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馬元峰在公共廁所與人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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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元峰從睡夢中醒來,天已經大亮,但睡意意猶未盡,閉著眼睛,隻是用左腳往老婆睡的位置劃拉了一下,身旁老婆睡的位置空著,她已經起床了,他想。這也是早已形成的起床規律,老婆總是先起床,到樓下的街上把一家三口的早點和晚上吃的菜一起買回來,然後她才急匆匆地騎電動車上班。
現在幾點了?路靚穎大概已經上班去了吧,他睡眼惺忪,從床頭櫃上取來手機,看了一眼,八點了,兒子也早就去上學了。馬元峰九點上班,單位離家不遠,他騎自行車過去也就二十多分鍾。起床了,他暗暗地對自己說,不是為了上班不遲到,而是肚子裏已經憋得受不了了,趕快要解決了。
他內急,這是他早晨起床的老習慣,頭等大事,不洗臉、不刷牙,先去街上的廁所。他住在中海現在已經不多的石庫門的房子裏,一個門號裏住著四五家人家,沒有廚房間,更沒有衛生間。內急,就必須根據急的程度,快步、大步甚至小跑到距家八百十米的公共廁所解決。有人會問,那半夜三更怎麽辦?所以,這裏的人家家家都備有痰盂,解決半夜三更的問題。馬元峰記得他小時候家家都有馬桶,當早晨**點鍾的時候,弄堂裏靠牆都一順溜排列著洗涮過的馬桶放在太陽下嗮幹。現在這情景已經消失了,家家都用痰盂了,家庭變小了,原來一家七八口人,現在的家庭都是三口之家,窮街也算與時俱進了。
路靚穎一大早早已雙手提著痰盂到公共廁所處理了,洗涮幹淨放在床底下,他們家的規矩,這痰盂大白天就不能再使用了,否則這大白天家裏的氣味……。馬元峰頭發蓬亂,眼角還有未幹的眼屎,低著頭朝公共廁所快步前行,他這副尊容不想跟任何熟人打招呼。
這個廁所很大,馬元峰六歲記事起就每天與這廁所相伴,這裏一片居民區人口密度很大,石庫門的房子和棚戶區的私房犬牙交錯混雜在一起,這個廁所的使用率就特別的高,尤其早晨。一走進男廁所,他就直接進入大解區,左右兩排,各十多個蹲位,沒有現在新的公共廁所那種照顧**的隔門,都敞開式的,蹲位與蹲位之間用水泥板隔開。正是早高峰的時候,需要方便的人很多,很多蹲位前都站著等候的人。馬元峰迅速地掃了一眼,還有二三個蹲位前沒有人站立,估計現在方便的人是剛等到位置,剛開始方便。馬元峰也隻能無奈地估摸著站在一個蹲位前,一心期盼眼前這位蹲著的人受不住下蹲後雙腿的酸痛,很快就解完走人,把蹲位讓給自己。
馬元峰記得小時候上這廁所,凡是成年人,無論蹲著的還是站著等候的,幾乎人人一支煙,整個大解區是煙霧繚繞,現在社會進步了,抽煙的人明顯減少,馬元峰不抽煙,他還特別討厭抽煙的。他著急地等待,不知怎麽今天的肚子特別有排泄的感覺,他有點憋不住了,媽的,你快一點啊,他暗暗地罵了一句他正候著的大解的人。那人似乎並不著急,蹲功特別的好,蹲著還特別有舒服感,肚腹、大腿、小腿緊緊地貼在一起。他蹲了會,然後慢悠悠地很自在地拿出了紅雙喜煙盒,抽出了一支煙。馬元峰立刻暈到了,知道自己今天要倒黴了,眼前這位蹲客不是從黃土高原來的,最起碼也是從山裏麵走出來的,他們蹲著就如同城裏人坐著一般的舒服,吃飯還蹲著呢。
