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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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的黎言川有些反應遲鈍, 全然沒有察覺到黎若煙臉上泛起來的害羞神色,隻是覺得額頭被那個小丫頭輕輕柔柔的碰了一下, 腦海裏猛然想起小時候, 他的母親也曾經喜歡用這種方式辨別他到底有沒有感冒。
屋子裏小燈泛著些微弱的暖光,印在黎若煙的臉上, 小姑娘精致的五官, 被暖光暈染成油畫一樣清麗的眼眸,像是畫一樣的,有些不真實。
他勾起唇角,抬手揉了她的頭發:
“誰睡醒的額頭不是燙的?”
那聲低唔的“呀”未免有些大驚小怪, 卻又帶著十足的擔憂和不解,溫暖的像個小天使。
黎若煙抬起小爪子,默默的把手從他的枕頭上縮回來,看他無所察覺, 趕緊坐直了身子,想和他炫耀一番:
“小叔,這是我煮的粥。”
對於現在的黎若煙來說,能夠在他生病的時候給與照顧,送水喂藥, 就是能讓她開心好久的事情了。
黎言川探著腦袋看了一眼櫃子上的粥, 嗯了一聲,看黎若煙沒動, 還是眨巴著水汪汪的眼睛, 期待著他的評價, 他完全不記得自己吃過什麽東西,隻記得她一直在枕邊候著,以及毛巾從臉頰上手腕上劃過的觸感。
但是小姑娘期待的目光並不能無視,於是挑眉,哄她開心:
“你很厲害。”
小女孩子的心思是很容易就被猜透的,看到她眼睛裏盛放的溫暖目光,他也覺得心裏很暖,房間裏安靜了一會兒,傳來黎若煙肚子餓的咕咕叫的聲音,她往那邊看了一眼,那個丫頭馬上害羞的對了對手指頭:
“我就是一點點餓。”
從屋子裏出來,他才發現這姑娘真的不簡單,昨日買來家裏的蔬菜,被她處理幹淨,用廚房裏僅有的調料做出來,安靜的擺在餐桌上,她一定是想等她吃晚飯,結果沒有等到,可想這丫頭這一年多以來,在小姨哪裏不過是得到了一個容身之所,像是這種生活上的事情,一定是經曆過不止一次,才能做的這樣嫻熟,如果這時候還在黎宅,哪裏會輪到她做這些事情。
把飯菜加熱,黎言川坐在餐桌邊,和她說:
“我像你那麽大的時候,連自己的衣服都不會洗。”
“可是小叔,你的學習一直很棒啊。”
她的小叔在她的印象裏,一直無所不能,哪怕會有不及她的某些地方,扯上他的為人處世和溫暖性子,便會忍不住在心裏泛起些崇拜和仰慕。
關於這個人的所有缺點,在她的眼裏早已微不足道。
——
周四一早,黎若煙就不得不早起,和小叔黎言川去牙科診所,窩在家裏寫了兩天的寒假作業,一出去,落在眼睛裏的就是另一副美妙的景色,被雪花覆蓋住的美麗城市,掩蓋著一切肮髒和醜惡,用白色詮釋著一個冰雪世界。一連下了兩個夜晚的大雪,把舊金山的街道鋪成了另一幅模樣,路邊掛滿了冰淩子的樹枝,在蒼穹下一簇簇的泛著光澤,像是剔透的水晶。
從這裏到牙科診所的路程,黎言川選擇的交通工具就是巴士,一路上,從怎麽上車到怎麽付錢,到看路線和車站站牌,他一步一步的和她說著,果真像是大人帶著孩子出門。
今日來的正好,牙科診所有些安靜,帶著黎若煙進了診室之後,黎言川充當翻譯,替她和麵前的大波浪卷醫生說明了情況。黎若煙很害怕今天是來拔牙的,後怕的抓住他的手腕:
“小叔,你和她說我不拔牙,拔了多難看。”
她這樣小心後怕的行為把大波浪卷醫生逗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停的用yīng yǔ告訴她安心。
關於拔牙的記憶,她記憶裏也就隻有那麽一段,下牙床擠滿了兩顆牙齒,被父親連捆帶綁的送去醫院,一定要把一直掉不下來的那一顆拔掉,那時候簡直絕望又害怕,撒嬌和哭泣都於事無補,牙齒脫落的瞬間,幾乎整個房間裏都能聽到她哀嚎一樣的慘叫,一瞬間,把有些被父母哄著來的女孩子也嚇哭了,紛紛抱住大人的腿,不願意拔牙“那個mèi mèi好疼啊,我不想拔了”。後來回去以後,不僅沒有食欲,還怎麽也無法睡著,嘴巴裏總有怎麽也清理不掉的血腥味,這一段不愉快的經曆,成了在心裏埋藏著的揮之不去的陰影。
