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煆奴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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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何伯的安排下,柔然使者很快便在王府別院安頓了下來。

    高洋則在月酆房內和一塊柔然特製的牛肉幹較上了勁。

    “小王爺,這麽難咬,你們怎的選他做幹糧?”高洋抓著一塊肉幹,塞到嘴裏,一邊用後槽牙用力咬著,一邊拚命的扯著肉幹,嘴裏含含糊糊的說道。他很不能理解,這牛肉幹硬得像根棍兒似的,啃都啃不動,這些草原人為什麽要拿這玩意做幹糧,帶些餅子不是更好麽?

    “嗬嗬,子進,你也不要再同我見外了,我比你也大不了幾歲,你便直接喚我月酆就好”,月酆看著高洋這副費勁的樣子,不禁笑道:“這肉幹不是這麽啃的”。

    “啊?”高洋聞言住了嘴,從口中拿出牛肉幹,見上麵一端已被自己啃得滿是牙印和口水,頓時黑臉微紅,又將那截肉幹塞回嘴裏咬著,用盼望的眼神看著月酆。

    “你見過野狼吃東西嗎?”月酆笑著問。

    高洋一臉茫然的搖搖頭。

    “狼在野外,常會獵食牛、馬一類的健壯牲畜,其肉質堅硬緊致,狼便會撕扯而食,它們隻有在吃較為柔軟的內髒時,才會啃食。”月酆一邊順手拿起桌上盤中的一塊肉幹,緩緩道:“享用這牛肉幹,也是一樣的道理。這牛肉虯結,卻自有其肌理紋路,隻需取一角,用牙撕開一處,再順紋路撕扯,便能輕易撕下一條肉來,反之則費力而難得。”

    說罷,將那塊肉幹放入嘴中,親自示範了一次,果然並不費力,便扯下來一條肉絲。

    原來這玩意兒是用撕的啊?高洋心中暗道,也試著撕咬了一次,發現真的比方才容易得多,這肉幹嚼在口中,油香滿口,久久不散,別有一番風味。

    “倒是好吃,隻是為何要弄成這樣?烹熟而食,豈不更為可口?”高洋一邊嚼著肉幹,一邊好奇的問。

    月酆聞言,哈哈大笑起來。指著高洋道:“子進,他日若有機會,你亦當出使草原,去了你便知道了!”

    “少賣關子!”高洋沒好氣的道。

    “嗬嗬,草原太遼闊,百裏無人煙。有時走上數日,都見不到一頂帳篷。你認為烹熟的肉,不會壞麽?一旦在草原上拉起了肚子,那可是件非常恐怖的事情”,月酆打趣的看著高洋,幽幽的道。

    “草原這麽大?”高洋皺起了眉。

    “是啊,否則突厥一個煆奴部落,又怎麽可能在我大柔然的眼皮子底下,偷偷壯大到如今這般……”月酆有些無奈的道。

    “煆奴?”高洋又聽到一個新名詞,瞪大了眼睛,瞅著月酆問:“打鐵的?”

    “嗯”,月酆點點頭道:“他們本是西域一個流民部落,後被我柔然先可汗俘獲,因見其族中有不少擅長冶煉並打製銅鐵器具的人,便將金山南麓一帶的草場賜予他們生息。我們給他們土地,保護他們安全,而他們則世代為我柔然奴附,戰則出兵,息則冶鐵,我族兵士的護甲和彎刀,都是由這些突厥人進貢的”,月酆道。

    這下輪到高洋吃驚了,他不解的問:“難道現在這個奴仆,不聽話了?”

    月酆的臉上浮現起了一抹尷尬,頓了頓才道:“方才王妃曾言,突厥人恭順,可那是對大魏而言。在草原上,他們卻是一頭難以駕馭的惡狼!”

