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僵直著背脊, 站在廚房裏，被背後那個人有些滾燙的臉頰溫暖了心髒。

    少卿, 他便能感覺到那個姑娘趴在他的背後斷斷續續的抽泣。

    這姑娘喝醉酒以後, 原來是那麽感性的一個人。

    難怪她剛剛要問他“是不是小叔”，她是不是覺得, 他的背影和她的父親, 其實有很多相像的地方？

    他保持著那個動作愣了很久，直到後麵聽到小姑娘啞著嗓子的聲音：

    “我知道你是我小叔。”

    ——我知道你是我小叔啊，是從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好像已經駐紮在我內心深處, 怎麽也趕不走的男人。

    對這個人的異樣情感，依賴和喜歡的心情，在醉酒之後，變得越發的清晰起來。

    她突然間發現, 自己好像對這個人，已經不僅僅隻有依賴，還有一些別的說不出來的情感。

    黎言川卻以為，她隻是在自己的內心做著夢境和現實的掙紮，他轉過去, 看著那雙水汪汪的眼睛, 握著她的手說了一句很溫暖的話：

    “你要是覺得我從某些地方會像你心裏掛念的那個人，也並沒有什麽不對。”

    他並不想提起那些不開心的事情, 畢竟已經三年了, 有些傷痕也終會有痊愈的那一天。

    感性的黎若煙從那以後就一直斷斷續續的哭, 後來哄了好一會兒，喝了醒酒茶，這才聽黎言川的話去臥室睡覺，在小叔家的第一晚，睡的不怎麽舒服，早上黎若煙起床才發現自己裹著被子掉到了地板上，小臥室裏的窗簾並不遮光，有暖陽透進來，斑駁的鋪在房間裏，她摸著醉酒後的額頭，披著被子爬起來，探出半個腦袋往客廳看了一眼，屋子裏一個人也沒有，安靜的很，她頂著一頭亂發出去，關上自己的臥室門，這才注意到她的房門上那個人寫好貼上去的紙條，他去小姨家給她拿衣服和作業，鍋裏有溫著的粥，自己解決早餐問題。

    黎若煙去洗手間洗漱，聞到自己身上臭烘烘的味道，又皺著眉頭出來，想去小叔的衣櫃裏翻衣服洗澡，一打開門就被臥室裏站著的那個大骷髏頭嚇了一跳，她定了定神，趕緊挪到衣櫃那邊隨手翻了件襯衫，忍不住又盯著那個東西看了一下。

    想想晚上起夜打開燈就能看到骷髏頭盯著自己，他不害怕嗎？或者一個人的時候他會不會神經質的和這個骷髏頭說幾句話？

    反正一定隻有小叔會有這個怪癖，一想到這裏，她就笑起來，偶爾也會在心裏把這個太過正經早熟的小叔幻想成另一個模樣。

    ——

    在黎言川的家裏，她起初還有點拘謹，後來見他過了飯點也沒回來，整個人都隨意了起來，盤腿賴在沙發上看電視，他的屋子裏什麽零食也沒有，隻好從冰箱裏翻出一瓶草莓醬和麵包，像個無底洞一樣的，又開始吃吃喝喝。

    直到正午，天空烏壓壓的黑了下去，仿佛要有一場看不到的暴雨襲來，黎若煙安逸的躺在沙發上，恍惚中聽到房門打開的聲音，她猛地爬起來，果然看到黎言川拎著大包小包的零食和她的衣物搬進來，她踩著拖鞋，本想跑去迎接她，一晃眼就看到後麵還跟著進來一個女人，那不是昨晚才見過的尤啟瑩麽？

    黎若煙笑起來的微笑馬上就僵死在半空中，扶著沙發的靠背，心裏有點悶悶的，看到小叔和她進來，禮貌的叫了一聲：

    “小叔好，啟瑩姐姐好。”

    黎言川原本打算一早就把她的個人物品帶過來，哪裏想到會在家門口附近的超市見到尤啟瑩，這人是挑著假期過來他家道謝的，拉住他就說起了自己祖父的病情，一路上倒是談論了不少，剛剛打開房門，沒注意到這丫頭穿的是什麽衣服，等聽到她的聲音，才看到他穿著他的白襯衫，光著腿站在沙發旁邊，像個傻瓜一樣的，慢吞吞的和他們問好。

    黎言川騰出一隻手，把一臉窘迫的她拉進臥室裏：

    “進來把衣服換掉。”

    黎若煙的腦子都在想尤啟瑩為什麽要來小叔家這個問題上，突然間就被他輕輕的攬住了胳膊，帶進了臥室，那個人把她的衣服放到床上，並沒有看她，隻問：

    “怎麽穿的奇奇怪怪的。”