現在再看看麵前這些冰冷的醫療器械,戴著口罩的藍色眼睛的醫生,在這個陌生的地方,越發的忐忑不安。
好在,在這樣忐忑不安的情況下,她的身邊還有小叔黎言川的陪伴,被醫生安排躺在床上,一仰麵就能看到他站在她的身側,偶爾和醫生說上幾句話,那醫生用工具往她的嘴巴裏看了一眼,皺起了眉頭,和小叔說她的情況,黎若煙滿是好奇,有很著急,看醫生的情況,她的牙齒狀況應該是很糟糕的。
黎言川把目光落到她那邊,有點不可置信的告訴她:
“牙齒壞了好幾顆。”
嘴裏被輔助工具撐開,聽聞他說的這些話,黎若煙眼眶有些紅,眨了眨眼睛,心裏忐忑的不行:
天了嚕,這是要拔牙的節奏嗎?
不行啊,這怎麽能行,那麽大的人了,再拔牙要被同學笑死掉了。
他原本是一直陪在她身側的,突然間看到他出去接diàn huà,黎若煙不安的看著他的背影走遠,又看了看麵前手裏拿著針劑的醫生,頓時,嚇得臉色發白,難道臨時改變了策略,要拔牙了,拔牙了以後要怎麽辦啊?
腦海裏想起曾經發生的不愉快經曆,身處在語言不通的處境,讓她的一顆心也跟著忐忑不安……
——
黎言川接到的diàn huà,是遠在國內的黎老爺子打過來的,他不知道哪裏知道黎若煙在他這裏,接通diàn huà以後,就是黎老爺子質問的語氣:
“人在你那裏?”
白色的走廊上,一整片長廊上全是白色幹淨的透明玻璃,黎言川把目光落到外麵行色匆忙的大馬路上,一連下了幾天雪的舊金山,終日陰鬱,看來還有一場大雪。
黎言川並未發火,耐心的解釋:“隻是接來過個寒假,如果大哥還在,哪怕沒有任何關係,也是要好好照顧的。”
“我偏偏就對這個人,無法原諒。”黎老爺子知道小兒子黎言川本性要善良一些,也知道他堅持的事情自己過多的阻止也沒用,便在diàn huà裏威脅他:
“我明天過來把她接回去,總在那裏打擾你,像什麽樣子。”
黎言川微微皺眉,眼睛看向玻璃窗外的遠山,他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語氣有些僵硬:
“我的人生不會因為這種小事耽誤,如果您過來,那是希望我回國以後都不回黎宅,還是不希望我之後都不回去了?”
麵對頑固而強勢的父親,好像也隻有這句話奏效一些,diàn huà那端的人果然沉默了,他聽到茶杯哐當的一聲放在托盤裏的聲音,那端的人長長的歎了口氣,算是妥協,很快就傳來掛斷diàn huà的忙音。
掛了diàn huà,他看了一眼玻璃窗外的遠山,微微歎息,這才返回去,剛剛走到門口,她就聽到醫生在屋子用蹩腳的中文安慰黎若煙的聲音,推開門進去,這才看到那丫頭早已從椅子上下來,牙科醫生耐心的在她麵前,中英文混雜的安慰她。
黎若煙搖頭,怎麽都不妥協,各種拒絕,害怕疼痛的單詞說的亂七八糟的。
這場麵,和曾經他爸爸在diàn huà裏和自己說的那個場景簡直一模一樣,說是帶她去拔牙,把醫院裏的小朋友都嚇呆了,那天牙科醫院至少損失四五個要來拔牙的客戶。
但當年大哥和自己說起這件事情時,分明是笑著的,很無奈,卻又覺得這就是嬌氣的小女孩會害怕的東西,黎言川走過去,半蹲在地上,和坐在椅子上抱著腦袋的黎若煙平視,和她說:
“是補牙,不用拔掉,要把你的齲洞補起來,要打麻藥,不會疼的。”
剛剛這個人一出去,她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毫無安全感,一瞬間就慫了,醫生還沒開始,她就急匆匆的舉了手,怎麽也不願意讓那些冰冷的器具在自己的牙齒上動手動腳,和醫生僵持了起來。
突然聽到麵前的人說話,她紅著眼睛抬起頭去,被那個人含著溫暖的目光吸引住,問他:
“真的?”
