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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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裏的風總是有些陰冷,加上最近連續天陰了好幾個星期,被浸濕的風從臉上一刮過去,像是要被凍住一樣,黎若煙站在走廊上打了個哆嗦,抬起手把校服的領口拉的更緊實一些,剛剛進去辦公室倒開水的語文老師劉梅終於從辦公室裏出來,朝著她走去,那鞋跟踩在走廊上,踢踏踢踏的:
“都是一個班的同學,hé píng相處不好麽?”
語文老師劉梅是個年僅三十五的單身女人,看黎若煙還是一副不肯認錯的樣子,氣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她趕到的時候,杜若依已經被黎若煙推翻到地上,手指也被她抓破,這丫頭性子也是固執,罰站了半個多小時,臉上還是一副不肯認錯的樣子。
自從知道自己被罰站,而學習委員杜若依什麽事情也沒有開始,她就知道老師的心裏是向著誰的,一言不發的聽著麵前的“剩鬥士”在她麵前喋喋不休,連解釋都不想解釋,心想反正一會兒老爺子來了,大不了就帶回家裏一頓批評。
劉梅因為黎若煙的態度,有些煩躁的捏了捏眉心,本想就這樣繼續晾著她,誰料一轉身就看到樓梯的拐角上走過來一個青年,那人穿著一件卡其色的毛衣,脖子上露出小半截挺括的襯衫,幹淨清澈的模樣,像是煙花一樣的映入她的眼睛裏,她楞了一下,意識到有些失禮,擺出老師的姿態主動走過去,還未開口,那個男人已經很客氣的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黎若煙的小叔。”
劉梅看著青年伸出來的那雙手,愣了一會,趕緊握上去,馬上笑起來:
“你好你好,我是劉梅,是黎若煙的班主任和語文老師。”
黎若煙心裏隻想著剛才的事情,突然間聽到小叔的聲音,抬起頭去,首先落入視線裏的,是那人剛剛放下來的修長手指,目光順著往上看去,正巧落到他低著頭看她的目光,黎若煙有些心虛,心裏慌亂起來,顫抖著嗓音叫他:
“小,小叔。”
為什麽是小叔來啊,不是爺爺來嗎?比起做錯了事情被老師叫家長,叫小叔和叫爺爺,完全是兩種心境,黎若煙心虛的低著頭,再也不敢看他,隻是擔憂的盯著自己的腳尖。
黎言川給劉梅遞了一張名片:
“劉老師,以後直接給我diàn huà就好,麻煩了。”
這人的言行舉止倒是完全不像個二十一歲的學生,舉手投足之間溫文爾雅的氣息像是暖風一般,劉梅有些晃神,把名片收下,和他說了幾句,態度完全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不麻煩。”
要是家長會也來麻煩麻煩就好了。
被小叔領走的黎若煙一直忐忐忑不安的跟在他的身後,看著他一直信步走下樓梯,什麽話也沒說,突然就很害怕他隻是借用不說話這樣的方式生氣,於是她小步跟上去,拉著他的衣袖:
“小叔,你生我氣了?”
走在前麵的那個人停下來,轉過身看著她,兩個人就停在樓梯的轉角處,有些光線從個樓道外透進來,落在那張冷靜篤定的臉上,黎若煙看了一眼他的眼睛,那雙眼睛哪裏還有平日裏溫暖寬容的模樣,那分明是想要好好教訓她的,她頓時心裏一驚,簡直要急哭了。
很害怕,這個人這樣看著她不說話的樣子。
她都不知道語文老師到底是怎麽在diàn huà裏告訴老爺子,而後再借由老爺子轉述給他的,但她推了杜若依是事實,這丫頭精明的很,不僅沒有還手,還直接嚎啕大哭跑去辦公室告狀,把她上課開小差的事情也說出來。
她的性子確不像個女孩子,魯莽了一些,急躁了一些。
黎若煙抬著臉看他,抿著嘴唇:“小叔,是她先惹的我不開心,搶了我的東西。”
好像從沒有什麽時候,會那麽害怕這個人對她產生什麽很嚴重的誤解,因此說話的語氣也是極快的,帶著顫音,很是委屈。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的態度嚇到了麵前的小孩子,他收斂了一些,杵著膝蓋,彎著腰問她:
“我隻聽說你拿著那個東西玩了一節課,被班幹部沒收,不服氣的打了人。”
有些原本不怎麽嚴重的問題,通過一張一張嘴巴的轉述,總會有些偏差,黎言川說完,果然看到她低著頭,搓著自己的衣袖,一臉心虛:
“我隻玩了半節課。”
這麽說,的確是他送的小東西造成了她上課分心。
黎若煙在走轉角處,把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轉述給他,以前她的確是有那麽一點兒貪玩和調皮,但現在她很清楚自己已經沒有可以任性的資本,因此在爺爺那裏也要小心翼翼的,在小叔這裏更要感恩,不給他添麻煩:
“我不會給你添麻煩,但我也不想當一個小包子,隨便給人捏。”
小包子?
