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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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疲倦席卷全身的蕭瑟癱軟在並不舒適的石床上,任憑三途倒插在地上也不理會。
自從那一次頓悟,已經是三個月過去了,若是在外界,也當是季候交替的時候了,然而在這洞府中卻沒有任何感覺,甚至於可以讓人忘卻時間的流逝。然而在這段時間裏,蕭瑟感覺自己並沒有任何提升,道法上的領悟也好,對三途的掌控也好,沒有一點長進。
他已經連續挑戰了那些他打不過的傀儡三個月了,不斷地揮斬,衝刺,他的心躁動得停不下來,隻想著去搏殺,隻想將自己的精力都耗費個幹淨。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狂躁,也找不到一點狂躁起來的理由,更加找不到冷靜的理由,日複一日的訓練更像是在荒廢時光。
“已經這樣三個月了。”元愷望著蕭瑟的鏡像歎氣道,大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枉費主人留下這麽多機緣給他。”
玉魔狼依然是在一側,就像他從未離開過一樣,他毫不客氣地開口反駁道:“如果是我主,區區金丹期,不過半日時光便可以渡化,是仙人自己沒有找對方法而已。”
元愷權當這是玉魔狼在跟他較勁,撇了撇嘴:“我知道蕭瑟大人是很厲害,但是也不代表仙人比他弱那麽多,你就算再崇拜他,能摸著點良心說話嗎?”
淡笑一聲之後,玉魔狼並沒有與元愷爭論,而是化身來到了蕭瑟的房間。蕭瑟已經睡熟了,但是這並不代表他的感知全部都休息了,對危險的警覺是始終留存的。玉魔狼雖然隻是個器靈,卻也是實力超群,飄然落地蕭瑟也沒有絲毫察覺。
他沒有想過要去吵醒他的主子,他不過是要給元愷看一些東西,自己也想要弄明白一些東西而已。他托起右手,天地靈氣聚合在他的手中,凝聚成了一柄巴掌大小的重劍形態。
“去!”玉魔狼輕輕念道,劍型靈氣得令而動,朝著岩壁質的房頂刺去。
這洞府乃是芷霜仙人留下的,不可謂不堅固,這麽多年來的版塊運動都沒能破壞掉它,沉寂於地下如此之久也沒有損毀,可見一斑。然而玉魔狼也曾是跟著蕭瑟前世的神器,雖然無法確認他具體的實力,但是蕭瑟至少是遠在芷霜仙人之上的,玉魔狼這一擊直接貫穿了洞府,穿過頂上的土層直通到外界的天地。
泥土與碎石洪水般瀉下來,這洞府所在的位置太深了,頂上的泥土已經足以將這間石室完全填平,好在此時元愷及時現身,收起了所有的殘渣。
“你這是在幹什麽?”元愷表達出了疑惑,同時也隱隱有些擔心。
元愷也隻是芷霜仙人的一個器靈而已,他的所作所為不過都是在服從主人留下的命令。玉魔狼就不一樣了——誰還能說清楚他到底真的還有主子嗎?而且元愷知道這洞府是完全困不住玉魔狼的,他要是搞出什麽幺蛾子來,自己還真的沒辦法收拾。
元愷是不想對玉魔狼出手的,他的本體不是wǔ qì,沒有辦法和玉魔狼一爭,而且他也不願意去爭——和他一起殘留到這個時代的,也就隻有玉魔狼了。
響動驚醒了蕭瑟,他不覺得這世上有誰敢擅闖這洞府,也不覺得這世上誰有能力擅闖這洞府。即便隻是芷霜仙人留下的遺物,都能得到天地如此的敬重,至少這個時代是沒有人有這樣的能力的。
玉魔狼看向蕭瑟,臉龐依舊是冷漠的,他本就是一柄wǔ qì而已,他的本身就是冷漠的。他沒有說話,將蕭瑟的目光引到了那洞口上。
“光?”
蕭瑟看著那洞口,現在已經是白晝了,柔和的光從頂上瘋狂地湧進來,這洞府中的禁製隔絕除陽光之外一切的外來物。蕭瑟怔怔地盯著那光,失了神一般朝著它走去,擁抱著它,感受著它的撫摸。
“太久了,我已經太久沒有出去過了。”蕭瑟歎道,語氣中表現出一種不應有的滄桑。
玉魔狼侍立在一側,問道:“我主,您所求為何?”
蕭瑟被問得一怔,癡癡望著那光來的方向。
“我主,您為何而修真,為何而強大,為何而拚搏?您的光,照在何方?”
這個問題完全問倒了蕭瑟——他到底有何所求?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從自己轉世重生開始,一切的軌跡就像是被安排好的,因為整個世界都在修真所以他就修真,因為家族希望他強大他就要變得強大,因為父輩的期望與要求所以他才拚搏,而他所求為何?他不知道,也不曾問過自己。
他知道自己是天縱之才,所有人都在告訴他自己是個天縱之才,他知道自己適合修真,他知道修真使他變得強大,僅僅如此而已。但是這一切對他來說究竟有什麽用呢?他不是要為了活下去而活下去,不是為了服從別人的安排而活下去。
蕭瑟陷入了沉思,光漸漸地從他身上抽離了,夜幕從那洞口中漏出一兩顆星星,他卻始終沒有辦法得出一個dá àn。
喬達摩遊曆世間數年,最後又在菩提樹下苦悟七天才得出生命的奧義,問題的dá àn永遠沒有問題本身簡單,蕭瑟苦苦尋找,卻始終沒有解答。
這一世他過得太滋潤了,太滋潤了——他是衣食無憂的太子爺,又是修真的天才,在無數的嗬護與庇佑之下過著眾星捧月的生活。溫室會扼殺一朵鮮花最原始的美,所以才會外出礪煉,所以才會讓他去接觸外麵世界殘忍的優勝劣汰。
蕭瑟親眼見證過輪回了,他知道生死不是終點,也並不是起點,一切都存在於一場周而複始之中。那麽他到底在追尋什麽呢?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何無法前進,為何無法掌控狂躁的三途了——
他的心裏沒有光,沒有指引著他的一道光。
芷霜仙人當初苦苦等待參悟出了孤寂之道,蕭瑟雖然也有所參悟,但他的大部分感悟都是來自於前人,自己所能體悟的,不過是道的冰山一角而已。他甚至沒有辦法確立道法的方向,他沒有那道光,沒有渴望,沒有方向。
歲月流逝,日出日落,雨雪風霜都透過那洞口疊加在蕭瑟身上,他的問題,久久沒有dá àn。冬季過去了,天氣開始回暖,蕭瑟成了那洞口下的一尊石像,冥思苦想,紋絲不動。
春意暖暖的陽光照耀下,蕭瑟猛地睜開眼睛,眼前的一切都化作了他眼中的哲思——
他找到了那一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