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曲高和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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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青州府最大的形意拳武館內,議事廳堂上坐著幾十號人,分兩排太師椅,旁邊小桌奉著熱茶,坐在主人上首的一人短小精悍,身著高端的武師短服,一雙眼射向四周,無人不凜然。

    此人是誰?姓白名益,四十開外,一手虎形拳,一把熟銅鐧,在山東闖蕩二十餘年,立下響當當名號。隨著天下局勢漸漸穩定,原本一方豪俠的他逐漸安家立業,在青州府開起武館,現在已經是本地武館的龍頭大佬,黑道白道皆要給三分麵子,說一不二。此刻他右手邊的小桌上,赫然擺著百麵優伶的懸賞令。

    坐在下方的一幹人甚是奇特,除了其他本地武館的各個首腦,還有赫赫有名的綠林好漢,吃走鏢飯的亡命徒,乃至接單的shā shǒu。隻要不是十惡不赦而且跟在座白道有交情的,此時都坐在廳堂,臉色凝重地注視著白益。

    白益手裏轉著兩枚鐵膽,磁鐵發出滋滋的脆響,煞是入耳,一盞茶功夫不曾言語,隻是眼神四下掃來掃去,等著別人開口。幾個坐在兩排的武師按耐不住,身子前傾手扶膝蓋道:“白爺,忍不了了!上次是接單的老李被攔腰砍成兩半,上上次是走船下刀板麵的蔣三身上十四五個大洞,再往前捯,可就是鹹亨武館的鄭師傅,身首異處啊!這瘋子每次出現都是要命的,生意活計都沒法做了!”

    此言一出,底下的所有人都是嗟呀不已,連聲歎氣,白益停下手中鐵膽道:“話是如此,怎麽抓?一不知身份,二不知樣貌,到現在也分不清男女老少高矮胖瘦,路數更是眾說紛紜。”

    白益對此事並不上心,坊間總有傳聞說他要金盆洗手,並非全是空穴來風。近幾年,他參與的江湖事件愈來愈少了,大有退隱過日子之勢。

    座下一個大漢大罵道:“直娘賊的!老子說過是個白miàn pí兔兒爺,使得是峨眉刺,都瞎了眼嗎!”白益皺眉,這莽漢意識到自己說錯話,趕忙捂住嘴巴,另一人冷惻惻道:“兄台腦子卻是不大好使了,這百麵優伶精通易容之術,早就是眾所周知。”那大漢還要再罵,白益一瞪,他隻好生生把話噎在嘴裏。

    白益歎口氣道:“各位,白某也想盡微薄之力除去這個瘋子,奈何實在是沒有辦法啊。若是設伏,也不知他的目標是誰,目的何在,連誘餌都無從埋下。”

    這時,一個學徒小心地走上毯子,抱拳朗聲道:“白爺,門外有人求見。”聲音悠揚硬朗,甚是好聽。白益扶著額頭道:“什麽人?這個時候來訪?”

    那夥計突然高聲唱道:“踏盡千山無人識~~~當初枉受成名牽~~~!”白益一愣,大叫一聲:“小心!”那夥計袖子一揮,右手隻那麽在臉上一抹,陡然間臉上多了許多濃重的油彩,之前本無人在意的麵貌一下子引人矚目。

    (明代chuán qí戲雜劇為多,京戲當時還隻是安徽一帶的地方戲曲,臉譜並不興盛,因此優伶隻是化妝油彩為主,當然他也精通臉譜技藝。)

    在場的都是走江湖的老油條,一個個反應奇快,大部分人伸出雙臂護住上身要害以防偷襲,幾個藝高人膽大的摸向懷裏暗器便要打出。

    這時優伶手裏攥著的一個圓形物體啪一聲摔在地上,眾人忽然眼前一黑,滾滾濃煙撲麵而來,卻是煙霧彈,裏麵摻雜著刺鼻的氣體,“小心有毒和偷襲!”白益大喊道,他坐在正首,離門口最遠,是以有餘韻去提醒眾人。

    片刻後,濃煙散去,地上躺著一具屍首,卻是那個通報而來的學徒,一根峨眉刺插在胸膛,早已死透,一個人上去摸了摸脈搏,“涼的,死了幾天了。”

    坐下的人都咽了口吐沫看著白益。遙想當年大明江山還不是那麽穩定的時候,亂世之中,青州黑白兩道仍都買他的帳,可不是因為他是什麽善男信女。單在那一根熟銅鐧下斃命的不長眼貨色,少說也有四五十個。

    白益顫抖著身子,呼吸粗重地笑道:“好,好啊,白某有眼無珠,在我地盤上喬裝打扮數日,現在過來嘲諷於我”所有人此刻灰頭土臉,看著白益因為憤怒而發抖的身子,以及雙目噴火一般的怒意。

    猛然間他右手一拍木桌,頓時堅硬的紅木深陷進去一個大坑,木屑紛飛,桌角喀拉拉斷成兩截。

    “各位都在場,白某現在放出話來,不用管官府八百兩的花紅了兩千兩,死的;三千兩,活的,我好教教這瘋子什麽是現世報應!”

    底下眾人也都是氣炸了肺,百麵優伶根本是不把青州武林放在眼裏,這是公然的挑釁,江湖人最講究麵子,為了一口氣還常常鬧出人命,何況這種奇恥大辱?不用白益多說,所有人拱手辭別,紛紛回去聯係人手,就算把整個青州翻個底朝天也在所不惜,一定要將這瘋子捉拿。

    當眾人走後,白益氣急敗壞地坐在椅子上喘著粗氣,這百麵優伶此番可以說是騎在他頭上拉屎。江湖人的麵子也是地位的代名詞,若不能找回場子,可謂顏麵盡失,以後立足可不如之前那麽順風順水了。

    正當他不耐煩地看著手下人收拾廳堂的一片狼藉,那學徒的屍體映入眼簾,頓時又是一陣氣憤,連連揮手道:“快把屍體抬走,晦氣!”一想到之後還要和他的家裏人交代,更是頭疼不已。

    “白爺,門外有人求見。”

    這句話一出,白益目光立刻盯在那傳話的學徒身上,一個箭步衝上去捏住他的臉使勁揉搓,學徒直覺得臉皮要掉下來了。

    “呼,沒事了”白益也覺得自己驚弓之鳥了一點,但小心為上總沒壞處,走江湖幾十年他其實十分膽小謹慎,因此才能一直化險為夷。

    “來的是什麽人?”他對著學徒問道,隨即想起什麽,招來身旁的夥計,讓他火速從後院取來自己的熟銅鐧,以防百麵優伶故技重施。

    學徒揉著臉道:“兩個人,一個邋遢的夷賴和尚,和一個穿著道袍的儒雅相公。”白益鬆了一口氣,百麵優伶雖然武藝高強,卻是失心瘋,若說他有同夥未免太過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