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青鬆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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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生一輪明月散發著清光。

    月明千裏,涼白清寒。

    在如水月光下點燃篝火,幾縷輕煙飄搖,遁隱於無邊夜色。

    黎壯抱腿坐在篝火前,看著那橙huáng sè的火苗躍動,聽著樹枝燃燒時傳來的劈裏啪啦爆裂聲響,陷入了沉思。

    他身旁還有幾人圍著篝火坐下,大家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幾條架在篝火之上的兔腿現已烤的是外焦裏嫩,香味撲鼻。

    這時遠處有幾人打著嗬欠走了過來。

    “哇哦,不是吧,他們來的可真是時候,過會兒再來不行嗎?”

    “昨天也是這樣,是故意算好時間的吧?”

    黎壯聽到身旁有人抱怨,回過神來,看到身邊圍坐幾人無奈的表情,笑著搖了搖頭。

    那幾人走來在篝火邊坐下,黎壯將牛皮酒壺遞過去,幾人輪著喝了一口壺中烈酒。

    黎壯看向一人問道:“怎麽樣,沒什麽事情吧。”

    “嗯,村子裏一切安好。”

    黎壯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道:“那你們守在村口,該我們去村裏巡視了。”

    “黎壯哥,我們能拿著兔腿走嗎?”看著這些好不容易才烤好的兔腿有人不甘心的問道。

    黎壯笑著摸了下他的頭,道:“這可不行,先把這些留給他們吧,等我們回來的時候再烤好了。”

    “便宜你們了。”那幾個人不情願的站起身。

    剛坐下的那幾人笑著說道:“你們快走吧,不就是幾條兔腿嗎?等會兒我們再給你們烤上幾條。”

    “我隻盼得回來時你們沒有把酒都給喝光,那我就要謝戰神垂憐了。”

    “哈哈。”

    大家都笑了起來,黎壯也是露出了笑容。

    他又輕輕拍了下那人肩膀,正要走時,黎壯忽然看見前麵似乎有一個黑影。

    他揉了揉眼睛,看清那是一個人的身影,黎壯大聲喊道:“嘿,是誰在那?”

    那人慢慢走來,眾人借火光一看,發現來者不是旁人,正是傍晚將黑色珠子扔進金明湖中的黎鳴。

    “啊,是黎鳴哥呀,這麽晚了你要去哪?”

    黎鳴眼泡腫著,他用沙啞的嗓音說道:“我想去村外走走。”

    黎壯為難道:“這恐怕不行啊。黎鳴哥你是知道的,入了夜大黎山凶獸橫行,族長說過這時候誰也不可以出村。”

    “有什麽事讓他找我就行了。”黎鳴說完徑自向著村外去了。

    “哎黎鳴哥……”

    黎壯眾人看著黎鳴出村,但並沒人敢上前去攔他。

    等他走遠,才有一人問道:“黎壯哥,怎麽辦啊?要不要現在去告訴族長。”

    黎壯想了想,道:“這麽晚了就別去吵他了,我想黎鳴即使夜行黎山,應該也是不會有什麽事的,明天我再和族長說一聲好了。隻是不知道這麽晚了他為什麽非要出村不可呢?”

    “那要不要暗地裏跟著他,看看他去哪?”一人說道。

    黎壯道:“哎,想什麽呢你。要是一個不湊巧碰到了凶獸,他黎鳴跑得了,咱們跑得了嗎?走吧,我們去村子裏巡邏。”

    明月光靜靜地灑在金明湖麵上,波光粼粼,在夜風的吹拂下泛著爛銀。

    黎鳴在湖邊坐下,看著那水光瀲灩,湖光山色,他慢慢的回想著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

