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今晚, 她第一次見到他露出這樣的微笑，像是平日裏和她相處那樣。

    他怎麽可能不管她, 要是真的不管, 今晚又何必大費周章的想著怎麽去教導她。

    他本以為她至少要開心一下的，可是那個姑娘, 並沒有因為這句話高興, 反而哭了起來，被他這樣寬容的說了一句原諒的話，心裏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麽地方，哭的更大聲, 斷斷續續的說起了一些胡話：

    “可是小叔，你剛剛的那個模樣真的很害怕。”

    “我多擔心你不要我了，不喜歡我了，我以後也不會再見到你了。”

    “如果我以後見不到你了, 我肯定要難過的死掉。”

    她心裏唯一害怕的源泉，是以後她的身邊再也沒有任何親人，再也沒有人喜歡她，她成了沒有人關照和喜歡的孤兒，一無所有。

    黎言川從沒安慰過女孩子, 突然間看到麵前哭的更凶的小姑娘, 手足無措的愣了一會兒，從車上找出紙巾, 把她哭花的臉擦了：

    “再哭, 我可能又生氣了。”

    黎若煙果然被唬住, 抽抽搭搭的吸著鼻子，看著那個人探過來，耐心的把她的眼淚全部擦掉，沒聽到哭聲，他抬起頭看了一眼，突然間因為闖進眼眶裏的那雙眼睛愣住了，看到她像是小兔子一樣的紅著一雙眼睛，肩膀微微抖動著，簡直可憐。他抬手摸了摸她發燙的臉頰，才意識到他臉上的溫度有點不對勁，又靠近一些，聞到股淡淡的酒味，眉頭也皺了起來。

    尤啟然那家夥是調的什麽東西，醉了？

    他看了她一眼，顯然是受了些酒精的影響，很明顯的感覺到她今晚的情緒有些激動，看到她停止哭泣，他給她係上安全帶，自己也坐好，和她說：

    “以後別亂喝別人給你的東西。”

    “是啟然哥哥給……”

    “不行。”她話都沒說完，就被他強硬的態度拒絕。

    黎若煙又歪著腦袋看了看已經將qì chē行駛上路的那個人，比起剛剛那樣眉頭緊鎖的模樣，此時此刻的黎言川顯然已經恢複了以往的常態。

    她吸了吸鼻子，握著紙巾，問身旁的那個人：

    “小叔，你現在不生我氣了。”

    那個人點了點頭，看她摸著額頭靠著車窗，問了一句：

    “頭疼了？”

    “一點點。”第一次來這種地方鬼混的黎若煙，並不懂得什麽叫喝醉了，隻是在高速上走了沒多久，才隱隱發現眼前的景色迷迷糊糊的，又隱約聽到那個人輕嗬的聲音：

    “這就是鬼混的代價。”

    誰鬼混了？黎若煙是不服氣他說她鬼混的，她又沒有化著濃妝，抽煙跳舞和社會人士在一起，這在她的世界裏，才叫鬼混。

    她小聲的咕噥了一句：“小叔，你才是鬼混。”

    黎言川偏過頭去看她，沒怎麽聽清楚：“嗯？”

    剛剛那一瞬間冒出來的膽子，和他的目光對到一起，瞬間就萎靡了，隻好撥浪鼓似的搖頭：“沒什麽。”

    黎言川好久都沒聽到她回應，轉過去才看到她嘟著嘴，顯然是不滿意他對她說的這些，還真是酒後壯膽，這種表情在醉酒了之後，就越發的明顯，她最清楚這個姑娘的脾性，外rén miàn前一定是個知書達理乖巧懂事的小女孩子，在他的麵前，這個年紀的叛逆，從小養成的偷奸耍滑的小毛病，反正一定會在他麵前原形畢露，他唇角勾起一個微小的弧度，緩緩把車子停在紅燈口，嚇唬她：

    “等一會兒回去，還要被你小姨罵一頓。”

    坐在旁邊的小姑娘果然抓住他的胳膊，一臉擔憂的懇求：

    “小叔，你幫我說說好話？”

    “我今天隻想教訓你。”

    ——

    黎言川哪裏是那麽容易買通的，黎若煙完全絕望，看著車窗外的風景發了好久的呆，直到後麵迷迷糊糊的靠著車窗睡了一覺，隱約察覺到有人扶著自己的腦袋貼到了一個溫暖的肩膀上，她眯著眼睛睜開，才發現自己沒在小姨家，那個人正準備把自己挪出去，她摸著有些暈乎乎的腦袋，喊他：

    “小叔？”