黎言川麵不改色的點了點頭,把她從椅子上拉起來:
“隻有一點點疼,我以前也補過牙齒的,現在不補,以後真的要拔牙。”
他是知道小孩子的軟肋在哪裏的,看她眼睛裏完全相信,說了好話,讓她聽話的躺回去。
她是很相信他的 ,所以躺下去的時候,安心的揪住了他的衣袖,那個人一直守在旁邊,用他能聽懂的話和她交流,像是麻藥上了就不疼了這樣的話,至少重複了三五遍,黎若煙完全放下了戒備的心裏,肯定的點了點頭。
她以前從沒發現小叔黎言川撒起謊來,會那麽的鎮定自若,看不出什麽破綻,要不是今天看牙醫的事件,她甚至還天真的想過,以後在看牙醫這件事情上麵,也可以把它當做平常的事情對待。
直到她腫著一張臉,淚眼婆娑的從手術台上下來,滿是怨念的看了一眼臉上一點兒罪惡感也沒有的某人,頓時有一種欲哭無淚的經曆。
這是一段非常不愉快的看牙經曆,比小時候的那一段過往還要糟糕,原來他的齲齒已經腐爛到根部,要從根部開始治療,拿矬子搓平了,才能繼續後麵的步驟,打了麻藥的牙齒,起初沒什麽感覺,後來就能很明顯的感覺到牙齒在機器的震動下,牽扯著神經一般的疼痛,她甚至還能聽到小電鑽在口腔裏發出嗡嗡嗡的聲響。
到底還隻是個十四歲的小女孩子,在自己依賴的rén miàn前,那些所謂的堅強wěi zhuāng,統統都可以丟掉。
整個過程,她一直全程拉著他的手,哭的格外狼狽,而哄騙她做了補牙手術的那個人,全然沒有任何罪惡感。
從牙科醫院回來的路上,黎若煙一句話都沒和他說過。
這不是一點點疼,到現在為止,哪怕把她最喜歡的鬆鼠魚奉到她的麵前,她也不會有任何胃口,張了嘴巴,被寒風灌進去,像是牙齒都不屬於自己一樣。
黎若煙回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拿了作業本,乖乖去些寒假作業,一句話都不想和騙人的小叔說話。
這是他們第一次鬧了不愉快,因為幾顆快要爛掉的齲齒。
——
黎言川知道她生自己的氣。
當醫生的都知道怎麽說好話,才能讓病人乖乖就醫,像是兒科醫生,哄騙小孩子的技術則是更加一流,他不過是對小侄女使了一點套路,就被她在自己的身上貼了個大叉叉,不想搭理。
這姑娘一路上氣鼓鼓摸著臉的樣子,簡直又可愛又可憐,偶爾她要用幽怨的看他一眼,然後什麽話也不說,因為被他欺騙了而心情不好的潛台詞,表現的實在是太明顯了。
黎言川在廚房做飯,偶爾轉過身看一眼在工作台上寫作業的小姑娘,試探性的先問了一句:
“煙兒,晚餐想吃什麽?”
那個人沉默了一會兒,用含糊不清的聲音說:“隨便,你開心就好。”
反正她在醫院鬼哭狼嚎的樣子都被他看了去,從此就是個提起拔牙就會退避三舍的膽小鬼。她的牙齒到現在還是疼的要命,什麽都吃不下,也不太想吃。
這樣小小的鬧了個脾氣,反倒是把心思全放到寒假作業上了,不一會兒功夫,就寫了大半的語文作業,聽到那個人喊他吃飯的時候,她剛剛把作文寫完。
去洗手間的路上,她放緩了腳步,路過餐廳看了一眼,都是清淡的小炒,不能弄油膩清淡的刺激牙齒。
黎若煙一言不發的拉開餐椅,坐好以後先往嘴裏塞了一片青菜,頓時因為牙齒上的酸疼倒吸了一口涼氣,眼淚都要出來了。
坐在對麵的那個人抬眸看了一眼:“還疼麽?”
