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選徒,命誰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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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嶺疆域又到了每年最熱的時節。三輪皓日當空,似有無窮的怒火,肆意的撒播下來。

    即使是藏辰山脈最高大挺拔的墨玉樹,那如墨似玉的軀幹枝條也被炙烤著,喪失了以往的瑩潤的光澤,悻悻的彎著腰,難以抬起。

    若夢門,藏辰山脈中方圓數萬裏唯一的修行門派。此刻卻比之平日喧鬧,嘈雜了一些。

    距離上次若夢門開門廣招收徒已有二十七年。似是有意而為之,每次若夢門招收門徒都選在了每二十七年一次的耀陽之日。

    若夢門山門下,一塊高七丈七,最寬處三丈二的巨石矗立著。巨石整體呈黑色。石麵凹凸不平,盡是些雞蛋大小的坑洞。隻有麵朝山門外的那一麵,不知被什麽利器切割,光滑如鏡。鏡麵幽黑似墨,似要納盡一切光澤。

    “若夢浮生,為之幾何。”

    八個大字如龍飛鳳舞,裝牙舞爪的嵌在鏡麵上。

    山門前,數百人熙熙攘攘,聚在一起,或站著,或跪著,都十分耐心的等待著。

    紅土地上,一條十丈長的黃線,一眼望去,如天塹,又似地淵,將人群與巨石兩麵的空間分割開來,仿若兩個世界。

    “仙師,仙師下來了”

    不知是誰,突然大喊了一聲,聲音激動,十分尖利。山門下的幾百凡人紛紛仰起頭來,向上望去。

    一條被雲霧遮掩著的,似通天而上的筆直階梯上,幾個黑色的小點正隨著下行不斷變大。

    步履看似遲緩,實則速度極快。待近了點,人群才看清那是五位仙師。

    四位看起來約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各不相同,卻都有一份獨特的神韻,縹緲無痕,似仙臨凡塵,空靈如鏡。

    一位不知年歲,須發皆白的老者被四人簇擁在中央。老者微胖,身形虛幻,似被一層雲霞籠罩,笑吟吟的望向麵前的眾人。

    為首的老者著一身翠色道袍,不知以什麽材料製成,蒼翠欲滴。

    道袍上,一隻以金線繡成的鸞鳥,昂著頭,腦後的三根翎羽立著,似在嘶鳴。

    鸞鳥脖頸上,七片不同顏色的羽毛格外豔麗,有炫彩流霞在湧動。修長的雙翼肆意的伸展,有雲霧纏繞,揮翅間,似要衝破這道袍的束縛,掙脫出來。

    “諸位,本門曆來收徒全憑緣分,這次也不例外,”等到五位仙師走到距離山門處最近的緩步台,才模糊的看清一些幾人的相貌,為首老者麵色紅潤,話語中帶著威嚴,開口道:“昊陽,開始吧。”

    老者話語簡潔,聲音不大,不急不緩,卻異常清晰的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話畢,老者身後一人向前一步,生的神駿威嚴,玉樹臨風,山門外一些女子隻是望了一眼就被吸引了目光。

    那人恭敬地對著老者作了一揖,說道:“是,師尊”。說罷,那人轉身,走下緩步台,看著眼前的眾人。

    略顯擁擠的人群中,牧蜀一身灰白色麻衣,背著一個破爛的麻布包袱,長高了不少,比之過去卻也更加瘦弱。肋骨根根,異常顯眼,想來必定是平日間食不果腹,饑腸轆轆,也不知經曆了些什麽。一身衣物更是破破爛爛,勉強遮體。

    頭發雜亂,用一條幹枯的狗尾巴草紮著,垂到了肩處,被牧蜀裁剪了數次仍是老長,好似一個野人。

    牧蜀抬頭,皮膚被太陽曬的黝黑粗糙,隻有一雙眼睛還算清亮,望向了那名被老者稱作昊陽,利眉如劍,額寬鼻挺,雙目有神的年輕男子。

    昊陽對著眾人道:“本門有一寶物,名‘天緣鑒’,此鑒無甚威能,卻可鑒機緣。”

    “可鑒機緣?”

    聚集過來的人群有些擁擠,一些人擠到了近前不明所以。

    昊陽頓了一下,顯然並不想進行一些比較深奧的解釋,隻是說道:“機緣即是你等的根基與因緣等下我會施展秘法,讓天緣鑒自主挑選人員,被選中著即可成為本門弟子。”

    “根基與因緣?”

    人群有些疑惑,不知為何要以此方式選徒。昊陽也沒有解釋,隻是並攏手指,捏了一個印決,一道金光自昊陽眉心射出。

    光點在不斷放大,到寸許長時,金光消失。一個長一尺,寬三寸的盒子浮現在了眾rén miàn前。

    木盒樸素無華,似木似石。

    “起……”

    昊陽一聲低語,一道精瘦的鑒令自盒中飛出,“嗡嗡”地晃個不停。

    “仙人手段!”

