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東瀛片語

    齊右史書曰：

    齊王建三十九年，天降異兆，紫微更替。公感天數之變，知旦夕將有外強犯境也。尋於首鍾山，延請占星師薑氏族裔，欲以國事相托。時薑氏嫡族隻一花甲老翁共一未笄弱女也。翁聞言辭曰：“吾老邁，閑居深山，不問世事已久，苟求埋骨於桑梓，不願聞達於世。”齊公子夔旦夕候於山門外，言及當下危厄之勢，三請薑氏出山相助。翁感其誠，遂出山。

    然終不肯受祿封爵也。後遂收薑氏幼女為義女，賜名鸞，封於杞，世稱淳於公主。公主慧言多辯才，性疏闊，甚惡為禮所拘，不安深宮。嚐趨奉卮酒於前，中途蹉跌，灑酒水於朝服，猶護其樽。公笑曰：“汝固小女子也，損身以護器，不亦愚乎？”鸞正色道：“但護齊之金甌無缺，雖殞身亦無恨。”公子夔壯之，代之敬酒。今所言金甌無缺者，蓋出於此乎？

    既封於外，建淳於高閣，尊其翁為師，學占星之術，兼會天下之誌士。與儒，道，農，墨家皆有交。隨薑翁出使者三，漸習縱橫之道。居則曰：“祖父欲續蘇秦合縱之道，實乃知其不可而為之。五國爭割地賄秦，料國祚不久矣。天下分離聚合已久，民鹹望統一，此大勢也，不可轉圜。今長遠之道，莫如與秦，苟超脫亂世，自保一方黎庶。不過於後世名節有虧而已。”翁與之，曰：“曩者以汝非男兒為憾，今幸之，蓋男兒存此遠見，必不為世所容。”

    ……

    漢初汝南郡有緣氏女，幼失所怙，稍長傷於情，年過及笄而無聘，故作男兒裝扮，快然遊於五湖四海。及至齊魯，見首鍾山薑氏故居庭草沒膝，牆戶頹圮，當是閑置已久。緣兮漫步於此，偶得片簡於陶杯中，尤言此事。夜感於夢，見一小女盈盈立於山間，疑為山鬼。緣兮上前欲與之語，小女顧笑，似喜似嗔，言：“汝乃我待之人邪？胡不攜一片記憶，好來相認？”熟視之，又道：“謬也。”忽抽身入樹洞。緣兮緊隨，遽言：“雖非向來人，今日相見也是有緣，胡不言及往事，暫接杯酒之歡？”言訖，止步以禮，得其擲殘簡於懷，遂有幸得閱此卷下篇。驚寤，自言亂世多令才，如蘇秦張儀之流，尚有書簡可考，而曇花一現如雛鸞公主者，大多已湮滅於曆史煙雲之中。緣兮深感女子之浮沉於世不易也，一時五內沸然，食不甘味，夜不能寐，集齊地遺民之言語，妄續六國之故事也。

    一曰：前秦之時，東萊有漁者泛舟於海，偶獲大魚。剖魚腹得一玉琮，大如雀卵，文采華然。上刻兩行篆體小字，文曰：“雛鸞已乘長風去，參商不見陰陽隔。”

    又聞首鍾山有一長生白鹿，隱於林中不見人。然每逢海現山市蜃樓，此鹿必煢煢孑立於青崖峰，翹首引頸，極目於東，目渺渺似有所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