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血色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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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色的天空中,幾隻烏鴉正在城頭盤旋;風中,隱約夾雜著一陣陣難聞的惡臭與血腥味。
這裏便是大魏與西域各國商貿往來的樞紐重鎮——原州高平。一座曾經商賈雲集、佛道昌盛的雄城。
此刻,高平城牆的箭樓上,依然豎立著大魏的紅黑兩色戰旗,可放眼望去,入目的卻盡是一片蕭索。
城門兩側的牆壁上,尚未清洗幹淨的一塊塊焦黑與血跡仍然清晰可見。
城下,一座延綿二十餘裏的大營正氣勢恢弘的在郊野伸展著,如林的旌旗在北風中獵獵拍打;遠近大營內,“嗚嗚”的軍司號角之聲此起彼伏,穿透陰沉的天際,蒼涼而悠遠。
俯視這片大營,正當中一處營寨格外醒目。
百餘麵紅黑色的戰旗遍插寨牆,如千軍挺立。
寨中一座大帳之前,左右兩側,聳立著數麵一字排開的巨大金色豎幡,其上用紅、白兩色,從上到下,分別繡寫著“奉旨討逆”、“欽命關西大都督”、“欽命總督雍涼事”、“欽命使持節”、“欽命夏州剌史”、“武衛將軍”等鬥大的字樣。
大帳一旁還豎有一根碗口粗細、高約數丈的巨大旗杆,杆頂一麵鎏金大纛迎風飛展。其上,是兩個如虎踞龍盤的赤紅大字——“宇文”!
不錯,此處,便是“黑獺”宇文泰的中軍大營了。
此時,帳外數百名披甲執槍的精銳甲士拱衛肅立,人rén miàn色凝重,目透精光,一看便是久經殺陣的勁卒,隻數百人,便使整個營地籠罩在一片肅殺之中。
不過,陣陣歡笑之聲,此時卻隱隱從大帳中傳出。
“哈哈哈!尚樂,此役某當記你首功!”
說這話的,是一名年約二十八歲左右的青年將軍。著一身文士便服,身高六尺,生著一張國字臉,皮膚黝黑,鼻子很小,臉上雖是堆著笑容,可一雙不大的三角眼中,目光卻不停的在帳內眾人的臉上來回掃動,眸子深處精光閃爍。
他,便是這支軍隊的最高長官——天子元修剛剛任命的大魏西路大都督宇文泰。
“督帥謬讚!此役全賴督帥調度有方,將士用命,欽使奇謀!小將不過是得督帥讚撥,恰逢其會罷了!”
聽到宇文泰的稱讚,莫侯陳崇忙躬身向宇文泰和皇帝欽使——大魏皇族、武衛將軍元毗深施一禮,謙恭應答道。
這莫侯陳崇生得身高八尺,相貌俊朗,白膚金發,高鼻深目,尤其是一對眼珠,碧藍如海水,令人過目難忘。
他今年雖不過年方二十,卻已是一名沙場老將。十五歲時便領軍上陣,善用奇謀,作戰勇猛,如今官拜安北將軍、太中大夫,實授軍職都督。
“尚樂莫要過謙!親率七人破城,收降萬餘銳卒!嘖嘖!這等功業,前所未聞啊!尚樂此戰堪入青史!如此膽色,如此武功!真乃我大魏俊傑,老夫自愧不如!定當向陛下如實陳奏!”元毗雙手攏在裘袖中,欣賞的看著眼前這個居功而不自傲的青年將領,目光中滿是歡喜。
此前,他們誰也沒有想到,這平定西北的頭一場克城大功,竟會落到莫侯陳崇這個先鋒小將的頭上。
就在半個月前,親自駐守在高平郡的原州剌吏史歸,還剛剛得到了雍州派來的兩千援軍,守城之卒不下萬餘。宇文泰已做好血攻原州的準備,卻沒料到,這個被他派去先行探路的莫侯陳崇,竟敢趁夜隻帶七名敢戰士,以詐降手腕,騙開了高平城門,僅憑一柄斬馬刀,力斬數十守卒,死守不退,直至埋伏在城外的八百親衛掩殺而來;入城後,又親率二百鐵騎趁亂直撲剌吏府,於剌吏府hòu mén將正欲出逃的史歸一刀斬於車下,並用槍挑著史歸人頭,連夜巡告城中各處。隻一夜功夫,便奪下了高平,還收降了萬餘精銳!