    月酆低下頭,緩緩拿起桌上的一杯茶,飲了一口,歎道:“這數十年來,他們趁我柔然內亂不止,無暇西顧之機,在西域不斷吞並弱小部族,四處燒殺劫掠、俘虜人口,並利用宗教予以教化,其族群竟迅速壯大。待我父汗重返草原,執掌汗國時才發現,這個當初居於山洞,丁不足萬的小部落,如今竟已在西域擁有了一支人數多達萬人的騎兵師。

    “如今這些突厥人,篤信西域拜火教,野蠻嗜殺,且不容其他任何信仰,凡不入其教者,皆一律屠之;這些煆奴,既不擅遊牧,也不懂耕種,隨著族群的擴大,掠奪成了他們生息的唯一方式,短短十餘年,他們已如蝗蟲一般屠戮了西域二十餘個部落。我父汗意識到,如果不趁現在將這個以狼為神的野蠻部族扼殺掉,將來必成我柔然與大魏的心腹之患!”

    月酆如深潭一般的雙眸,緊緊盯著高洋的眼睛,鄭重道:“子進,說句不恰當的比喻,今日之突厥,便如二百年前之鮮卑;今日之大魏,亦如當年之晉末諸國!”

    “這未免有些危言聳聽了吧?”高洋抽了抽鼻頭,對月酆的這番說辭有些不以為然,他平靜的回望著月酆道:“即便如你所言,突厥人勇猛嗜殺,可畢竟兵寡丁稀。我實在是想不通,以柔然兵鋒之烈,滅一西域小族為何還需要千裏請援?”

    聽他此問,月酆卻是半晌無語,隻是悶頭品茶。高洋也不著急,一邊看著月酆,一邊撕咬下一小塊牛肉,在嘴裏慢慢咀嚼著。

    正當他開始覺得口中這塊風幹的牛肉,香味漸醇之際,卻見月酆放下了手中的銀杯,露出一絲苦笑道:“也罷,我便和子進說實話吧。”

    高洋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便聽月酆道:“這突厥人的戰力,實在遠超想象,且廝殺之際,往往是不死不休。此前無數次的小磨擦證明,一個突厥人便可敵兩到三名柔然勇士,若是十個突厥人為一伍,那就得出動百人,才有把握將之盡數殲滅。”

    “另外”,月酆頓了頓,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才開口道:“我父汗目前正在效法魏製,改革汗國內的官製,這引起了一些貴人們的不滿。諸部頭人蠢蠢欲動,朝中局勢微妙,加上突厥又一直未曾明露反意,所以父汗也難以說服汗國各部舉力伐之,能調動的,也隻有我部曲之下的一個萬人隊和拱衛哈爾合林王庭的部分精銳。”

    “不瞞子進,這便是我父汗目前能拿得出來的全部戰力,若將父汗帳下的幾萬大軍盡數調離,父汗擔心國內會生突變,這才暗遣我出使魏國遊說利害”,說到這裏,月酆的眼神又變得熱切起來。

    他探身對高洋道:“隻要大魏遣萬餘精銳,再攜吐穀渾騎兵,以泰山壓頂之勢,自高原西出而擊之,我父汗同時遣我本族勇士自東掩殺,以數倍大軍圍之,定能一戰而滅突厥!永絕後患!”

    月酆看著高洋的眼睛,急切而誠懇的道:“子進,請一定要相信我,並幫助我說服王妃,請她將其中利害告予大丞相,無論如何不能讓狼族再繼續壯大,否則遺禍無窮啊!”

    高洋此時已是驚得連肉幹都忘了嚼了,他從小隻知道北方的柔然人,是大魏的百年宿敵。印象中,柔然人應該是強大的,柔然的勇士也應該是大漠草原上唯一縱橫無敵的彪悍存在,否則怎麽有能力屢次入侵大魏這樣強大的國家。

    可如今聽月酆這麽一說,似乎在關山遠隔的草原上,竟還隱藏著一個比柔然更可怕的敵人。他們懂得隱藏,爪牙卻更加犀利;他們鮮為人知,卻能令柔然汗王聞之色變。

    這是一個什麽樣的種族?高洋無法去想象,他隻知道,自己應該將月酆今天的這番話,告訴母親。

    想到這裏,高洋便起身道:“外麵天已黑了,你先歇著,我該去給母親請安了!按規矩,明天應該有一場接風宴,你也準備準備,咱們明日再敘。”

    “善!”月酆起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