    黎若煙不好意思事事都麻煩她，扶著車門從裏麵鑽出來，站的並不是很穩，他抬手攬了一把，把門關上，扶著她的胳膊帶她去等電梯，黎若煙晃眼見到他手裏拎著的解酒茶，問：

    “小叔，不回去嗎？”

    “你是準備被你小姨罵一頓嗎？”

    他好心把她接過來這邊，打diàn huà給了小姨，算是饒他一名，突然間聽到他那麽問，黎若煙當然搖頭，拉著他的衣袖：

    “不要，不要，今晚就住在小叔這裏。”

    她的心情一瞬間就愉悅了，拉著他的手腕晃了一下，很識趣的閉嘴，安靜的跟著他上樓。

    她有好幾年沒有來過這個人的家裏，這下再用十五歲的目光去看，這個地方依然沒有什麽色彩，哪怕他回國之後就一直住在這裏，這裏看起來依然冷清幹淨，和他這個人給她的感覺一樣。

    黎言川扶她到沙發上躺下，在廚房煮了醒酒茶，黎若煙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沒等到他出去，披著他的白大褂踉蹌的跑去廚房，扶著門框看著他的背影發呆，用了大麵積白色的廚房，被暖huáng sè的燈光一照，把他修長的背影也襯托的暖暖的，她靠著門框，用手指在空中畫著，順著他的輪廓胡亂的畫了一圈，像個小傻瓜一樣的，傻乎乎看著他的背影發呆。

    那個人關了火，轉過身去，正巧看到她微紅著臉頰，眼神迷離的盯著他的目光，那被染上些醉意的目光朦朦朧朧的，像是蒙上了一層紗，黎言川知道她有些醉意，便端了杯子出去，用一隻胳膊扶著她：

    “去沙發上坐著。”

    黎若煙不要他扶，扶著門框，撒嬌：“我不，我就想看看我小叔。”

    “去沙發上看。”

    “我不。”

    喝醉了的小姑娘還有些別扭的小性子，說完這話就使勁推他的背脊：

    “小叔你轉過去，我要看你在廚房的樣子。”

    原本事事都握著主導權的黎言川，竟然會因為這個丫頭喝醉酒就喜歡胡來的性子無可奈何，又回去廚房，問她：

    “可以了嗎？”

    “轉過去。”

    言聽計從的黎言川，根本就不知道她要做什麽，但脾性向來就耐心，又怕像在車上那樣，哭起來就沒完沒了，隻好乖乖聽話，站在廚房的操作台那邊，背對著她站了很久。

    這個丫頭喜歡看他的背影？想想還是會覺得挺奇怪。

    黎若煙看著站在廚房裏的那個背影，不知道是第幾次會有這樣的一種感覺，從那時候她在舊金山，看到他站在廚房的背影，像極了那時候會在半夜起來給他煮麵條的父親，她這時候的腦子其實很清楚的，這個人是小叔，是她新的人生旅程裏，會站在門口起點守護自己的那個人……

    黎言川等了很久，有些無聊，便從筷筒裏拿了攪拌匙，耐心的給她的醒酒茶散熱，和他說話：

    “以後不管我在不在你身邊，這種不安全的地方，不要再去了，多有一些自己的主見，別被別人牽著鼻子走……”

    他是站的無聊，才會像個囉嗦的長輩那樣，一字一句的和她說這些大道理：

    “你現在或許還沒找到你人生的目標，等你以後有了目標，你一定是會為之努力的那種人……”

    黎若煙的腦子有些亂，其實這些話並不能全部記住，但他說話溫暖的嗓音，磁性的聲線，像是某種充滿著某種治愈的能量，把她的心扉也打開，她點了點頭，繼續盯著他在杯子裏攪拌的背影，那樣高大的，溫暖的背影，和她腦子裏從未忘記的那個人，其實是非常非常像的啊。

    “你一會兒乖乖的把醒酒茶喝了，明天去把假期作業拿過來，給你在我這裏住幾天。”

    背後的那個人沒有回答，而是在沉默了很久之後，突然問他：

    “小叔，你是我的小叔嗎？”

    小孩子總是喜歡說這種胡話，他低著頭淺淺的笑了一下，把攪拌匙丟到水池裏，直起身後來：

    “不是你小叔是誰……”

    話音剛落，他想要說的話，突然間被她的這個動作全部打斷，他被一雙纖細的雙手擁抱著，從背後抱住。

    他僵直了身體，腦海裏想要說的話，突然間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打斷，他隻能半張著嘴巴，連接下來想說什麽都忘記了，他愣了半響，隻覺得白那雙纖瘦的手擁抱住的肩膀，像是被什麽滾燙的烙鐵抓住，一瞬間，他的心也跟著小小的顫抖了一下，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經都是繃直了起來……

    有些無法言說的情感，像是在心裏慢慢的發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