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人不寐,長刀弱水何處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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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
哐——!
沉重而有力的響聲,兩段白蠟木被兩股巨大的力道催動撞擊在一起,梢子棍和長戟僵持不下,一旁的崔元亨趁機把刀客拖到旁邊。
媽的。
此刻,刀客在心裏真正罵道。
然後他看見崔元亨的神色。
“對不住,在下還有疑問要他解答,不能讓你殺他但朋友之間,定能諒解,對吧?”
崔元亨說得很誠懇,仿佛二人相識已久。
媽的,臭小子。
刀客又罵了一遍。
長短拚盡全力,大喝一聲,架開優伶的長戟。握著棍子的手臂酸麻而顫抖,他咽了口吐沫,“果然是壓箱底啊”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猜對了反而是運氣不佳。
“阿彌陀佛,百施主,還望束手就擒。”優伶看著他口誦佛號道。‘項羽’傲然道:“破釜沉舟而已!”
人群裏不少人認出他,驚訝道:“是小濟公!?”隨後注意到拖走刀客的道士,“風雲麒麟?!”
長短一點也不享受備受矚目的感覺,很簡單,自己輸了本身不要緊,少林的名頭可就丟人丟大發了。
他倒不是很在意個人名聲,可師門卻是另一回事。
揉了揉還在發酸的手臂,長短不禁疑惑優伶那看似弱不禁風的竹竿身體,哪來如此龐大的力量?
不是謙虛,貧僧真沒把握啊
沒辦法,硬著頭皮上吧。
雙手握住長棍,左手五分,右手八分,長短進步,甩動棍梢,在離心力作用下短棍挾帶著剛中帶柔的大力打向優伶。
優伶豎起長戟格擋,然而鐵鏈順勢纏繞在戟杆上,梢子順著力道直接掃向太陽穴,優伶忙低頭躲過,長短隨即以身體為軸,轉身又一個反手斜掃。
梢子棍在杠杆原理下能發揮出的力道大得驚人,優伶也是一戟掃過,戟頭撞在短棍上,硬碰硬對決下,幾乎拿捏不住長戟,連退幾步方才站定,而且因為腿傷還承受不住壓力,不由得一個趔趄。
眾人見到,都是采聲雷動。
長短絲毫不大意,穩紮穩打,沒有大開大合地舞動棍子,反而是嚴謹有度地踱步,雙手堅定地擺動棍梢,每次進攻動作幅度都很小,以便防備任何淩厲的反擊。
這樣拖字訣的打法對於優伶十分不易,腳傷迫使他反守為攻,然而長戟比起梢子棍還是重上一些,舞動的速度遠不及之,再加上力量上討不到便宜,漸漸地優伶揮舞的頻率放慢,長短感受到的力道也變小了。
“小心欺敵!”崔元亨半拉半就著刀客同時對長短喊道,後者似乎沒聽進去,反而一改策略,用右手握住了前端的短棍
爾後,佛怒。
長棍一側成為了被甩動的對象,即使遠在外圍的人都不禁向後退去,這樣的甩動決不能即收即停,更不可單獨以胳膊用力,否則傷及自身。必須全身使勁,腰眼發力腳步騰挪,發揮出的力道便不可阻擋。
可是
“可是,破綻也隨之變多了。”崔元亨不無擔心地念道,此刻他已經放開刀客,後者識趣地當作自己真的失敗,站在人群裏說道:“哈哈,我可看不出來。”“哦?”“長短和尚這麽機靈的人,沒點小動作才不正常。”
很會識人呢。
崔元亨看著在那裏心疼鬥笠的刀客,方才經曆的生死全不被他放在眼裏,察覺到崔元亨的視線,他抬眼對視笑了一笑。
轉頭,崔元亨全神貫注地繼續觀看打鬥。
背後,一個人影悄悄從身後遞給刀客一張紙條。他不動聲色地反手捏住,掃了一眼上麵的內容。
鑽山鼠,武館,除。
刀客伸出舌頭,仿佛吃零嘴一般地把紙條扔進嘴裏,一邊嚼著一邊抱怨道:“這主顧真是貪心啊媽的,必須加錢。”然後咕咚咽了下去。
再看打鬥的二人,優伶左腿進步猛然刺出,搶到長短的左身位,用長戟的空當別住了長棍,一路向前捅去,直指長短脖頸。