    有些人很是驚慌,看到了這裏連忙跪拜了下去,口中喃喃,不知道說著些什麽。

    “散……”

    又隨著昊陽的令語,晃動間,分散成了三十份,整齊的排成一行。

    “天緣鑒並不會傷人,等下爾等莫要驚慌,”似是想到了什麽,昊陽補充道。

    “去……”

    鑒令四散,化作三十道流光向著眾人射去。

    “咻”、“咻”、“咻”*

    待到鑒令散開,破空聲才不急不緩的響起。

    若夢門山門下,跋山涉水,冒著九死一生才來到這裏的人們一個個衣衫襤褸。

    不論是身著麻衣的販夫走卒,還是錦衣華服帶著仆人的商賈公子,一個個紛紛睜大了雙眼,緊握著拳頭,繃直了身子,望眼欲穿的盯著那一道道流光,凸出的眼珠中滿滿的**如那吞天食地的凶獸饕餮般,欲將那鑒令吞掉。

    鑒令紛飛,在眾人中間或不斷遊走,或在某rén miàn前稍作停留。每當鑒令停下,那鑒令下的人都一臉緊張之色,怕鑒令飛走。更有大膽之人,仗著自己有一點功夫根底,欲伸手將那鑒令抓住。可惜鑒令速度太快,並無一人成功。

    甚至有一青衣壯漢勉強摸到一點鑒令的邊緣,卻被疾飛的鑒令割傷了手臂,伴著一聲慘叫,一道血柱自那青衣壯漢手臂上射出。頓時那青衣壯漢臉色發白,卻又不敢繼續喊叫,似怕驚擾了山門前的五位仙師,隻得咬著牙,用左手將那道寸許長的傷口死死按住。旁邊,那青衣壯漢身旁的一名長相一般,身材稍可的女子趕忙自背著的包袱中取出一條灰布巾,替那青衣壯漢包紮傷口。

    一刻鍾後,已經有二十七枚鑒令選擇好了人選,僅還剩三枚鑒令在幾人間猶豫,不停徘徊,似是無法作出決定。

    沒有被鑒令選中的人們,死死地盯著那僅剩的三枚鑒令,望眼欲穿,很想要撲上前去。

    又過了半刻鍾,那三枚鑒令才各自停在三rén miàn前。

    一人為牧蜀,瘦瘦高高,青須冒頭,長發雜亂,形如乞丐。

    一人為一錦緞華服的中年人,原本應該肥胖的身軀此刻也早已消瘦了下去,隻有臉上身上,還有些鬆垮的皮膚,能夠看出一二。

    中年人風塵仆仆,衣袖帶髒成了幾片掛在身上,比牧蜀好不了多少。在其身旁,更是有兩人,皆為精壯的漢子將其護在中間,這是中年人花大價錢雇傭而來的護衛,一路上千難萬險,光是護衛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到了此刻,也不過死剩兩人而已。

    最後一人為一身穿黑袍、戴著鬥笠,看不出年齡的人,倒是看其身形,似是一男子。

    “天緣鑒即以選定人選,那麽本門本次擇徒就此結束,”昊陽開口,目光掃過眾人。被鑒令選中之人滿臉喜色,沒被選中之人捶胸頓足,一臉死灰之氣,更有幾人嚎啕大哭,癱軟在地上。

    望著那枚飄在自己麵前的鑒令,牧蜀有些愕然,仙門擇徒簡單的有些過分,前後不夠花費了一刻鍾而已,就結束了。

    其中一人還不死心,一邊哭嚎,一邊狼狽的向前,爬到昊陽的腳下,沾滿灰塵的雙手伸出,想要抓住昊陽的褲腳,卻似又被昊陽銳利的眼神所嚇到,躊躇間悻悻的放下了雙手,癱在昊陽腳下,哀求道“:仙師,仙師開恩呐!可憐我出門七載,餐風飲露。一路上更是花盡萬貫家財,曆經千難萬險,幾度險些喪命,”說著此人拉開了衣襟,隻見一道寬約三指的巨大疤痕,自右肩斜向下拉到左腹,不知是被何種利物所傷,傷口入骨,再深幾分就會將男子刨成兩半,可以想見當時此人的情況是何等凶險。“

    ”如今尋到仙門卻不得入,我不甘我不甘心呐!”男子哽咽,涕淚長流,模樣很是不堪,卻也能理解。

    昊陽看了一眼腳下的那人,任那人不斷說著什麽,神情平靜並不予理會,開口道:“沒被選中之人即刻散去,若還有求道之心,去其他門派投問機緣。選中者,來我近前,我為你們施展秘法,以護你等過‘天門’,得入我若夢門。”

    其他門派?其他門派在哪裏?那些未被選中之人有些迷茫,身影晃蕩,搖曳著好像隨時會倒下。

    被鑒令選中的那三十人互相忘了一眼,頗有默契的齊齊向前走去,聚到昊陽身前。

    “天旋地轉,天門倒開。”

    昊陽口念令語,雙手快速捏了幾個印決。

    一個朦朧的光球自昊陽指尖射出,“嘭”地一聲,炸開,化作滿天繁星,光輝點點,將眾人籠罩其中。

    昊陽施法完畢,轉身走回了緩步台,站立在老者身後。

    “跟我來”

    昊陽的師尊,那位須發皆白的老者說完,領著包括昊陽在內的四人,原路返回,向上走去。

    轉眼間,留給那被選中的三十人幾個越來越小的背影。

    “仙門,我來了!”

    牧蜀默默地說著,滿臉的剛毅,眼神清亮,將拳頭攥緊。

    出門四年,經曆常人難以想象的艱辛,牧蜀終於找到了仙門,得償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