    黎若煙以為他生氣了，看他彎著腰在床上解裝衣服的袋子，便脫了鞋子爬到自己房間的床上，和他直視：

    “小叔，你生氣我亂穿你的衣服了？”她說罷，還抬起袖子聞了一下，“還是香的的，我才穿幾個小時，我的衣服有股酒味。”

    黎言川並未責怪她，隻是把目光淡淡的掃了一眼，這個姑娘早已不是十一二歲的模樣，如今一彎腰，便能看到胸前初具規模的景象，他竟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把目光收回來，解開裝著衣服的袋子推給她：

    “換掉出來，家裏有客人。”

    他剛剛轉身要走，又被背後撒嬌的那人拉住衣袖：

    “小叔，你幹嘛帶女孩子來家裏？”

    她敢打保票，除了她以外，尤啟瑩絕對是第一個來過他房間的姑娘。說起這話來，心裏就是一湧而上的醋意，看黎言川半響沒說話，她大著膽子，又捏緊了他的衣袖，心裏忐忑不安的跳動著，有種被人拋棄的感覺：

    “小叔，你是不是喜歡起瑩姐姐？”

    她想，自己多自私，總有一天她的小叔要遇到喜歡的人，要談及婚嫁，再也顧不上她，也不再喜歡她。

    黎言川從沒在這個丫頭臉上看到過這種失落和恐慌的表情，那一瞬間，心裏不知道怎麽就觸動了一下，心軟的坐在她的床邊上：

    “不是喜歡。”

    他對尤啟瑩的感覺，並不是喜歡，隻是因為她祖父的病情，有過太多的交流和見麵，僅此而已：

    “她隻是需要在我這裏尋求一些幫助，僅此而已。”

    對一個人心動的感覺，並沒有真正意義的上的碰到過，倘若有一天真的會遇到那個怦然心動的女孩子，他想，他無論如何，也會想看著她長大，像個獨立的大人才行。

    黎若煙哦了一聲，看著她出了房間，愣了好一會兒才找出衣服穿上，她沒急著出去，把門打開一條縫隙，把耳朵貼著房門偷聽了好久，隻聽到尤啟瑩說了一句：

    “言川，你的侄女沒有爸媽照管嗎？”

    他們之間的關係，很少有人知道，黎言川隻愣了一會兒，不願意和尤啟瑩提起那些過往，便說：

    “目前我是她的監護人。”

    黎若煙關了門，偷偷的學著尤啟瑩的口吻，小聲的叫了一句：

    “言川。”

    怎麽突然感覺“言川”比“小叔”好聽千萬倍。

    她要是有一天也能叫他“言川”的話……

    她想到這裏，臉頰就燥熱起來，抬手捂住臉敲了敲牆壁，直呼他的名字，是想想就會覺得心動和害羞的事情。

    ——

    她一個人在房間裏yy了半天，這才出去見黎言川，尤啟瑩看到她出來，主動和她打了招呼，要給她削蘋果，黎若煙哪敢讓客人動手，想接過去，就被黎言川接過去，耐心的給她們削水果。

    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打量尤啟瑩，不同於前幾次模糊的見過一次麵，這次一見麵，才發現她長得很xìng gǎn，很成熟，這種成熟，大概是年齡和閱曆上帶來的，她這個十五歲的小娃娃，哪怕穿上大紅裙子，也比不過。

    周博雲說她就是小叔喜歡的類型，這麽一看，連她自己都會覺得像尤啟瑩這樣知書達理而氣質卓然的女孩子，的確很受男人的喜歡。

    尤啟瑩發現她在盯著自己，轉過去笑了笑，黎若煙馬上就笑起來，誇獎了一句：

    “姐姐你很漂亮。”

    黎言川抬手敲了一下她的腦袋瓜子：

    “那也不能盯著客人看。”

    黎若煙委屈的想，誰要周博雲說他喜歡這一類的，不多看看，怎麽學著打扮？

    尤啟瑩笑了起來，趕緊把黎言川削好的蘋果想給她，以後要想和黎言川有什麽發展，要擺平的就是麵前的小姑娘，聽聞誇獎的話，心裏自然開心。

    客廳安靜了沒一會兒，突然被尤啟瑩的來電打斷，她不好意思的站起來接了diàn huà，還未走到陽台就又折回來，匆匆收拾自己的包，眼睛一下子就紅了起來：

    “言川，醫院給我來diàn huà了，說病情突然惡化，你和我去看看吧，我好害怕……”

    黎言川把刀放下，二話不說便站起來，從口袋裏摸了一把鑰匙給黎若煙：

    “煙兒，你在家裏等等，我去看看。”

    “小……”

    黎若煙本想和他一起去，反看尤啟瑩滿臉淚光，又愣住，最終什麽也沒說，安靜的點了點頭。

    那她，先在家裏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