誰知長短根本沒有停頓地左手握住短棍,從優伶雙手的空隙間穿插,用棍尖擊中了他的下巴。
優伶要害受到了沉重一擊,腦幹在頭骨內不斷搖晃,腦震蕩無法阻止,一下子失去了對重心的控製,整個人的平衡難以維持。
長短沒有立刻追擊,反而趁機後退半步大喝一聲,跳到半空一個翻身,長棍自下而上轉了一周之後砸向優伶。這一招避無可避,優伶憑著稍微緩過來的一點力氣舉起長戟硬抗。
隨著巨大的聲響,兩把長兵器撞擊在一起,磅礴的內力透過雙臂傳導優伶全身,震動著五髒六腑,猛然他噗地一聲吐出淤血,顯然已經被震出內傷。
當所有人注視著優伶時,有些人低頭看他的腳邊,石磚的地麵竟然凹陷數寸,裂縫順著腳邊蔓延,延伸出兩朵變樣的花朵。
最終,幾百個人影瞬間在瞳孔內閃過,優伶掙紮著依靠在戟杆上,然後倒了下去,沒站起來。
一陣寂靜過後,人群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歡呼。
長短拄著長棍,在那裏喘著粗氣,摸著流血的脖子。
崔元亨走過來假意拍著他的背歡慶,實則攙扶住他道:“沒大礙?”“他收手了。”
那一刻,長戟,其實還可以刺的更深。
“在下看見了。”“若是他不撤手,勝負仍未可知”崔元亨注視著白益走到廣場中央準備發言,小聲對長短說道:“在下準備施壓,把人帶回武館,若是讓所有人開大會不利於問出情報,三人成虎,有人刻意煽動的話就保不住他了。”
崔元亨的目光,直直盯著在那裏看風景的刀客。
長短會意點了點頭,盤坐在一旁閉目調息。
實在不行,憑著門派的名頭壓所有人一頭,也不得不親自問他個清楚。
兩個人都是同樣的想法,也是同樣地打算自己唱白臉。
白益站到優伶身邊,蹲下確認他已經昏迷後,起身衝四方抱拳,朗聲道:“列位請了!百麵優伶,現已伏誅!”
一言完畢,又是震天價的喝彩。白益示意人群安靜,繼續道:“此人行事顛倒,孤僻乖張,逝者之外,還在追捕過程中傷了許多咱們山東好漢,所以,此事決不能草草了之!”
“對!”“白館主說得好!”“必須水落石出!”“查他們個底掉!”
人們不願意相信,是一個完全失心瘋的人遛了他們半個月;他們更願意相信這人背後有隱情;他們特別願意相信,這根本就不是一個人幹的。
這時崔元亨剛想上前一步,勸所有人將優伶留在白家武館,白益便開口道:“白某不才,各位信我嗎?”略一停頓後,底下都是轟然答應道:“信!”白益欣慰地一笑,平坦手掌衝向僧道那邊,“諸位也看見了,惡有惡報,小濟公和風雲麒麟也正在鄙舍暫歇,是以擒住這廝。在二位的名頭下,白某一是一二是二,定會問出百麵優伶背後主使,還各位個公道!”
頓時眼光都集中在二人身上,所謂拳怕少壯,二人又是自幼學習天底下最精湛的武藝,說他們就是江湖上最能打的一群都不會有人有意見。
再加上響當當的名號,就差在臉上寫下“快來結交我”五個大字了,眾人忙不迭地過來套近乎,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
白益使個眼色,幾個弟子連忙恭敬地請二位回府暫歇,分開人群擠出一條窄道。
崔元亨和長短拿出麵譜臉式的笑容,向著眾人寒暄客套話,然後光頭湊到道士耳旁小聲道:“這點機會還不放過來抬一把自己聲勢,貧僧怎麽看白館主也不像要金盆洗手啊。”
崔元亨回頭看著四五個人將百麵優伶五花大綁,抬走跟著隊伍,不時有人衝他扔去石子或是雜物,打在身上毫無反應。
臉上,似乎有隱約的淚珠。
“白館主一直仗義,此刻錦上添花又如何?”道士說道,盡管看著優伶的表情使得話語有些言不由衷。
“貧僧不想掃興,隻是,大家高興地太早了。”
崔元亨想起王麻子,想起鑽山鼠,想起優伶的唱詞。
歎口氣,他說:“順其自然吧。”
長短抹著脖子哂笑,“是啊,亦複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