黎若煙簡直要哭了,默默的攪拌著碗裏的粥,氣鼓鼓的說:
“小叔,你沒有齲齒,你不知道多疼。”
他說的對,他的牙齒很健康,也不知道這是什麽疼痛,他放下筷子,很認真的和他說:
“我的牙齒一直很健康,也不知道有多疼,但如果任由發展,等到牙齒爛了,全部拔光,那時候受罪的是你。”
黎若煙支支吾吾的張著嘴巴,好像找不到什麽反駁的話,誰不知道這件事情是她自己耍小孩子脾氣,就是心裏有點鬱悶。
黎言川看她有話說不出來,默默的從對麵挪到她的身側,用自己的肩膀碰了碰她的肩膀,其實之前完全不懂要怎麽去哄一個不開心的小朋友開心,於是直截了當的問她:
“是不是生氣我騙你了?”
他用肩膀觸碰到她肩膀這個親密的小動作,像是好朋友那樣的親密,黎若煙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想了想,覺得這種事情不值得生氣。
黎言川看她不說話,把手腕放到餐桌上,托著自己的腮幫子把身子往前探了一些,低著頭去尋她的眼睛,看她眼睛有點泛紅,也不知道是牙疼,還是怪他,反正小朋友因為某一件事情生氣,在大人的世界裏,是正常的。
他抬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語氣比剛剛還軟:
“抱歉,下次會直接告訴你很疼,也不騙你了。”
他的嗓音本就有些清潤,放軟了語氣,落到她的耳朵裏,很是好聽。她偏偏就是吃這一套,那種軟軟的,哄騙一樣的語氣,一瞬間就消散了心裏的不滿意和委屈,被這樣的聲音治愈了。
她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那個人托著腮幫子和她平視著,看到她抬起頭來,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弧度,露出一個幹淨溫暖的微笑,他用筷子敲了敲晚邊緣:
“原諒我的話,就吃飯。”
黎若煙笑了一下,先一本正經的直了直身子:
“那我就勉為其難,原諒你好了。”
黎言川從不知道這個小丫頭還有那麽可愛的一麵,抬手摸了摸鼻子,沒笑出聲,趕緊給她夾菜,心裏泛著蜜一樣的漣漪,難怪以前大哥會和他說他家女兒暖心了,這種吃軟的小可愛,在誰身邊都是一種無法去拒絕的可愛的人。
黎言川在吃飯的時候和她說起了關於二叔黎言霖小時候的事情,說二叔黎言霖這家夥從小就很調皮,諸如不吃飯,不好好學習,都會被老爺子打,說這家夥也是奇怪,明明是個痞性子,長大了也就慢慢的變好了。
“小叔,我知道你從沒被打過,我爸爸說的,你是我們家的例外。”
黎若煙小口小口的把粥塞到嘴巴裏,被這個人說起的家長裏短轉移了注意力,關於牙齒的疼痛也就不那麽明顯了。
小叔和兩個哥哥的關係都不錯,大哥成家以後,曾經來拜訪過很多次,她的父親也是希望她能學到她小叔的一分半點,做個聰明的好女孩,然而長那麽大,除了學會遊泳這件令人驕傲的事情,其它的一直不盡人意。
看來這家夥對自己以往的事情還是略有了解,他點了點頭,又往她的碗裏夾菜,看著她把蔬菜吃了,問她:
“寒假作業做到哪裏了,一會兒我看看。”
黎若煙馬上放下筷子,捂住臉,嗷的叫了一聲:
“小叔,你一提寒假作業我的牙就疼了,別提了。”
此時此刻,窗外又下起大雪,屋子裏卻是一片溫暖和諧的景象,看到小丫頭在自己麵前撒嬌,他抬手彈了她的額頭:
“不寫作業的話,不僅僅是牙疼,還有可能是屁股疼。”
黎若煙舉雙手投降,小叔就是小叔啊,在監督她管教她這一方麵,她是不敢反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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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隻身一人前往舊金山,黎若煙在這邊呆了半個多月,寒假作業也在小叔的指導下全部做完,她準備回國的那天早上,終於盼來她來這邊就沒有見過的天氣,異國風情的建築物上褪去了皚皚白雪的覆蓋,露出彩色的玻璃窗,有暖陽從遠山上升起來,整個世界都暖洋洋的。
這次她單獨回去,不用麻煩航空公司的接應人員,小叔在這邊的好友尤啟然要回去過春節,會送她一程。前往機場的路上,黎若煙趴在車窗上向外看,長長的歎了口氣,有些遺憾的說:
“小叔啊,這天氣和我作對吧,我一回國,太陽就出來了。”
黎言川揚了揚嘴角:“不用遺憾,以後有機會的話,還能來。”
黎若煙聽到她那麽說,馬上就拉住他的手腕:
“小叔,你不回去了?”