如此大功,便是連宇文泰,心裏此時也都有幾分嫉妒。
“尚樂,某這就與欽使聯名上奏天子,保舉你為原州政事!”宇文泰朗聲道。
“謝督帥提攜!謝欽使提攜!”莫侯陳崇當即大喜,單膝跪地,抱拳大聲道。
“嗯!尚樂請起!隻要忠心為國,敢戰、有功之士,某皆當向陛下舉薦。值此國事艱難、社稷多舛之際,朝廷更需英才啊!”宇文泰點點頭,眼睛卻是看向元毗道。
“督帥赤膽忠心!下官敬佩!”元毗一臉鄭重的向宇文泰躬身一禮,附應道。
宇文泰拿眼掃了二人一眼,麵不改色的轉身拿起桌上一份奏報,想了想,又輕輕的放了回去,回身對莫侯陳崇道:“尚樂,你今日便去原州府衙上任吧,大軍便暫時在高平休整些時日,將降卒混編入各軍,大軍糧秣一律暫囤入城”,說罷,臉色一凜,森然道:“先肅清城內餘孽!並著傳令兵傳某軍令:著各路人馬加快行軍,速向原州集結!”
“喏!”莫侯陳崇隨即重重一抱拳,大聲應是,躬身退出了大帳。
“督帥何不趁勝出擊?”待莫侯陳崇走後,元毗皺著眉走到宇文泰身邊,低聲問道。
宇文泰看了他一眼,無奈的道:“欽使當真以為我們的大敵,就是近在眼前的雍、涼二州和莫侯陳悅那個老匹夫嗎?嗬嗬,非也,眼前的大敵,實是我的那位恩主啊。”
“高歡?”元毗聞言也皺起了眉,若有所思。
宇文泰點了點頭,他並不願意和元毗這樣的蠢材指點天下,卻礙於對方欽使的身份,隻得歎息一聲道:“莫侯陳悅一心想投靠高歡,高歡亦有恩撫之意,此時還不是與高賊反目的最佳時機。畢竟陛下還在洛陽,某也是投鼠忌器啊!”
頓了頓,他又道:“想必此時,晉陽還不知道原州已克的消息,咱們還需盡快將這邊情形奏報洛陽,如此便可一探晉陽反應,之後方能相機而動。”
“嗯,督帥所謀深遠!那高賊雖盤踞晉陽數年,其實心中打的卻是攜天子號令天下的算盤!人在晉陽,卻是遙控朝局,便是我等元氏宗親,如今也不得不仰其鼻息,當真是可歎!可歎啊!”說到此處,元毗也是長歎一聲。
宇文泰聞言,將頭別到一旁,裝作在桌上尋找物什,嘴角卻不易察覺的浮起一絲輕蔑的冷笑。
片刻,他又回過頭來,溫聲道:“欽使勿憂,我大魏龍氣昌盛,隻需稍待些時日,這時局也許便可有一場大造化!”
“哦?!竟有此事?!”元毗聞言,目露驚喜,急切的問道:“督帥可是有何消息?這天下還有何人能掀得這般造化?這造化又將應在何處?”
“哈哈哈!欽使莫要心急”,宇文泰放聲大笑著,親熱的伸手側拍了兩下元毗的肩臂,湊近了小聲道:“月前,我夏州巡城司密諜來報,有二百餘西域商賈,已分數批過境夏州,往東去了,一路所行甚急……”
“西域商賈?”元毗嘴裏念叨了兩遍,想了半天,卻仍是一臉茫然的看向宇文泰問道:“區區幾隊西域商賈,又能與大造化有何幹係?”
宇文泰聽罷,神秘一笑,輕輕搖搖頭,不再理會元毗,卻是扭頭看向了大帳內的那副魏境地圖,目光落在了一處地方——渤海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