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高王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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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初春,雖是正午,城頭的寒風依然剌骨。
城內的城牆根兒下,貼著城牆密密麻麻紮滿了各式的簡易窩棚,無數在大火中失去了房子的城中居民,如同乞丐一般,蝸居在此。
根據太守府頒布的章程,在前兩日那場驚天大火的灰燼還未清理幹淨前,他們尚不能返址重建,隻能暫居於此。
其實,這些人中,有不少家中細軟積財,都在那場大火中被付之一炬,重建新居又哪是那般容易的?說不得,有些人家,就從此真的成了乞丐。
不過,好在有府庫糧倉的保障,城中災民倒是不用為吃喝發愁。
現在正是午飯時分,牆根下百餘口官府和王府架設的賑災鍋中,煮粥、燉菜的香氣幾乎籠蓋了半座城,令人聞之腹饑。
西城城牆下,伍長赫老三深吸了一口滿街飄著的飯菜香味,咂摸了一下嘴,帶著手下兩名值門府兵,伸手拔開麵前的幾名等著排隊領粥的閑人,沿著渤海城牆的梯道,拾級而上。他們的身後,則跟著二十餘名挑著乘滿熱粥細餅大缸的民夫。
“伍長!這賊老天,都到四月了,怎的還刮這麽冷的大風!”一名府兵,搓著被風吹紅的手,抱怨道。
“你嘟嚷個屁!你整日裏守在城門洞子裏還嫌冷,沒見人家殷州軍的弟兄,可是整日裏在牆上守著,哪個不比你吹的風多?可有一個人吱聲?要不,你也上去站上一天,再下來說話?”赫老三鄙夷的看了那說話的府兵一眼,調侃的喝斥道。
“嘿嘿!俺不就是隨口說兩句嘛,殷州軍那真是個頂個的好漢子!嘿嘿,俺要不是舍不得家裏婆娘和娃娃,也他娘的去加入殷州軍了!”那府兵訕笑道。
“啊呸!你個慫貨倒是想得美!你想去,人家還得願意要你啊?”赫老三啐了一口,笑罵道。引來一旁另一府兵和身後幾名相熟民夫的一片哄笑聲。
“老赫來了?!今日倒是比昨日更早些啊!”
幾人正說笑間,城牆上突然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同赫老三打著招呼。
赫老三聽聲音便知道,又是薛無悔那個粗曠漢子。
這赫老三,便是那日高洋和慕容風出城察看災民時,在城門處遇見的那名伍長。自從殷州軍接管了四城城防後,他便帶著手下伍中的弟兄,擔起了每日替西城城牆上值守的殷州軍士卒運送三餐的差事。
而這薛無悔,則是因那日高洋曾在柔然王子月酆的接風宴上,曾向姨父段榮提起他帶兵有方,獲段榮賞識,被委以西城防務的重任。
幾天下來,他們二人倒是混得熟絡無比。
“嘿!某可不敢耽誤了弟兄們的餐食!”赫老三一麵笑著回應,一麵指揮著身後的民夫們將粥缸、菜缸和餅筐抬入城頭望樓內。
“今日,可是白米粥、燒豬肉和精麵大餅!可香著呢!”赫老三舔舔嘴唇,有些豔羨的對薛無悔道。
這都是王府吩咐下來的,對這些殷州軍頓頓大肉精餅的伺候著,他們這些府兵,平日裏可是吃不到這麽好的夥食。
薛無悔看他如此,咧嘴嘿嘿一笑,豪爽的道:“你和手下弟兄別走了,等會兒就陪俺在這城上吃!”
“哎喲!承大人的請!不過可是使不得!這要是讓巡城司馬知道了,某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赫老三趕緊衝著薛無悔一拱手推脫道。
“咱們在望樓裏吃,我手下弟兄不說,他怎會知道?再說了,是俺強留的你,俺們又沒有飲酒,便是他撞見了,又能有多大幹係?”薛無悔不以為然的道。
赫老三聞言猶豫起來,正想著再推委恭讓一番,卻猛然聽見不遠處,城沿箭垛處一名殷州軍士卒突然高聲呼喝起來:“校尉快看!前方煙塵!”
城牆上眾人聞言皆是心中猛的一跳,薛無悔和赫老三趕緊大步來到城沿,隔著箭垛,凝目遠眺。
隻見渤海城西方向十餘裏外官道方向,果然煙塵滾滾,薛無悔雙目中瞳孔一縮,他是久在軍中之人,一眼便知,這定然是有大隊騎兵,正向渤海方向快速奔襲。看這煙塵情狀,他估計人數至少應在千餘以上!
“擂鼓!備防!”
薛無悔當即肅聲大喝。緊接著,西城城牆上,十八麵巨鼓便轟然作響,“咚咚!”的鼓點之聲如雨點般響起,震得人心頭發顫!