“隻是今年過年不回去了,替我和你小姨道賀一聲新年好。”
黎若煙哦了一聲,原本就因為要和這個人別離而感到難過,沒想到他春節不回去,這麽一算,大概還有大半年才能見麵,那時候都已經上高中了。
這樣簡單的對話之後黎若煙再也沒有說過什麽話,身上穿著他買給自己的新衣服,摸著那上麵的小棉花團發呆,到了機場,黎言川和她在候機區等待還沒來的尤啟然,他看她悶悶不樂的,抬手揉揉她的頭發:
“難過什麽,大半年的時間,很快就會過去的。”
黎若煙頜首看了一眼,紅著眼睛點了點頭,抱著他的腰,比起來這邊第一次見到他,那時候連牽他的手都不敢,這時候抱著他的腰,倒是顯得很親切:
“小叔,回來能不能第一個讓我知道。”
“我會給你小姨打diàn huà的。”
他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一個大紅包,放到她的手上:“新年紅包,提前給。”
黎若煙問:“有zhào piàn嗎?”
他搖頭,唯一給過她的就是出國時那張半寸的工作照,他大概不喜歡拍照,這次在這邊待了那麽久也沒見他拍過自己的zhào piàn,黎言川看他有些失落,逗她:
“一張才珍貴,兩張的話,你就不會在乎了。”
黎若煙被這個理由說服,笑著點了點頭,想說的話還沒說完,那邊剛剛到機場的尤啟然也被姐姐尤啟瑩送過來,四個人打了照麵,黎言川親手把她交到尤啟然手上:
“我侄女就交給你了,好好照顧。”
尤啟然把車鑰匙甩給姐姐尤啟瑩,攬住黎若煙的肩膀:
“放心吧,我喜歡小蘿莉。”
四個人之間談笑風生,很快就把要別離的悲傷氣息吹散,臨近過安檢的時候,黎若煙再一次轉身看了他一眼,那個人站在候機區,像是第一次在這裏見到她那樣,穿著米色的風衣,安靜的朝她招了招手,那一瞬間,心裏翻湧起千萬種的不舍,卻也隻敢抬手揮揮,努力的讓淚珠不掉下來。
兩個人剛剛進去,尤啟然就發現這丫頭抬手抹了抹眼角,肩膀微微抖動著,很是傷心,看到有奇怪的旅客把目光落到他和黎若煙身上,他趕緊用yīng yǔ解釋:
“這是我mèi mèi,親mèi mèi。”
直到看不到那個粉紅色的身影,黎言川才收了手,把手放進大衣口袋裏,一直默默的站了很久。尤啟瑩走過去,喊他:
“言川,回去了。”
黎言川嗯了一聲,並沒有離開,看著手上的腕表說了一句:
“我等一會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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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黎若煙一直沒有說話,飛機起飛的時候,她趴在窗子上,拚命的在地上尋找那個人的身影,冰雪消融的舊金山,泛著迷人的金huáng sè,被陽光籠罩的大地上,人們的影子變成一個很小很小的圓點,她根本看不到,卻總是相信這個人,一定是在某個地方,看著載著她的飛機起飛。
我的小叔啊,什麽時候還能再見麵,還能和你牽著手在舊金山的小道上漫步說笑,還能因為和你發了小脾氣,被你的柔聲細語感動說服。
想到這些的黎若煙,眼眶早就發紅,她努力的吸了吸鼻子,看到隔壁的尤啟然遞過來一張紙巾:
“小蘿莉,你小叔還沒死,別哭的那麽傷心。”
黎若煙有點惱怒:“不許咒我小叔死。”
尤啟然笑了一下,托著腮幫看看著她:“可你就像哭喪啊。”之前和這小姑娘也沒見過幾次,又是大晚上,今天一看,才發現這姑娘哭起來的時候,眉眼間太過溫柔,有點我見猶憐的感覺,果然是個美人坯子。
尤啟然逗她開心,湊到她耳邊問她:
“你們黎家,有沒有和你小叔差不多歲數的單身姑娘?”
