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園中血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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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月酆的話,司馬子如臉上也浮現起一抹淡淡的感傷。

    他抬頭遙望北方,眉上額梢,長歎一聲,感懷道:“是啊……二十載春秋轉逝,昔時故友如今思來容顏依舊,當年‘漠北縱馬長歌快意恩仇,哪怕月下寒窯,枯風對飲亦曾氣吞山河!’唉……丞相曾以此句,追憶你父,也是道不盡的回味相思啊。可奈何,終是關山萬裏,人生如夢……”

    說到此處,司馬子如的目光突然掠過月酆身上的層層包紮,方才驚覺眼下不是感傷的時候,迅速收回了心神,微笑著看向月酆問道:“嗯,你父汗阿那環俺達可還安好?”

    “父汗安好,如今仍能在馬上開得十二石的硬弓,一頓能吃掉半隻羊呢!”月酆笑道,看了看場中眾人便問:“不知王妃與司馬公將小侄喚來此處,所為何事?”

    “哦,月酆啊,我與你父是結義俺達,你當喚我一聲叔父,既是自家人,便不與你客套了!”司馬子如神色一凝,肅然道:“樂兒至今尚無音信,方才軍士來報,活捉了一名剌客,需從他口中審出些線索,想有勞你代為通譯,不知賢侄可否……”

    “那再好不過!月酆心中也有諸多疑團未解。叔父無須多言,速將那賊子提來便是!”月酆聞言大喜,話說到最後,卻已然帶了幾分森冷之意。

    司馬子如點了點頭,劍眉一挑,轉頭向園外厲聲喝道:“帶上來!”

    片刻,便見何伯,領著四名軍士將一名手腳俱斷的黑衣人抬了過來。

    何伯上前對著司馬子如抱拳道:“大行台!賊人帶到!為防不測,已斬去其手腳,封穴止血,請大行台過目”。

    司馬子如冷臉看向地上仰臥著的那名黑衣人,隻見此人鷹鼻深目,褐發碧眼,顴骨高聳,兩鬢生著厚厚的深褐色絡腮胡子。盡管巨大的痛苦已令他的臉都扭曲得有些變形,可一雙眸子卻仍透著狼一般凶狠桀驁的目光,正死死的盯著走上前來的司馬子如。

    “賢侄,問他姓名”,司馬子如與這黑衣人冷冷的對視著,對月酆道。

    隻聽月酆用突厥語對這黑衣人說了一番話後,那黑衣人這才詫異的看向月酆,似乎對這些魏人中居然有人能說一口流利的突厥話感到十分意外。可當他看清月酆的容貌後,麵目卻是瞬間變得猙獰起來,竟是掙紮著欲起身撲上去嘶咬,卻被一旁的何伯一腳踏在胸口,連聲咳喘。

    隻聽他斷斷續續的講了一通突厥話,便聽月酆怒道:“叔父,這賊子甚是頑固。他們俱是西域拜火教從小便在神山豢養出的剌客,方才他一直在咒罵小侄,說神火即將吞沒我們這些異教徒的靈魂。”

    司馬子如此時看向那黑衣人的目光,就如同看向一頭牲畜一般淡漠。

    他冷冷一笑,喝道:“那顏!”

    “末將省得!”

    眾將領中,突然閃出一名滿臉虯髯的紅臉壯漢,叉手抱拳向司馬子如行了一禮。待他扭頭再看向地上的那名黑衣人時,嘴角已掛上陰冷的邪笑。

    “嘿嘿,小王爺,請告訴這廝,某家想取他身上一樣物件嚐嚐”

    那名喚作那顏的紅臉將領陰森森的笑著,從小腿的靴管中,撥出了一把兩指長的削肉尖刀,走向那黑衣剌客。

    聽完月酆的翻譯,那黑衣剌客的目光中終於露出了一絲驚恐,他嘴裏大聲喊了一句什麽,便緊閉上雙眼吟唱了起來。

    “他說什麽?”那顏獰笑著問月酆。

    月酆顯然也被他想幹的事嚇到了,結結巴巴的道:“他……他說,萬能的天神會拯救他的靈魂,現在唱……唱的大概是他們的聖經”。

    “嘿嘿,還有心思唱經?!把他的眼皮給某家挑開!讓他看著!”那顏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殘忍。