馬元峰連忙眼角睥視周圍,是否還有相對理想的蹲位,沒有了,剛才的空位已經被人占著了,他懊惱地又罵了一句,不知是罵別人還是罵自己。他越發地感到憋不住了,他抿著嘴唇咬著牙,默默地堅持著。煙霧,令人厭惡,尤其令馬元峰惱火。煙霧從蹲著的家夥的臭嘴裏嫋嫋繞繞彌漫在馬元峰的鼻腔周圍,馬元峰很想發聲,要求蹲著的這個sb把煙滅了,但他忍住了,他當務之急、頭等大事就是趕快泄了。
馬元峰把身體的重心從右腿換到了左腿,下意識地將兩手叉在腰間,他真的有點憋不住了,煙可忍內急不可忍。“你能快一點嗎?”馬元峰終於說話了,但不是發怒而是請求。
蹲客嘴裏叼著紅雙喜煙卷,斜眼看了他一眼,吐出一口煙霧,很麻木地回了一句,“著什麽急啊?”這口煙霧直接鑽入馬元峰張著的嘴裏。
馬元峰惱火了,不僅是內急憋不住,更因這口從他臭嘴裏吐出的肮髒的煙霧。不能怪罪對方蹲得時間太長,這沒道理,就拿他抽煙說事,“你把煙滅了,這裏空間這麽小,你還抽什麽煙?”他目光嚴厲,逼視對方必須按自己的要求做。
嗨,真他媽的奇了怪了,我蹲茅坑抽煙挨了你什麽事了?蹲客冷冷地回敬:“管你屁事。”
煙不滅還爆cū kǒu,馬元峰大聲地嗬斥:“人這麽多,空間這麽小,你是不懂道理還是不識字?被動吸煙的危害你懂嗎?”
那人眯著眼睛,猛吸一口煙,用力朝馬元峰的臉上噴去,“我不懂,我就是不識字。你他媽的能把我怎麽樣?”
直接衝突,各不相讓,你動不動就爆cū kǒu,馬元峰怒火中燒,大吼一聲,“你他媽的給我出來。”伸手就拽他的衣服。事後他回憶,不是自己憋不住了嗎?可吵的時候並不覺得肚裏很難受啊,也許思想轉移到與對方激烈的爭吵了。
蹲客猛地把煙扔進水槽裏,來不及擦屁股就站了起來,“你他媽的找死,”他雙腿攜著褲子,光著屁股走出蹲位。
站著候廁的人連忙讓出空間,生怕打到自己的身上,狹窄的走道立時一片混亂。馬元峰個子不矮,一米八左右,但不如蹲客魁梧壯實,馬元峰後退兩步,讓出對方攻擊時自己接受反應的時間,蹲客腿腳不利索,隻能使用手臂,握緊有力的拳頭探身向前朝馬元峰襲來,馬元峰右手避開對方的拳頭,抓住他的手腕,順勢用力向自己身後一拉,蹲客被自己的褲子絆著,一下子摔在了走道的地上,頭“咚”的一聲撞在蹲位與蹲位之間的水泥板上,血從額角流了出來。
這下,馬元峰傻眼了,本來是到廁所來排泄的,現在自己肚裏的尿液還憋著,卻幫別人頭上放血了。蹲客用手一摸額角疼的地方,怎麽滑溜溜的?一看自己的手,血,他立馬軟了下來,眼看自己的對頭也是人高馬大,自己現在光著屁股,糞便也沒擦,額角又流著血,自己到底先顧哪頭呢?蹲客也傻眼了。
有人輕輕拍了馬元峰的肩頭,他連忙側臉一看,是與自己同住一條大弄堂的大李,小時候就認識,但各有各的生活,平時撞上也就是善意地對視一眼。大李輕聲說:“你趕快大便了,我幫你看著他,這事一時半會不可能了結。”身旁還有幾位也是同馬元峰住在同一條大弄堂裏的,平時大家都不說話,但都臉熟,知道住在哪一條小弄堂,此時也紛紛建議馬元峰趕快解手,他們幫他看著那蹲客。
馬元峰剛解完手不久,蹲客報警的jǐng chá就來到公共廁所,“媽的,怎麽上個廁所都要叫jǐng chá?”兩個小jǐng chá心裏暗罵著,廁所裏不堪的氣味令jǐng chá皺著眉頭,掃視眾人,其中一個jǐng chá冷漠地問:“剛才誰報警的?”
“我,我,jǐng chá同誌。”蹲客已把褲子穿好,坐在地上,額角的血似乎也凝結了。
jǐng chá沒辦法隻能忍著不堪的氣味,低頭來到蹲客身邊,見他邋遢地坐在走道地上,背靠在水泥板,額角凝結著血塊,有點不耐煩,例行公事地問:“怎麽回事?”
