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君心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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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宗仁便來到了湖邊。
人還隔得老遠,便已是四肢著地,涕淚橫流的跪著向元修這邊爬來。
“陛下——!為老奴做主啊!”
宗仁哭喊著,語調悲愴,甚是淒涼。
“嗬!又來了一個求朕做主的!”元修與三位公主對視一眼,麵無表情的冷笑一聲道。
卻見已爬到近前的宗仁捂著臉,手指著跪在一旁的竇瑗,向元修哭訴道:“陛下!方才竇大人未奉詔而入宮麵聖,被老奴在園外截住。老奴怕他打擾了陛下遊園的興致,本想著問清此人所來原由,再稟明陛下,請下旨意放行,可未料他竟忒的驕橫跋扈。見老奴膽敢攔阻,當場便對老奴一個殘缺之人拳打腳踢,意欲強行闖宮!老奴是拚死阻擋,可又怎是這凶悍之人的對手,被他毆倒在地,奪路而入。老奴值門不力,讓這狂徒驚擾了聖駕!請陛下治罪!”
“你……你休得胡說!”竇瑗驚怒不已,指著一旁的宗仁怒道。
“哦?!竟有此事?”元修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起身向兩人走了過來。
宗仁此時也不答話,隻是麵帶淒苦的領著一眾小宦官對著元修不住叩首。不過,那意思卻很明顯:人證物證俱在,旦憑聖裁。
元修緩步來到宗仁麵前,彎腰伸手翻起他被扯破的官袍看了看,才語帶調侃的道:“哎呀,竇大人這下手也太沒個輕重了!怎生把官袍也扯爛了?”
“陛下!微臣沒有……”竇瑗剛欲開口分辯,卻被元修抬手止住。
隻見元修一把抓住宗仁的袍領,將他從地上扯了起來,拍了拍他胸前的袍服,湊近了他,調笑道:“你……演得不錯!隻是,為何你與竇大人這般撕打,你的官袍如此狼狽,而他的卻整潔如新?嗯……臉上大概是真的挨了一巴掌,不過,你這腿是怎麽回事?衣服上沒見有腳印啊?自己跌的?”
元修每問一句,宗仁臉上的顏色就難看一分。到最後,宗仁竟是滿頭冷汗,站立不住,雙腿一軟,便又要跪倒,卻被元修一把抓住胳膊,扯得站起。
他的這番神態變化,元修身後的三位公主哪還看不出事非曲直。見到他的醜態,不禁都是掩嘴輕笑,倒是為現場緊張的氣氛,平添了一抹春色。
“行啦!”元修也沒好氣的對宗仁道:“你這奴才!竇瑗朕方才已經罰過了!也算是替你出了氣,你們都是朕身邊的人,少生些嫌隙!省得讓外人看笑話!”
“老奴……老奴謝陛下隆恩……”宗仁聽罷,老淚縱橫,哽咽著便又要下跪。
卻聽元修已向一旁的幾名小宦官吩咐道:“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些抬著你們的令官回去休息?!”
“喏!”
一眾小宦官如蒙大赦,紛紛躬著身子搶上前來,七手八腳的架起宗仁,便欲往園外而去,卻被宗仁兩下推開,徑自跪伏於地,不住的向元修叩頭。
元修有此疲累的伸出兩指,輕輕揉了揉眉心,也不再理會場中的竇瑗與宗仁二人,轉身有些抱歉的對明月三女道:“諸位mèi mèi,今日被這兩個狗才擾了咱們遊園的清靜,朕實是沒了興致,也有些乏了,咱們回宮去吧!”
“喏!”三女脆生生應了。
“起駕——!”
在黃門儀官的高喝聲中,元修與三位公主,在大隊宮人的簇擁下,起身而去。
隻是在經過跪在地上的竇瑗與宗仁身邊時,走在最後的元蒺藜重重一甩羅袖,有些厭惡的看著地上的二人,冷哼一聲,用極低的聲音斥了句:“兩個不開眼的狗東西!”
竇瑗與宗仁聞言,皆是身子一抖,各人心中,卻又是兩樣心思。
被眾小宦官們攙著,往園外走去的宗仁,心想的是,這位蒺藜小公主可不是個善茬,日後可得小心伺候。今日少不得還需尋個由頭,近前請安巴結一番,省得為自己招來禍事。
而竇瑗腦中,此時依然在回蕩著元修方才那句“可盡誅了你的全族!”的怒吼。同時,他也心知今日之事已然成了定局,隻怕自己隻要出了這宮門,便要淪為洛陽guān chǎng的笑柄了。想到自己一生忠心為上,甚至不惜犧牲尊嚴的去討好天子,卻原來在皇家眼中,竟是不值一文,心中湧起無限淒苦。想著想著,竟是坐在湖畔,慘然冷笑起來……
再說皇宮儀仗,剛行到一半,元季蔥和元蒺藜便改了主意,提出天色尚早,想去別處再轉轉,元修便著人跟著去了。
隻有明月卻是拒絕了二女的相邀,留在了元修身邊陪伴。
“陛下”,
正走著,明月突然貼近了元修,閃動著明眸柔聲道:“您今天為何要發那麽大的火?氣大傷身,讓明月好生為你擔心!”
元修聞言,心中一暖,伸手握住明月溫潤的柔荑,溫聲笑道:“還是你待朕最好!隻是今日擾了遊興,你莫要怪朕便好!”
“嘻!明月隻要能伴在你身邊就好了,再說,今日也挺有意思的啊?若非他二人前來,明月還沒有機會見到陛下的天子之威呢!”
“哈哈哈!你是在說,朕的脾氣壞羅?”元修暢快的笑道。
明月聞言,抬起粉拳輕輕捶在元修胸口,嬌嗔道:“哪有?!你這人就愛故意戲弄與我!”
卻是又引來元修的一陣大笑。
“對了,陛下,我看那竇瑗也有些可憐,你不是說他平日最是忠心麽?就不怕傷了他的心?”提起方才園中之事,明月不免有些擔心的問道。
“嗯——”元修卻是神容一凜,長籲了一口氣道:“朕也於心不忍,但該做的戲,還得做!”
“做戲?做給誰看?明月不明白”,明月奇道。
元修有些無奈的壓低了聲音道:“你別忘了,安德公主的兄長便是清河文宣王——元亶!”
“季蔥姐姐?”明月聽到元修這話,不禁有些訝異的問道:“可那又如何?”
元修卻是神色鄭重的深深注視了明月一眼,說了一句:“元亶之女,便是高歡長子的正妻!”
“啊?!”明月驚得捂住了嘴。
此時,已是正午,赤日高懸。
重重殿閣,熠熠生輝。
可深宮高牆之下,竇瑗卻走得如同一具行屍。
在即將邁出皇宮的宣儀門時,他抬頭環顧,眼前這座自己曾無比熟悉的巍峨宮宇,此際竟是顯得如此陌生,他的心,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君心如冰啊!”
竇瑗這樣一名酷吏,此刻,竟是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