黎若煙搖頭,黎家太過龐大,她對黎家的家族沒有什麽了解,隻知道二爺爺家裏還有兩個兒子,和小叔一輩的,隻有兩個堂叔叔,黎言彬和黎言尋。
尤啟然哦了一聲,胡亂的扯了些話題之後,就把目標放到了黎言川身上,問他:
“小蘿莉,你小叔沒有什麽定親對象之類的吧?”
“我小叔一心隻想學醫。”
尤啟然哦了一聲,隱約察覺到黎若煙在這裏呆了那麽久沒有父母來接送,反倒是派了二叔來接送,有些奇怪,猜想這丫頭可能沒有父母,不好提起這種事情,摸出一張名片交給她:
“小蘿莉,給你我的diàn huà,要是有什麽困難,給我打diàn huà,沒準我能幫你什麽的。”
黎若煙接過去,其實從沒有想過需要他幫助什麽,也不喜歡麻煩除了小叔以外的人。尤啟然這人是個自來熟,雖然有些幼稚,倒是很好說話,一路上倒是陪著黎若煙解了很多悶。
兩個人抵達國內的機場,剛剛從接機口出來,黎若煙就看到了早已等候在門口的二叔黎言霖,他和尤啟然交換了名片,把她接走。在車上,黎言霖先和她說了一件事情:
“聽說你牙齒出問題了,先不急著送你回去,先帶你見你的牙科醫生,以後我沒時間,你就自己定時去做健康檢查。”
黎若煙沒想過這種事情小叔黎言川也考慮周到,有點不好意思和他說:
“太麻煩了,我會好好注意的,這錢……”
“你小叔對你一直很上心,我做不好,要被他給白眼。”黎言霖對於她的存在,或許沒有黎言川那麽上心,但也不壞,力所能及的事情也從不推脫:
“你小叔會定時給牙科醫生打diàn huà監督你,不要浪費他的好意。”
黎若煙愣了許久,嗯了一聲,問他:
“二叔,爺爺知不知道我在小叔那裏。”
那個人無所謂的笑了一下:“知道又能怎麽樣呢,和一個小孩子生的氣,很快就能消掉。”
其實,黎老爺子是一直知道黎言川在舊金山的動向的,黎若煙過去的第一天就知道了,還沒那麽過分,第一天就跑過去把黎若煙抓過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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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若煙回去沒有幾個星期就是大年三十,那之後很快就開學,黎若煙不得不把心思放在中考身上,葛薇和鄭柯都知道她寒假去了舊金山,問她那邊的景色和風俗,黎若煙記得最清楚的,唯有滿世界的白雪和沉寂在月色下的美麗舊金山,以及和小叔黎言川度過的那些溫暖時光。
每當這個時候,她隻能長歎一口氣:“景色是次要的,我想我小叔早點回來。”
黎若煙想要報考的中學一直都是三中,這對於學習成績中上的她來說,偏離不會很大。她的兩個好朋友,鄭柯和葛薇,也是選擇了這所錄取分數並不高,但名聲還不錯的公辦高中。
從初三下學期開始,時間變得忙碌而緊張,自從學校安排了晚上自習的課程,黎若煙就很少接到小叔黎言川的diàn huà了,有時候是黎言川打過來,小姨在酒店上夜班,有時候是她還在學校上自習,同一個地球的兩片天,有很大的時間差。
那端時間,班級裏開始流行企鵝之後,黎若煙拜托葛薇給自己申請了一個企鵝號,告訴小姨要是什麽時候他打diàn huà過來,先把自己的企鵝號告訴他。
葛薇就負責偶爾登錄她的企鵝,看看有沒有黎言川加過來的信息,從舊金山回來之後,她的心裏總是牽掛著一個在異地的黎言川,平日裏功課不忙的時候,一有空,想的一定都是關於他的點點滴滴。
她看著日曆,一天一天的期盼中考趕緊過了,讓優秀的自己迎接他的歸國。
心裏掛著一個人的感覺並不好受,想起這個人的時候,念想充斥在腦子裏,有一種看不到他的遺憾。
六月二十五日,中考如約而至,黎若煙是一個人去學校的,她的小姨總是很忙碌,像是中考這樣的小事,她也隻在昨晚說了些鼓勵的話,這場中考,黎若煙的水平發揮的還不錯,從考場出來核對成績,已經能穩進露新三中。