城頭數百殷州驍騎,立時排成三行,緊守在城頭箭垛之後,執弓搭箭,進入了戰備。
聞聽西城鼓響,城中不遠處那座巨大的聞警鍾也立時有了回應,訊台之上,那一聲聲深沉而悠遠的洪鍾示警的轟響,隨即在渤海城上空回蕩開來。
“來人!”
此時在渤海王府花廳內外,竟是或坐或站的擠滿了百餘身著官袍、甲胄的府城文武和殷州軍將領。王妃婁夫人一身盛裝,起身吩咐一府內侍衛道:“快馬去西城,察看詳情,若是丞相的人馬,鳴鏑為號;若是不明軍馬,則號角示警!”
“喏!”
原來便在昨日,婁夫人便收到了高丞相的青鳥回書,言稱今日便可返抵渤海,故一大早,便領著城中所有有品級的官員,等候在王府了。
“諸位大人!”
婁夫人麵無表情的昂首道:“請陪同妾身一同前往西門,以待消息!”
“喏!”
在場眾人齊聲喧喏。
在司馬子如、段榮、何伯等一眾府中親信的簇擁下,在前後數百全副武裝的殷州軍和帥府親衛的拱衛下,婁夫人在府門前踏上了馬車,領著近百大小官吏,往西城而去。
薛無悔此時手執長弓,挺胸立於城頭,肅目看著遠方漸漸清晰的煙塵,不敢有片刻鬆懈。
他在等待,等待對方再靠近些,他需要看清這支人馬的旗幟。
“校尉快看!那人好像是左營的人!”城頭一名士卒高聲呼喝起來。
薛無悔循聲望去,便見不遠處的官道上,正有一騎飛奔而來,青甲高馬,馬上卻無甲具,一看便是殷州軍左營遊騎裝扮。
“放下吊籃!”薛無悔喝道。
那飛騎而來之人,打馬衝過護城吊橋之後,也不多話,一個靈兔翻身便跳下馬來,腳尖借著去勢在地上一點,縱身躍入吊籃之中,隻片刻功夫,便已升到城上被人接起,帶至薛無悔麵前。
“卑職左營遊騎宿子期拜見將軍!”那人剛來到薛無悔近前,便高舉著自己的腰牌,單膝跪地,大聲稟報。
薛無悔凝神打量,見此人二十不到的年紀,皮膚黝黑,雙目炯炯有神,他竟是識得,記得好像是一個來自殷州的後生,襲的父職入得軍中,正是在左營為卒。
“可有前方軍情?”薛無悔一把將他拉了起來,肅聲問道。
“正是!前方兵馬舉的是丞相大纛!”宿子期急聲回道。
“丞相?!無誤?!”薛無悔的目光中透出一絲驚喜。
“嗯!”宿子期重重點頭道:“還有膘騎大將軍、晉陽大行台和散騎常侍的開道旗子,約數千騎。”
“好!你辛苦了!來人,帶他下去休息!”薛無悔高聲吩咐道。
這時,薛無悔便聽到城內一側的城門口處,傳來王府侍衛的呼喝聲,忙來到內牆方向,探身俯望。
“是何處的兵馬?”那侍衛在城下大聲問道。
“舉的丞相大纛,還有膘騎大將軍、晉陽大行台和散騎常侍的開道旗子,有數千騎!”薛無悔將遊騎的話如實回複。
那侍衛聞言,立即反手從肩後箭壺中取出一枝響箭,“咻!”的一聲,朝天上射出。然後,對城頭的薛無悔大聲道:“開城!立旗!王妃與司馬大行台率眾官出迎!”
此時,西城大街上,黑壓壓的大隊車騎已滾滾而來,當先的,便是馬具銀甲,身著銀鎧的百餘帥府親衛,他們身後便是一身戎裝的司馬子如、段榮和二十餘名殷州軍將領。婁夫人的華蓋在隊伍正中,近百名身著黑紅官袍的渤海府官身影,如黑色浪濤一般緊隨其後。他們的身後,則是數百青盔青甲的殷州精騎,人人手中高舉著一麵獵獵飛舞的黑紅豎旗。
如此龐大的馬隊馳過,在城內青石的街麵上,踏蹄如雷,奔湧而前,如驚濤駭浪,聲勢極是駭人!
早已下得城來的赫老三,剛指揮著伍中眾弟兄將城門打開,迎駕的車隊已然隆隆衝出了城門洞。
城頭上,百十支長角銀號“嗚嗚——”的同時吹響,蒼涼而悠遠的號角聲,穿透長空,傳出數裏,似在向天下宣告著這座城池主人的回歸。
城牆之上的薛無悔,心潮澎湃激蕩,目光熱切的眺望著遠方。
隨著震地轟響的馬蹄聲越來越大,遠處那支騎軍的身影也在他的眼前漸漸變得清晰起來,薛無悔已然看見了煙塵之中,那無數騎士身上鎧甲反射出的如汪洋一般的耀眼銀光。
在隊伍當先,是一輛四馬並駕的高車,車上一杆大纛迎風橫展,黑底紅邊,上書著一個鬥大的“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