    見得幾條青黑草魚躍出湖麵,也聽得遠處山間獸吼不斷,或突然月光不見,初時以為是烏雲飄來,抬頭才發現原來是群蝠遮月。

    不過這一切並不能影響到他,黎鳴一直神色安詳地坐在那。

    忽然黎鳴站起身子,他眼望明月,又是長時間的一番注視。

    然後他像是下了決心那樣,猛吸了幾口涼氣,快跑幾步縱身躍入金明湖中。

    當即水花四濺,波紋一圈圈向外散去。

    很快湖麵複又平靜,仍如一麵明鏡那樣由著月光映照。

    過了一會兒聽到嘩啦一聲出水聲響,黎鳴在湖中心冒出頭來,他重重地呼吸了幾下,又一頭紮進水裏。

    黎壯抱拳而立,站在村口。

    此時已經是後半夜了,可他卻一點困意也沒有。

    篝火將盡也沒人想著添上新柴,圍著篝火坐著的幾人一個個低著頭,大家就那樣一言不發的坐著。

    遠處傳來腳步聲,黎壯抬眼望去,隻見黎鳴一身濕漉漉的走了過來,他的右手緊緊地握著一顆黑色的珠子。

    黎鳴從黎壯的身邊走過,沒有說話,黎壯也沒開口去問。

    等到黎鳴背影遠去,黎壯這才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這聲歎氣中包含了太多的情感。

    夜色褪去,日出東方,又是新的一天。

    黎廣這次是真的憤怒了,他的手上紮了不少木刺,鮮血滲出。

    身前一棵碗粗桂樹攔腰折斷,花落一地。

    黎壯垂手站在黎廣身後。

    黎廣回過頭看了眼黎壯,說道:“你先回去休息吧,這件事情我知道了。”

    黎壯點了下頭就轉身離去。

    黎廣忽然覺得自己身心俱疲,他蹲下了身子雙手撓頭,不住地歎著氣。

    黎鳴竟跳進金明湖中將那顆珠子撿了回來,這讓他很是氣憤。

    “看來是真的中了邪呢。”

    黎苗看著院中斷樹殘花和蹲在那裏歎氣的父親,自己心裏也很難受。

    她走到黎廣身邊,低聲道:“父親……”

    黎廣抬起頭,看著自己的女兒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難不成真的把他攆出村子嗎?”

    黎苗輕聲說道:“父親,我想去趟定西城。聽說那裏有修真之人,這珠子如此邪性,找修真之人肯定會有辦法的。”

    黎廣道:“你又從沒去過那裏,知道上哪去找修真之人嗎?就算是到了華夏之地,尋到修真之人,他們又怎麽會幫我們呢?”

    “不試一下又怎麽能知道呢,父親。就當是讓女兒出去散心了,您就讓我去吧。”

    黎廣想了想道:“這樣吧,等黎壯下午睡醒,讓他和你同去。他是和華夏之人打過幾次交道的,他和你一起去,我也能放下心。”

    黎苗點了點頭,然後向外走去。

    她來到黎鳴家門口,看到他院門緊閉,黎苗也沒敲門,就又走了回來。

    到了下午,黎苗與黎壯一起出村,向著定西城而去。

    由此向東,不過百裏就是定西城。路倒是好走,也沒有什麽凶獸。

    這條路黎壯已經走過幾次了。每年的秋末,黎壯和村裏的一些人就會拿著部落裏的獸皮、獸骨和一些藥材來和華夏之人做交易,換取一些生活用具、生鐵和一些其他的東西。

    二人行了幾日,這一日來到華夏定西城西邊的西營集鎮。

    隻見小鎮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二人雖然身著黎族服飾,倒也沒有引來太多目光。

    西營集連接黎族之人生活的大黎山和華夏之民居住的定西城,鎮上常居之人雖多是華夏之民,但黎人倒也尋常可見。

    隻見集市小販叫賣聲不絕於耳,貨物種類繁多,雞鴨魚肉,菜蔬布匹應有盡有。

    好一番熱鬧的景象,黎苗哪裏見過這個,這下可是看花了眼,左顧右盼,看什麽都覺得新奇。

    黎壯正行間,忽然眉頭一皺,伸手抓住一人手道:“你要做甚?”