鄭柯看她出來之後,臉上已經胸有成竹,先提前和她打了招呼:
“看來你是考上了,校友好。”
“應該超了三十多分。”黎若煙肯定高興,又問旁邊的葛薇,那丫頭臉上的表情有點喪:
“應該能進。”
黎若煙鼓勵不怎麽自信的葛薇:“沒有應該,是一定能進。”
三個人從學校裏出來,去路邊的奶茶店喝奶茶,就著把以後要分到一個班的願景都幻想了一遍,鄭柯一臉臭屁的表示:
“我搞不好要分到尖子班,我這種成績的學生,一進去就是風雲人物。”
閨蜜兩個咦了一聲,自動忽略他的臭美,葛薇喝了一口奶茶,聽聞褲包裏手機振動的聲音,以為是短信,拿起來一看,傻眼了,趕緊搖了搖黎若煙的肩膀
“你小叔是不是黎言川啊,有人加你企鵝。”
黎若煙馬上把她的手機搶過去,看到那個人備注的黎言川三個名字,心髒都要跳到了嗓子眼,趕緊通過,她沒玩過手機,拜托葛薇給她發信息,一字一句全部寫在筆記本上。
那個人隻簡單的和她聊了一句,開頭就是:
黎若煙又驚又喜,眼眶都是濕潤的,趕緊讓葛薇回複過去:
黎若煙看到他發到屏幕上的那個“煙兒”心裏就已經炸開了花,腦子裏靈光一現,抓住鄭柯的肩膀:
“鄭柯,這附近有沒有黑網吧,可以shì pín的吧。”
鄭柯平日裏就沒少在這種地方開黑打英雄聯盟,趕緊點頭,三個人拿上書包就要衝出去找黑網吧,葛薇的手機又震動一下,是那人發過來的消息:
黎若煙愣在奶茶店門口,握著葛薇的手機,眼淚都要滾落出來,這句差不多要回國了,就像是強有力的強心劑,她整個人都活力滿滿,問了時間,那個人卻不願意告知她,聽說要保密,隻說快了。
——
然而,黎言川說的快了,大概隻是他所以為的快了,她從暑假一直開始等待,去小姨工作的酒店參觀了一天,沒有暑假作業,就隻能和鄭柯葛薇混在一起。
她的三中錄取通知書出來的那天,黎若煙拜托葛薇拍了zhào piàn發過去,他不說她哪天回來,她也不敢再問。
日子就這樣一晃而過,到了八月底,她所在的高中也開始進入新生入學報到的階段,黎若煙沒有盼來黎言川的半個身影,興致怏怏的背著書包,去了新班級報道。
三個人之間的緣分果然深厚,統一分到了高一二班,葛薇看她進了新學校一點兒開心的意思也沒有,知道是她期盼了一整個暑假的小叔沒有回國,於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問她:
“新生家長會還是你一個人嗎?”
黎若煙點頭,記憶裏小姨幫她開過的唯一一次家長會,就是中考結束的時候。
新的班主任姓劉,看起來是個有很多年教學經驗的老師,帶著厚厚的邊框眼鏡,給孩子們一個自我介紹的機會以後,讓他們出去,把等候在外麵的新生家長帶進來。
黎若煙的情況劉老師並不知道,看她一個人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看了看座位表,喊她:
“黎若煙,你的家長呢?”
黎若煙已經不是第一次替自己的小姨請假,隻好如實回答:
“對不起,我小姨今天有點事情,沒來。”
像是這種一開始就叫小姨的學生,教學經驗的吩咐的劉老師一眼明了,沒有多說,先讓她坐下,看學生家長都到齊,正準備開家長會,突然看到門口站著一個急匆匆的男人,她扶著眼鏡,因為門口那個人英俊清秀的臉愣了一會兒,問他:
“請問是誰的家長?”
這時候黎若煙正低著頭收拾課桌,聽聞劉老師的疑惑,抬起頭好奇的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那個人穿著白色的襯衫,溫雅的站在門口,把腦袋探進教室裏張望,不確定她在不在裏麵。
她愣了一下,感覺到心髒控製不住的跳動著,激動的站起來,喊他:
“小叔,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