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把手巴掌拍在桌子上，啪的一聲，連邱姨都嚇了一跳，他沉著臉問：

    “想去你小叔那兒？他很快就要出國了，你以為你能去哪兒？”

    看到老爺子用這樣嘲諷的語氣和自己說話，黎若煙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先流下來，轉過身和他對峙：

    “我知道小叔要走，不用你提醒我！”

    小叔到現在都沒有把這件事情和自己說，一定是想要找個合適的機會親口告訴她，現在老爺子替他說出來，嘲諷一樣的說了那麽多的話，心裏又氣憤又難過，黎若煙說完這話，直接轉身上了樓。

    邱姨安頓好老爺子，急匆匆的跟著上樓，看黎若煙已經開始翻衣櫃，把門關了，勸她：

    “煙兒，你爺爺就是這種脾氣，嘴硬心軟的，他要是不喜歡你，又何必要收留你呢？”

    黎若煙的聲音有些哽咽：“因為他知道如果不收留我，小叔就要接下我這個爛攤子，我知道的……”黎若煙的哭聲頓時委屈起來，說的斷斷續續的：“我……我知道他其實不喜歡我。”

    就像以前，有時候爸爸給爺爺打diàn huà，她也會在旁邊說上幾句，但是提起母親，diàn huà裏的那個人就會有些不開心，她知道爺爺不怎麽喜歡母親，隻是從沒想過現在母親都已經不在了，他還能鍥而不舍的提起這些陳年舊事。

    她有時候也會天真的想，那時候父親帶著一家三口來這邊看爺爺，她要是堅持不來，就不會在半路上發生車禍。

    邱姨不知道年齡那麽小的孩子，到底是怎麽去揣測這種大人的心理的，突然聽到她那麽說，愣了一會兒，抱著在收拾衣服的黎若煙，說她像個小傻瓜，老爺子哪裏會有那麽壞，如果真的這樣想過，大可不要她就行，更何況關於她的很多事情，還是要事事麻煩小叔的。

    邱姨和老爺子的司機馮先生一樣，是自從二十年前就一直尾隨的，老爺子的本性邱姨還是很清楚，隻是性子頑固了一些，加上曾經黎太太的離世或多或少還是有一點和黎若煙的媽媽沾邊，老爺子心裏放不下去，其實也很正常。

    邱姨安慰了很久，也說起了一些關於黎言川小時候的事情，他對誰都是這樣的嚴厲，小叔黎言川原本就聰明好學，並未受到多少打罵，倒是二叔，一向比較頑劣，懲罰的嚴厲一些。

    後來黎若煙想要出走的念頭終於被慈愛的邱姨打消了下去，直到守著她睡著了才離開。她沒把今天的事情告訴黎言川，小姑娘和爺爺會有代溝，吵吵鬧鬧倒也在所難免，現在他忙著準備出國，倒是不應該過多打擾。

    ——

    黎若煙知道小叔要出國，但也僅僅隻是從爺爺這裏聽到，他一直都沒有主動和她開口，寒假之後，她有時候去小叔家裏補課，看到他低著頭給她檢查作業和試卷，從不提自己出國的事情，心裏就有些難受。

    這件事情，一直隱瞞到大年三十，二叔黎言霖也在家裏吃飯，二叔在飯桌上主動問起了黎言川出國的事情，那時候若煙正在和一個雞腿做鬥爭，聽聞二叔問他“你準備什麽時候出國？”的時候，她自己也愣了一下，往那人那邊看了一眼，他今天回家很早，年夜飯都是幫著邱姨一起弄的，現在還係著圍裙，看起來像個家庭煮男，聽聞這話，他放下筷子，往她那邊看了一眼，說道：

    “年初八就過去。”

    黎若煙被他關心的目光看的有些心虛，低著頭默默的啃雞腿，不如平常話那麽多，其實她完全不知道要和他說什麽，這件事情畢竟她早就已經知道，隻是他以為她隻是小孩子，不需要知道的那麽多罷了。

    黎老爺子今年過的有些遺憾，因為黎言霖的單身問題還是沒有解決，聽聞他年前相過親，兩個人互相看不對眼，這年也就過的很單調，眼下聽聞黎言川馬上就要出國，心裏自然也有點不舍，放下筷子和黎言霖說：

    “言霖，我倒是覺得比起言川，你應該考慮考慮自己的個人問題了。”

