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背了一口好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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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出事那晚確實是老羅當班,但我主動和他串了崗,所以真正“脫崗”的人是我!玩忽職守的是我!違反紀律導致重大事故的也是我!

    領導席不淡定了,讓主持的同誌趕緊拉我下台,但他一個文職哪能拗過我,我又在台上說了好長一段,“在座各位,有些隱情你們不知道,劉國柱——也就是我的教導員,最不喜歡的學員就是我,按他的話講,我無組織無紀律,闖禍挑了一扁擔,麻煩惹了兩籮筐,如果有人想證實,可以在他對我實習階段的評語中看到……這次如果沒有他和老羅,我這個禍害可能也不會再遺禍千年了……”

    台下的人都愣愣地看著我,閃光燈也不閃了,攝像機也不攝了。

    “是老羅和劉教的言傳身教讓我脫胎換骨,所以我今天站出來,決定把自己偽裝的麵具撕掉!”

    領導席的各大局長隊長都在歎氣搖頭。

    “另外,保護考古專家組是我們這次最基本的任務,但令人痛惜的是發生了傷亡事故,可我想說明的是,事故緣由不全在我們警隊,如果某些人刻意想追究,可自行深入調查,我說的是現實情況,不是自我開脫!”

    我頓了頓,“還有——”又想不起來什麽,“沒有了……”

    全場一片寂靜,我在幾千道驚愕的目光中走下台。

    主持的同誌也懵了,隻能幹笑,“勇於批評和自我批評,也是我們……”他歎口氣,也沒詞了。

    大會在一片尷尬中匆匆落幕,我們三個被叫去了小會場,各級領導都在,隊長點著我的鼻子罵,“不是,李躍洋,你剛才胡咧咧地都是啥呀?是自己的毛病說點兒也算行,不是自己的……”

    “他想‘背鍋’!”杜龍彪打斷說。

    “這‘鍋’小麽?你能‘背’得動麽?”隊長氣得就差動手了。

    “小李,有什麽請求麽?”一人問我,省市的領導我大都不認識,不過看座次,他應該是老大。

    “領導,您明白的。”我說,這事兒都看不明白,那我也能當領導。

    老大笑笑,“我看過你的簡曆和任務匯報,還是挺適合幹咱們這行的,不後悔麽?”

    “後悔。”我說。

    “哦?”

    “後悔當時死的是師父和劉教,不是我……後悔沒一早就發現專家組的隱瞞遮掩……後悔……”我猶豫一下,還是說了出來,“沒敢在出任務的時候,搞對象。”

    老大盯著我好半天,說了聲“可惜”,隨後對身邊的秘書說,“下開除決定吧……”

    “開除?!”隊長驚呆了,“不能夠啊,小李可是——”

    老大帶著一隊人走了,市局和縣局的領導給我們隊長做了好長時間的思想工作,他們說,我今天這麽“胡鬧”,肯定是“早有預謀”的,當著所有“外人”的麵兒,把自己栽進去,老羅和小齊就不用再承擔失職問責,警隊也摘清了對專家組的很多責任。

    而除了槍斃坐牢,開除公職就是對咱們最狠的處罰,我的“公開檢討”,讓警隊再沒有幫我挽回的餘地,我是在逼著上級往這個方向走,由此一來,既堵住了那些“別有用心”人的嘴,同時也能顯示出警方對自己內部不偏袒、不護短,敢於擔責問責的勇氣和氣度。

    領導就是領導,把我的計劃分析得很透徹。

    隊長其實也明白,就是舍不得我想幫我挽回,最後我抱抱他的肩膀,說,“隊長,其實就算不為別人,我也幹不下去了,我一想到以後巡邏出任務,眼前少了他們或憨厚或嚴肅的臉,心裏就難受得不行,同樣的風景沒有同樣的人,我真怕一走神兒再壞了大事兒……或許,我外強中幹,感情太脆弱,真的不太適合幹這個職業……”我的眼淚終於掉下來,“同誌們,保重!”

    ……

    我沒等到開除決定下來就走了,與其說是害怕大家送行時依依不舍,不如說我想逃避。在縣裏的最後一晚,和我在一起的隻有杜龍彪,他本來想找齊業民、呂堯和朱小滿一起,但被我拒絕了,我說,我是被開除,又不是“光榮退伍”,你這不是故意讓我難堪麽。

    我們在一家吉菜館喝了大半宿,人家早該打樣,老板本想過來攆人的,可一見我倆的飯桌上擺了好幾雙碗筷兒,卻又沒有那麽多人,一杯天上一杯地下的敬,估計他也嚇毛了,最後隻能躲進後廚,大概不是差點兒報警,就是想請茅山道士了。

    我倆還是嘮不完的嘮,他說也想跟我一起辭職,咱哥兒倆去南方闖蕩,聽說那兒的錢好掙。我說你杜龍彪天生就不是愛錢的貨,消停幹吧,這職業最適合你。

    我們開始是笑,後來是哭,敬酒給老羅,說他最愛喝榆樹溝的燒刀子,每次都是一口幹了,老爺們兒喝酒就得有樣兒;敬酒給大劉,聽說他酒量不行,就換了啤的,而且隻灑了半杯,怕他喝倒再被“小鬼”欺負;也敬了老雪兒頭,我說他口重,還特意加了把鹽……最後杜龍彪還想敬童柳,但被我一把搶下酒杯,他吐著酒氣看我,說沒想到你還這麽癡情,真以為她還活著?

    我把那杯酒一飲而盡,“沒錯,誰能相信那麽個大活人就憑空沒了?”

    “誰又能相信世界上還有‘皇螞蟥’那種恐怖蟲子?”他反問我。

    我們都不說話了,開始默默的流淚,默默的喝酒。

    杜龍彪紅白黃摻著喝,最後終於撐不住,一頭趴在飯桌上著了,嘴裏還在叨咕著死去戰友的名字。

    我把飯錢壓在桌子上,提起背包,步行穿過路燈迷離的街道,短短的兩個月,我在這裏留下了太多的記憶,在心裏刻上了太多的名字,在生命裏寫下了太多的悲歡離合……

    ……

    再見麵,已是六年以後,而且誰都想不到,這,又是一次驚險且瘋狂的經曆。

    當然,麵對那些時,我已不再是當初的那個我,而世界依舊是那個神奇詭秘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