    隻見那人鶴發童顏,左手拿一幡,頗有些仙風道骨了,可右手卻是趁著人多擁擠將手伸入了黎壯行囊。

    黎壯初次來此已有教訓,現在走在西營集上自是時時注意,這一下被他逮了個正著。

    那人勉強露出一絲笑容,訕訕道:“啊,鐵口直斷,占卜凶吉,二位可要算卦嗎?”

    “算卦用得著把手伸我行囊裏算嗎?”黎壯厲聲喝道。

    捏著那人手腕的手加上幾分力氣,那人疼得臉都有些扭曲了,不住地哀嚎。

    集市上的人看到這一幕,初時還有不少人側目來看,可當看清是誰時,大家又都轉過了臉。

    這個人一年時間因為算卦胡說八道騙人錢財和直接伸手tōu rén錢財要被人揍上無數回,都成了西營集的名人了,哪個人不認識他啊,對於摸人家東西被抓大夥早就看膩了。

    哪天他要是不被人揍,估計西營集人才會好奇。

    搞得人人皆知自己是個騙子外加小偷,按理說他也騙不到誰了,也不好偷誰了,是該換個地方了,可奇怪的是他並沒有想走的意思。一呆就是幾十年,也不知道是不是對這個地方有感情了。

    可黎苗看這人穿著打扮,似是部落祭司曾向她描述過的華夏修真之士。

    這種人她可不敢得罪,雖然看他痛的齜牙咧嘴的模樣不太像什麽修真之人,但還是讓黎壯鬆開了手。

    黎苗問道:“這位道長可是修真之人?”

    那道人揉著手腕道:“那當然了,貧道自幼就在仙山修行,道號青鬆真人。要不是看你們乃一介凡人,貧道不願和你們一般見識,否則早就降下天雷把你們劈得魂飛魄散。”

    黎苗道:“道長息怒,恕我二人不識之罪,敢問道長可會驅邪嗎?”

    那道人聞言轉了轉眼睛,道:“哦?驅邪?這個自然會的,但不知是何人撞了邪?”

    黎壯道:“是我部落的一位族人,自從他得到一顆黑色的珠子後就性情大變。”

    青鬆真人道:“看兩位穿著,不像華夏人士,莫非是大黎山中的部族?”

    黎苗點頭道:“道長慧眼如炬,我二人正是黎族之人。”

    “那你們那位族人現在何處?”

    黎壯道:“他現今正在部落,離這裏大概是數日路程。”

    青鬆真人道:“老夫雖早已許下懸壺濟世之宏願,可無奈道法修煉已到了瓶頸,這就要閉關呢。”

    黎苗拿出一個蛋形蚌珠道:“道長若能救得我那位族人,願意將此物相贈。”

    那道人看到珍珠,立時眼睛放光,伸手就要接過去。

    黎壯皺了皺眉,伸手攔住,道:“道長若能救得我族人,必會將此物奉上。”

    那青鬆真人看了黎壯一眼,怏怏縮回手去,道:“驅邪這件事對我而言如同請客吃飯一般,我暫緩幾日閉關也好。佛家說勤行布施,救人苦難,我就隨你們走一遭吧。”

    “道長不用準備一下嗎?”黎壯質疑道。

    那道人從懷中掏出一張符來,扔向空中,那符紙竟在半空燃了起來。

    “這種小事還用不著動用仙家靈寶,不過如有需要,貧道自會祭出仙家法器的。”青鬆真人捋著胡子道。

    這等把戲華夏之人一眼就能看穿,可黎壯二人久居深山,哪裏見過這個。

    黎壯立時恭敬起來,問道:“道長,那我們何時動身?”