黎言川因為她的語氣,往她的臉頰看了一眼,她很瘦,臉上並沒有什麽肉,這時候就能看的出來,是典型的瓜子臉。
“你說的並沒有什麽錯,要懂得反抗,如果她打了你,我倒是支持你打回去,但是在她沒動手的情況下,你先動了手,你就是理虧的那個人,你現在沒辦法理解這種人與人之間微妙的關係和不平衡,當你有天足夠強大,來找茬的人,會先被你的氣勢嚇住。”
黎言川的觀點和她的觀點有些出入,但他那麽多年都是這樣行走過來,也許並不是什麽絕對的真理,但想要在某一個集體,在社會上生活下去,適當的忍讓,也必不可少。
黎言川說完,把她掛在書包上的那個小掛飾取下來,拉起她的手放上去:
“我比較生氣你在課堂上開小差,什麽東西能玩那麽久?”
黎若煙把小掛飾收起來,放到衣服口袋裏:“我知道了,小叔。”
“現在我還在,能幫你收拾爛攤子,在爺爺那裏說點什麽,以後自己要注意一些。”
他們都知道黎老爺子嚴厲古板,黎言川會選擇插足,不過是希望這種教育方式別落到若煙的頭上,然而他也總不可能事事操心,他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合適把自己要去留學的事情和毫不知情的黎若煙說明。
黎若煙隱隱察覺到他說話時有些刻意隱瞞,故意和他說:
“小叔,你放一百個心,如果你因為什麽事情出遠門了,我一想到我身後沒有你了,就一定會學著長大的。”
她說完這話,拉著他的手晃了晃,問他:
“小叔,你現在還生氣麽?”
黎言川抬手彈了一下她的腦門,看到她哎喲了一聲,便笑起來:
“沒有下一次我就不生氣,我會和爺爺說明,回去以後你記住不要和他僵持。”
——
晚上黎若煙回去的時候,果然看到黎老爺子沉著一張臉,起初她還一直記著黎言川說的話,回了家就寫作業,不敢說話,吃飯的時候也隻敢夾自己麵前的菜,後麵飯吃完了,黎老爺子才把筷子放到桌子上:
“你到底是在你媽媽那裏學了什麽規矩,這種隨隨便便就動手的習慣,是誰教你的?”
“這和我媽媽有什麽關係?”這已經不是黎老爺子第一次提到她的媽媽,黎若煙心裏早就壓著一股怒氣,完全把小叔的忠告拋到腦後,小聲的黎老爺子解釋:
“爺爺,你不喜歡我媽媽,也不喜歡我,所以我做什麽都是錯的,你有偏見。”
黎老爺子看著小丫頭還敢頂嘴,啪的一聲把筷子放到桌子上:
“我為什麽要喜歡你媽媽,一個好的女人,會讓自己的丈夫和爸爸長期處於敵對關係嗎?”
邱姨知道老爺子不喜歡黎若煙的原因,這丫頭沒遺傳半點她爸爸的模樣,性子也和她媽媽一樣的固執己見,雖然過去了那麽多年,但當年發生的事情,是黎老爺子心裏的結。
黎若煙替自己的媽媽感到不公平,鼓起勇氣和他辯解:“那是因為你從沒接受過她,我媽媽很關心我。”
原本安靜的餐廳裏,響起一聲木椅子向後推去的刺耳聲音,老爺子扶著桌子站起來,指著黎若煙的鼻子說:
“我為什麽要原諒你媽媽,我兒子黎言川做得到,我做不到……”
邱姨趕緊拉了一把氣頭上的老爺子,打斷他的話,不安的往黎若煙那邊看了一眼:“黎爺,別提了,都過去多久的事情了。”
黎若煙並未意識到有什麽不對,紅著眼眶,固執的握著拳頭,無法理解黎爺爺的討厭和不接受,在這個家裏寄人籬下的感覺,她其實已經忍受了太多,眼睛也紅起來,啞著嗓子和老爺子吵起來:
“因為爺爺小肚雞腸,你心胸狹隘,我知道你心裏不願意接受我,我走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