蹲客和馬元峰分別說了事情經過。
“誰先動手的?”另一個jǐng chá問。
“是他先罵人,然後又先動手的。”馬元峰說。
“不是,是他打我的。”蹲客想耍懶。
大李等幾個熟人都證實是蹲客先罵人,動手打人。
jǐng chá已清楚事情的原委,對馬元峰和蹲客說:“走吧,到所裏解決。”
在派出所裏,jǐng chá判定馬元峰要賠醫藥費,才能從派出所出來,他是上廁所的,沒想到會進派出所,身上沒帶錢,jǐng chá答應他回家取錢。
馬元峰低著頭想著今天上午的事,心裏悶悶不樂,自己已經近四十的人了,連個帶有個人衛生間的房子也沒有,還要跟這幫窮困潦倒、沒文化、沒素養的人整天混在一起,早晨還要跟這幫人一起上廁所。媽的,這人生怎麽過的?。
馬元峰的家緊臨一條大街,大街寬約十二三米,大街兩旁都是密度很大的居民區,這條街自然很快就成為這裏的集貿市場,每天賣菜的,賣點心的,賣日常零零碎碎用品的充塞了整條大街,所以馬元峰的家平時不太敢開窗,太吵鬧了。路靚穎總是抱怨說:“這那是住房子,這就是蹲監獄,一年四季都不能開窗戶,幹脆把窗戶封了。”
馬元峰頂著太陽,走在這條熟得不能再熟的大街上,眺望遠處自家的窗戶,窗戶緊緊關閉著,那是自己的家,能為自己和家人遮風擋雨的家。他此時才覺得肚子已經很餓了,暗自吃了一驚,自己還沒刷牙洗臉呢,不禁加快了腳步。大街的兩邊密布著各種攤位,他隻能走在街的中央,前麵一輛三輪車停在街的中央,騎三輪車的人把路邊設攤賣河鯽魚的大水盆碰翻了,盆裏的河鯽魚魚撒了一地,魚在地上亂跳。賣魚的和騎三輪的吵了起來,扭打在一起,引起好多人圍觀,整條路被堵塞了。
馬元峰急著要回家,家就在前麵不遠了,不可能回頭另走其它路繞回家,下午還要趕緊去上班呢。他隻能折進攤位的裏邊,沿著一排長長溜溜如同一條彎彎曲曲的長蛇般的攤位與街麵房之間的空擋朝前走。他正在低頭尋找前進的路徑,突然,街麵房樓上人家放在窗台上的一個陶罐花盆掉了下來,花盆裏是一大束姹紫嫣紅、鮮豔欲滴、迎風綻放的鮮花,栽著鮮花的陶罐以落地加速度的動能狠狠砸在正低著頭的馬元峰的後腦勺上。後腦勺是整個頭部最柔軟的部位,馬元峰兩眼一黑,連吭都沒來得及吭一聲,就倒在了地上。
他沒覺得怎麽痛,他聽到有人在驚叫流血了,他早晨已經見過蹲客頭上流的血,沒什麽,蹲客後來不是照樣活蹦亂跳。但他已經說不出話了,連眼睛都睜不開了,隻依稀地聽見人們在大呼小叫,但已經聽不清在說什麽了。
仿佛是睡了一覺,他忽然聽見有人在說話,好像是媽媽的聲音,老媽跟姐姐不是住在外地嗎?怎麽會一聲招呼都沒有就來到我的家?馬元峰張開了眼睛,掃視周圍一圈,這不是我的家,我結婚的時候,把前樓和後樓都打通了,房間很大。他皺著眉頭抬起上身,這房間似曾相識,這是我結婚前的住房,我大學畢業回到家裏,就一個人住在這間屋子裏的。對啊,床頭緊貼著是一個書桌,窗外的陽光灑在桌麵上,桌上靠著牆麵用書夾夾放著我喜歡看的書籍。姐姐借房子住出去後,爸爸媽媽就讓我一個人住在小屋。
我重生了!!!我又回到了90年代初!蒼天有眼,讓我年輕了20歲,是啊,我一生奮鬥努力,結局卻依然生活在前世那不堪的社會階層裏,我不服啊!蒼天有眼,讓我重新再奮鬥一次。
菩薩,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