    “事不宜遲,前麵帶路吧。”

    黎鳴這幾日也沒有再出去打獵,他除了吃飯之外,每日都待在房間裏。

    眾人見他眼窩深陷,形容憔悴,都為其擔憂。

    黎壯領著那青鬆真人來到部落,去見黎廣。

    黎廣看此人仙風道骨,神采奕奕異於常人,也很是尊敬。

    聊過幾句之後,道人便說要為黎鳴驅邪。

    黎廣早讓人把黎鳴帶至其家,聽道人此言,當即說道:“去喊黎明過來。”

    黎鳴從屋外走進,右手還是緊握著那顆黑色的珠子。

    那青鬆真人原本平靜的臉上頓時有了異色,他揉了下眼睛,直直的盯著那顆黑色的珠子。

    “這個人是誰?”黎鳴問道。

    “我們請他來為你看病的。”

    黎鳴道:“看病,我可沒什麽病。”

    “你若沒病,讓他看一下又有何妨呢?”黎廣道。

    “哎,別吵嘛。”那青鬆真人擺手道:“我看這位小兄弟的確沒什麽病,就讓他回去吧。”

    黎廣聞言心中疑惑可卻沒開口來問。

    等黎鳴走後,青鬆命人端來一碗清水。

    黎苗將水端來,青鬆真人從懷中取出來一張huáng sè的符紙,將符紙放入碗中。

    說來奇怪,這符紙一沾水就融了,而這融了符紙的一碗水竟變成了綠瑩瑩的顏色。

    “你將這碗符水與他喝下,就可以驅走他體內的邪物了。”

    站在一邊的黎壯聽青鬆真人此言麵露難色,說道:“黎鳴又怎肯喝下這碗水呢?”

    黎廣此時一心認為這青鬆真人乃是得道高人,當即說道:“找幾個人灌也給他灌下去。”

    青鬆真人微笑著搖了搖頭,道:“這倒不用,貧道自有法子讓他喝下這碗水。他住在何處,帶我前去。”

    黎壯領著那道人來到黎鳴家中。

    青鬆真人一進院子就掏出一個銅鈴來,搖了幾下之後,就跟著跳了起來,口中念念有詞。

    眾人隻聽一下這銅鈴聲響就覺得頭皮發麻,惡心難受,一個個堵住了雙耳。

    青鬆真人很快就做法完畢,不再搖鈴。他對黎壯道:“去給他喝下吧,他現在已經是在熟睡了。”

    黎壯進屋,果然看到黎鳴倒在地上,那顆黑色的珠子滾落一邊。

    黎壯將那碗碧綠色的符水喂黎鳴喝下。

    黎鳴喝下之後悠悠醒來,忽然張嘴便吐,吐出來一灘黑水,裏麵竟還有許多小蟲在扭動。

    一股腥臭頓時彌漫了整個屋子,青鬆真人點了點頭道:“好了,大功告成。”

    黎鳴目光呆滯地看著周圍。

    青鬆真人道:“扶他去床上休息吧,一覺睡醒就沒事了。既然此間事情已了,貧道也該回觀了,後會有期吧。”

    黎廣看到西天日落,勸道:“天色已晚,道長若不嫌棄,不如在我們這歇息一晚,也好讓我們好好款待一下,天明再趕路也不遲啊。”

    青鬆真人搖了搖頭道:“貧道這次前來已是勉強,還要趁早回去的好,免得一眾弟子擔憂。”

    黎廣聞言不再挽留,親送青鬆真人出門,以珍珠相送。道人幾次不要,可無奈盛情難卻,最終還是收下。

    走了沒幾步,那青鬆真人忽然拍了一下額頭道:“啊呀,貧道倒是差點忘了那顆黑珠了。那是不祥之物,留在此處恐怕多有不妥,還是交由貧道處置吧。”

    黎廣道:“如此甚好,留在這兒最後也是被我扔掉。”

    “若再讓人撿到,又是禍事,還是交給貧道,讓貧道度化此物吧。”

    黎壯跑進屋,將掉在地上的黑色珠子用樹枝撥進碗中,端給道人。

    那道人笑了笑,連碗一起接住。做了個揖,揚長而去。

    黎廣這時長出一口氣,道:“這下可好了。”

    又進屋看黎鳴,隻見黎鳴此時已經安靜睡著。

    他對黎苗道:“你把這屋子裏收拾一下,通知各位族人,今晚喝酒吃肉。”

    聽族長這樣說,大夥都很開心。

    夜色降臨,村中燃起篝火,族人圍著篝火吃肉喝酒,載歌載舞。

    就在他們開心歡騰之時,黎鳴卻在黑暗之中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