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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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沒有開燈,偶爾從窗外閃過幾道亮光,倏地的在空中炸開,接著便是轟隆的雷鳴。
黎若煙抖了一下,趕緊握著他的手抱在胸前,條件反射的縮了縮腿彎,想起小叔說的睡姿問題,又不得不強迫自己把腿伸直。屋子裏很暗,她隻能看到他模糊的輪廓,還有那雙在黑暗裏也能看到泛著些光亮的眼睛,黎若煙問他:
“小叔,你有害怕的東西嗎?”
她長那麽大,害怕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像鬼怪啊,雷雨天啊,或者是倏地從草叢裏竄出來的蛇,這些東西足夠嚇破她的小膽。
那個人有些倦意了,聽聞她說話的語氣完全沒有困意,看樣子一時半會是睡不著的,於是幹脆斜靠在她的枕邊,閉著眼睛淺眠:
“塵埃……”他想了想,覺得有點可笑,又說:“不知道算不算我害怕的東西。”
與其說是討厭,倒不如說是害怕,因為知道這種東西很髒,無處不在,總是會強迫自己一遍一遍的去洗手,去打理身上的一切看起來不順眼的地方,但他知道這種東西永遠無法消滅,甚至還會對他的生活造成不容忽視的影響。
黎若煙哦了一聲,偏過頭去看著他,那個人側著身子,閉著眼睛,看起來應該很困了,隻是因為她的膽怯和害怕,他不得不堅持陪在自己身邊。
黎若煙很認真的思考了很久,也不知道他睡著沒有,便自顧自的和他說:
“我覺得算的,這種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微小顆粒,實則能造成很大的殺傷力吧,小叔,你知道宇宙塵埃嗎?”
黎若煙等了一會兒,回複她的隻有這個人清淺的呼吸,好像是已經睡著了,她輕手輕腳的把被子蓋過去,挪到他身邊,小心翼翼的靠在他的肩膀上。
她知道自己並不可憐,因為遇到了溫暖的他,這人像是照進她人生裏的一束陽光,哪怕前路坎坷,身處在滿是黑暗的世界裏,她隻要握著他的手,就能勇敢的走下去。
——
黎若煙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反正第二天並沒有遇到小叔勒令她起床這樣不開心的事情,幾乎是睡到中午十二點,她才慢悠悠的從床上爬起來,大雨早就停了,今天沒有出太陽,黎若煙套上外衣,哈欠連天的打開門往外看了一眼,繞了屋子看了半天,這才看到周博雲和小叔在陽台討論實驗,聲音很小,聽的並不清楚。
周博雲一偏頭就看到頂著一頭亂卷發的黎若煙,像隻貓咪的一樣從臥室裏探出個腦袋,盯著他們兩個看,周博雲朝她招手:
“黎若煙,你看看你那頭發,雞窩一樣,醜死了。”
看到小叔也轉過來看自己,黎若煙有些臉紅,馬上就哼了一聲,把門給關上了。
周博雲輕嗬了一聲,問黎言川:“這孩子是不是有點自然卷,你們黎家有自然卷的基因麽?”
黎言川頓了頓,回複道:“可能是她母親那邊的。”
周博雲看他準備收拾器皿,看他的脖子動起來很吃力,幹脆一手攬下:
“我來我來,你這侄女也是個折騰的主,第一次知道你還會落枕,在我麵前抬不起頭來的感覺,是不是特別憋屈。”
黎言川昨晚沒怎麽睡好,早上起來才發現有些感冒,嗓子也不怎麽舒服,擰開水喝了一口才淡淡的回答:
“憋屈什麽,偶爾也要讓你嘚瑟一下的,不然怎麽展示我這個人的寬容大度。”
周博雲一口老血噴出來,在學校裏這兩個人就排列在第一第二的位置,周博雲的平均水平,不過剛剛超過班級裏的優等線,而黎言川則是超過了太多,大二就作為交換生去過美國,這是周博雲怎麽也超不上去的。
黎若煙在洗漱間摸索了很久,弄濕了梳子,把發尾卷曲的頭發全部梳平,這才打開門出去,中午吃的很簡單,沒有雞翅,周博雲負責下廚,準備煮三碗雞蛋麵湊合:
“周叔叔,你幹嘛要呆在我家廚房啊,你做的東西能吃嗎?”
周博雲聽聞小姑娘嫌棄的語氣,哎喲了一聲:“你小叔脖子落枕了,有點感冒,我好心給你煮碗麵,你倒還嫌棄起來了?”
話剛剛說完,周博雲都來不及嘲諷幾句,一轉頭就看到黎若煙踩著拖鞋,困難的走到餐廳的位置,拉著他的褲腿問:
“小叔,你感冒了?”
