們此行也並無惡意,你又何必再三語含譏諷?”聽到高洋屢屢以言語相迫,月酆也有些怒了,冷冷道。

    “我柔然一族並無文字,曆來以西域文記事,父汗做此圖時,恐為突厥所獲,這才以漢文注之。我柔然兒郎,光明磊落,最看不起的便是你等南人這般齷齪心思,你可知否?”月酆道。

    一旁的何伯,聽見他們二人起了爭執,本以為高洋會生氣發怒,引來雙方不歡而散。心下不免有些惴惴。卻未料,高洋此時反而笑了起來。

    “嗬嗬,想不到小王爺這般經不起玩笑,方才多有得罪,卻不知柔然是何時改的官製?”高洋一拱手笑道。

    “這……子進,以後切莫再開這般玩笑了”,月酆聞言一怔,見高洋笑容不似作偽,心知自己被這小子激將套話了,隻好苦笑著搖搖頭道:“去歲,父汗命漢臣淳於覃,效法於魏,設立諸部及一切法度”。

    “看來可汗也是位大英雄啊”,高洋抽了抽鼻子道:“外麵有些冷,咱們還是先進別院再詳聊吧,我還想聽你講講突厥人呢。”

    “如此甚好!”月酆大喜,抬手道:“子進,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