    黎言霖切了一聲，儼然毫不在乎：“隨緣啦，不用急，咱家不是還有小煙麽。”

    黎若煙看話題扯到了自己身上，默默的低著頭扒了幾口飯，這次期末kǎo shì一塌糊塗，黎爺爺心裏是有意見的，隻是寒假小叔往家裏跑的勤，黎老爺子一直沒說罷了。他往她那邊看了一眼，大過年的心情也差不到哪裏去，隻是歎了口氣：

    “小輩隻有她一個，太孤單了。”

    黎若煙想，其實他還是想要比她更優秀的孫子吧。

    她心裏失落，沒在飯桌上多呆，吃了飯正要走，又被邱姨追上來往她的手裏塞了兩個紅包，一個是邱姨的，一個是老爺子的，邱姨蹲下來整理她的衣領：

    “爺爺還是關心你的，他隻是不會表達罷了。”

    黎若煙默默的收下紅包，說了感謝，自己一個人先上了樓，這是她第一次在爺爺家裏過年，沒有往日裏一家人熱鬧喜慶的場景，加上小叔很快就要出國，心裏又怎麽能真正的開心起來。

    她不知道這邊過年都有些什麽huó dòng，看到大家都各自回了房間，以為就這樣休息了，後來睡到一半被邱姨叫醒，問她要不要去寺廟。黎若煙不懂半夜十二點去寺廟的風俗，揉著眼睛坐起來，聽聞是要和小叔一起去，趕緊點頭，穿上新衣服就往樓下趕。

    看到屋子裏隻有小叔一個人，二叔和爺爺他們先出去了，黎若煙心裏更著急，胡亂的把圍巾係上去：

    “小叔，我們要去哪裏的寺廟？”

    黎言川的寒假並沒有多清閑，一直在忙著準備去美國的事情，他都沒怎麽和她一起去什麽地方huó dòng過，看到小丫頭臉上終於有點開心，他彎下腰，把她戴的亂七八糟的圍巾摘下來，重新給她戴上去，黎若煙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聽到他說：

    “去輕音寺。”

    “去做什麽啊，好遠啊。”

    這孩子也就隻有此時此刻才會露出過年該有的開心模樣，黎言川抬手敲了敲她的腦門：

    “去祈願。”

    他說完這話，從大衣裏掏出一個紅包，塞到她的口袋裏：

    “這是我給你的紅包，要好好的壓著，年初八再打開，知道了？”

    黎若煙抬起一隻手放進口袋裏，摸了摸那個紅包，看到他眼底泛著些柔和的光芒，也笑起來，說道

    “謝謝小叔。”

    這輛車上隻有她和小叔兩個人，黎若煙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手一直摸著衣兜裏的紅包，時不時的偏過頭看一眼在開車的小叔，後來，她忍不住說起了剛剛飯桌上在討論的事情：

    “小叔，你要出國的事情，我很早以前就知道。”

    黎言川看了眼倒車鏡裏的那張臉，她低著頭，一隻手放在衣兜裏不安的擰著，後來他又聽到她說：

    “小叔，像是這樣的事情，以後可不可以不要最後一個告訴我。”

    他其實是有意想要隱瞞，因為他肯定知道她會難過，可是現在突然之間看到她垂著眼眸的樣子，心裏就有些不是滋味，點頭：

    “那時候害怕你會因為這件事情影響學習。”但現在大概不會了，她表現出來的非常懂事，不難看出心裏的那些不舍，卻克製著，像是想要拚命的擠進那個成熟的世界裏。

    “我到那邊也不會待太久，大概也就兩年。”

    黎若煙點了點頭，心裏更加難過，兩年，第一次覺得年這個詞，原來會那麽的漫長，兩年就是她中考，已經上了高一。從那以後，沒有他存在的兩年，要怎麽和爺爺相處下去，怎麽控製自己不去想他呢？

    她一直低著頭，其實說不出來那種想要他一路順風的話，因此也就更加的沉默寡言，後來車子在一個紅燈口停了下來，她的眼前突然出現那個人的小指頭，那修長白淨的手指頭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我兩年就會回來，你也會好好的學習，對不對？”

    黎若煙抬眸去看，對麵明亮的車燈落在那個人的眼睛裏，像是漫天的星河，他看著她，唇角勾起一個美麗的弧度：

    “拉鉤？”

    黎若煙小心翼翼的把手指頭伸過去，勉強的笑著：

    “小叔，我是不是應該和你說一句，一路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