    立時便有兩名軍士上前,掏出兩枚帶著彎鉤的小針,一把揪起那黑衣剌客的頭發,將兩枚彎鉤插入了那剌客的雙眼眼皮之內,在剌客痛苦的哀嚎聲中,硬生生的將他兩隻眼睛的眼皮向上給拉了起來,然後拎著他的頭發,讓他看向自己的身體。

    此時那黑衣剌客的聲音已經變了調,目光中滿是極度的恐懼,兩眼止不住的流下淚來,卻是仍用顫抖的聲音吟誦著。

    這時,那顏緩步上前,蹲在那黑衣rén miàn前,低著頭,向他露出了一個惡魔般的笑容,然後熟練的用尖刀割開了他的一隻褲腿,露出下麵小腿上蒼白的皮膚,斜著一刀便對著他的小腿肚子,狠狠的插了下去!在那剌客聲嘶力竭的慘叫聲中,順勢輕輕一劃,便從他的小腿肚子上割下一塊肌肉來,鮮血瞬間便從那人的小腿處飆射而出。

    見到這極度殘忍的一幕,婁夫人不由得皺眉閉眼,扭過頭,不忍再看,身子也向後輕退了半步。

    她身旁的幾名丫鬟見狀,也都是驚呼一聲,閉著眼紛紛躲避擁擠在一塊兒。

    婁夫人此刻卻突然睜開眼,板起臉怒斥道:“都給我睜眼看著!昨天咱們府裏死了那麽多人!如果不是眾軍回援及時,你們落到他們手中,下場隻會比這更慘!都睜開眼睛!”

    被婁夫人這一喝,眾女婢隻好都戰戰兢兢的睜眼,卻仍是隻敢拿眼角瞄向場中,不少人身子都在微微發抖。

    卻見,此時那顏正拎著那塊血淋淋的肌肉,獰笑著走到那名因極度疼痛而渾身抽搐的黑衣剌客麵前,將手中的肉條在他眼前晃了晃,竟一把塞到了自己的嘴裏大嚼起來,任由鮮血順著嘴角滴滴流淌。一邊吃,還一邊對著那人邪邪的笑著,模樣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那名剌客此時目光中已全是怯懦與恐懼,他嘴中哇哇的大叫著,口水和鼻涕淌滿了前胸。

    月酆也被這一幕嚇得不輕,強自鎮靜的看著那顏說:“他……他一直在說,你是來自地獄的惡魔……”

    “好吃!西域人的肉真甜!”

    那顏嘴中囫圇的對月酆道:“譯給他”。

    話音剛落,他身旁正在圍觀的七、八名殷州軍將領也配合的放聲大笑了起來,就好像馬上人人都要上去分一塊肉似的。

    隻有司馬子如和段榮兩人,依然是冷漠的注視著這一幕,便如同眼前發生的,隻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聽完月酆的翻譯,那剌客顫抖得更厲害了,便是連褲襠都濕了,可口中還是喃喃不絕的吟誦著那聽不懂的經文。

    “這就尿了?入娘的沒種!”

    那顏不屑的看了那黑衣剌客一眼,對月酆道:“告訴他:可惜了,本來某家還想嚐嚐他大腿上的肉嫩不嫩,現在隻好先片下兩塊胳膊肉吃。哦!讓他慢些招供,某家腹中正饑”。

    月酆就如同看惡鬼似的瞟了那顏一眼,竟不敢再與他對視,而是顫抖著將他的話譯給了那名黑衣剌客。

    就在那顏的尖刀,再一次劃開那黑衣人的衣袖時,黑衣人終於哭嚎著大叫了起來,嘰裏哇啦的說了一大堆話。

    月酆有些欣喜的對司馬子如道:“叔父,他願招了!他說自己的靈魂已經投降了魔鬼,入不了聖地,隻求能讓他速死!”