其實感冒並不嚴重,不過是找個理由讓周博雲這廝給自己做飯,他擺好筷子,嗯了一聲,不見她坐下,主動把椅子拉開:
“坐下吧,馬上就能吃飯。”
那個小姑娘還是站在原地,抬著毛茸茸的腦袋看著她,看到他擺完碗筷,她又動了動:
“小叔,你彎腰我看看。”
黎言川不知道她要做什麽,隨她去,彎著腰問:
“怎麽,你還想給我看病……”
他的話並沒有說完,那個小丫頭就墊著右腳,用軟乎乎的手捧著他的腦袋,額頭貼著額頭,很耐心的閉著眼睛感受了一下。
他墓地愣住,背脊有些僵硬,這個單純溫暖的小舉動,像是有人在心尖上落下一束陽光,他笑起來,看著她閉著眼睛,長睫毛安靜垂著的可愛模樣,這樣可愛的小孩子,他才舍不得不管她,把她丟給任何一個外人。
黎若煙一睜開眼睛,就看到黎言川那雙清澈的眼眸裏倒映著她的模樣,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點靦腆的說:
“小叔,你吃藥了沒有呀?”
小丫頭軟糯的聲線,以及捧著自己臉頰的溫暖的手指頭,把黎言川的心也融化了,他點了點頭,保持著彎腰看她對視的姿勢,勾著唇角:
“早上的吃了,中午的還沒吃。”
在廚房忙碌的周博雲,第一次看到黎言川勾起唇角溫暖如初的模樣,這個人平日裏對待工作和學習,總是太過認真,甚至也因為對其它的女孩子過於冷淡,受到學校裏不少男生的嫉妒和懷疑,兩人也總是形影不離,被傳成一對,猛然間看到這樣溫暖的人,周博雲突然間又明白了,這個人選擇醫生作為未來職業,再合適不過,對孤獨的小侄女若煙,他給予了太多寬容和溫暖。
把麵條煮好,周博雲小心的用托盤端著送到餐桌上,忙著展示自己的拿手絕活,和黎若煙吹牛:
“吃了我的麵,我保準你這一輩子都忘不掉這種味道。”
黎若煙哼唧了一聲,塞了一口到嘴裏:
“哇,真是難吃,好意思說自己的麵條天下第一,你一定沒吃過我小叔的。”
傲嬌的小姑娘嘴上不饒人,但臉上的表情早就出賣了她,吃的格外歡快,馬上就見了底,連湯也喝的一幹二淨。周博雲敲敲他的碗筷邊緣,秉著自己比她年長那麽多,抬了抬下巴,算是教育:
“你看你都那麽大了,別總是事事麻煩你小叔,獨立睡覺四歲就該學會的,你都十二了。”
黎若煙知道周博雲說這些都是為了她好,含糊的點著頭:“昨天下雷雨了,我害怕,其它的時候我一個人都可以呆在家裏,我還能自己做飯吃。”
周博雲隱約知道些她以前的家境,和老爺子斷絕關係的黎先生背井離鄉,帶著妻子和孩子在臨城工作,好像工作都很忙,聽黎若煙的語氣,她獨立在家的日子應該還挺多。
想到這些,他又揉了一把她的頭發,語氣也沒有剛剛那麽嚴肅:“哦,還挺厲害的嘛。”
午飯以後周博雲才離開,黎若煙被勒令繞著沙發學走路,不準開電視,一個人走的很吃力,想起周博雲說的話,心裏也有點難過,不能事事都麻煩小叔,其實他說的挺對的,那麽年輕的小叔,有光明的前途,甚至還要結婚生子,自己總是這樣賴在他身邊,像不像個拖油瓶?
收幹淨廚房的黎言川在裏麵觀察了她好一會兒,隻看到她心不在焉的靠著沙發,也沒有走路,臉上很是失落的模樣,他彎著腰,對著她的腦袋彈了一下:
“誰惹我們煙兒了?”
黎若煙搖了搖頭,看了一眼和自己平視的那個人,問他:
“小叔,我能在你這裏呆幾年?”
她說的很小聲,這句呆幾年,就像是死刑犯突然發問自己還能活多久一樣,扯得黎言川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他很肯定的告訴她:
“你想呆多久都可以。”
“一輩子呢,你會允許嗎?”
他知道這個小姑娘現在還沒有具體的人生規劃,一輩子也隻是幼稚的說法,她對他或許之於父親,於是答應她:
“好,我允許你在我身邊一輩子。”
黎若煙伸出小拇指:“小叔,那打個勾勾,我要把這話記在心上一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