    一直佇立如雕塑般的司馬子如,聞言這才輕輕一抬手,讓那顏退到一邊,對月酆道:“告訴他,準了!你問問他,他們究竟是什麽人?來王府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在與黑衣人一番對話之後,月酆的臉色漸漸變得古怪起來,豆大的汗珠從額頂冒了出來,怔怔的看著地上那名黑衣人說不出話來。

    “賢侄?”

    司馬子如拿眼角冷冷的瞥了月酆一眼,催促道。

    “呃!嗯……他說,他們是西方拜火神教皈依派的神使,此次一共來了二百一十人,化妝成西域商賈,分三批從吐穀渾過境入的大魏。他們來此的目的是……是……”

    “是來殺你的!對嗎?”司馬子如冷冷道。

    月酆聞言如遭雷擊,難以置信的看向司馬子如,又驚惶的看向婁夫人,見兩人俱是麵無表情的看向他,臉色瞬間變得格外蒼白,嘴唇顫抖著,眼前陣陣發黑,半天說不出話來。

    “賢侄不必驚恐”,耳畔傳來司馬子如淡淡的聲音:“生死由命,這都是天意,又豈是你之過錯?何況你還冒死救了樂兒,叔父還當謝你才是。”

    “叔……叔父”,月酆的眼眶有些不爭氣的紅了。

    此時他的心中有如打翻了五味瓶,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更多的卻是無可奈何的歉疚。

    隻是失神了片刻後,月酆的麵上突然浮現出一絲惶恐。

    他掙紮著抬起身對著婁夫人和司馬子如失聲道:“王妃、叔父!這些剌客對小侄行蹤掌握得如此清楚,定是父汗身邊潛有突厥內應!還請王妃準小侄即刻返回草原,將消息告知父汗,否則柔然恐生大變!”

    司馬子如輕輕一抬手,止住他的話,冷聲道:“此事倒不急於一時,他們行剌失敗的消息一時半會還傳不回去,突厥斷不會冒然行險行剌阿那環,待你先將養幾日,再走不遲。”

    說罷,抬手一指地上那黑衣人,道:“你再問問他,他們的首領叫什麽名字?他們是如何組織行事的?”

    月酆與那黑衣人對話之後,卻突然色變,震驚的看向司馬子如急道:“怎麽?叔父,那首領昨夜沒有伏誅?”

    接著他抬手指向後園園門方向道:“昨晚混戰之際,小侄曾見子進和突騎公子往後園跑去了,據這賊子剛才說,昨晚他們的首領脫離了他們,隻身去追子進了。”

    “什麽?!”聽了這話,婁夫人和司馬子如、段榮等俱是大驚失色。

    便聽月酆繼續道:“據這賊子交待,他們的首領便是皈依派的‘大神使’古力紮爾,是西域第一剌客。此人小侄亦曾有聞,傳聞此賊武功高絕,身負邪術,擅用鬼火,曾以一人之力,滅掉了鐵勒部的整整一個百人部落!”

    “怎麽!後園沒有這古力紮爾和子進的蹤跡麽?”月酆的目光在婁夫人和司馬子如的臉上掃視了一番,便急問道。

    卻見此時婁夫人嬌軀微微晃了晃,身子一軟,便倒在了幾名丫鬟、婆子的懷中,一旁的段榮等人紛紛上前呼喚,又是掐人中,又是喂水,好一陣子才將婁夫人喚醒過來。

    婁夫人有些吃力的睜開眼,立時便看到眼前段榮那一臉焦急的麵孔,不禁眼眶一紅,竟是無助的掉下淚來。

    一旁的司馬子如見此情景暗自一咬牙,湊上前壓低聲音道:“妹子!眼下顧不了那麽多了!要不我與子茂、青山三人進園子找!反正都是自家人,就算見到了什麽,也是肉爛在鍋裏,斷不至於走漏了高家機密!”

    婁夫人聞言,眼神中閃過一絲掙紮。

    可當她看到躺在牙床上的月酆,那眼中的惶急之色時,終是一咬牙,閉上了眼睛。

    見婁夫人終於默許了,司馬子如與段榮對視一眼,都是在對方眼中讀到了一絲兩肩同擔的決絕。兩人霍的轉身,撥出腰間長劍,段榮如給了何伯一個眼神,三人便快步往後園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