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鳥倦飛而知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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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回溯半柱香,青州城的街道上,一個母親正帶著孩子玩耍。

    “娘,我要糖葫蘆。”孩子指著攤販撒嬌道,母親半是責備半是憐愛地說道:“吃糖太多,你的牙可不禁得。”

    孩子委屈地咬著手指,母親又道:“小寶乖,爹爹辛苦做活,你這麽總吃,爹爹就更累了。”孩子眼饞地看著紅彤彤的糖葫蘆,含在嘴裏的手指唑出響聲。

    鬥爭了許久,孩子忽然扭頭走開,媽媽走上幾步問道:“小寶不吃啦?”孩子仍是有些不舍地望了一眼攤子,說道:“不給爹爹添麻煩,我我不吃。”

    母親慈愛地揉了揉孩子的頭,領著他回到攤子前,“師傅,來一串山楂的。”

    “好嘞。”

    “娘我,我不吃。”母親笑了一下,蹲下身子道:“好小寶,你有這份心,娘當然要獎勵你咯。”

    攤主正看著這溫馨的一幕,剛要拿出糖葫蘆,忽然間似乎看到了什麽,本來開心的表情僵在臉上,然後臉色漸漸發白,糖葫蘆掉在地上,看得孩子差點哭了出來。

    “快快回,回避。”

    沒等那母親反應過來,攤主連忙把她和孩子拉到攤子後麵,蹲下身子不敢抬頭。

    母親眼見整個街道都是這樣,趕忙學著蹲了下去,眼光盯著石磚。

    然而孩子不怕事地抬頭,隻見:

    西邊大刀闊斧,東邊長槍短棒。這一個凶神惡煞,那一個麵目猙獰。手上人命累累,腳下亡魂陣陣,身前疤痕道道,背後刺青團團;銅鐵光晃得眼暈,磨刀聲震得耳聾;shā shǒu成群,隻叫這城萬人空巷,莫敢前行;傭兵結對,單讓那戶滿門抄斬,雞犬不寧。他人求**活,獨我刀下常赤血。

    遠看是閻王判官借道拿人,近瞧是無常厲鬼結伴索命。

    橫批一條:生人勿進。

    有道是:天不應,地不靈,無人膽敢鳴不平。

    隻見左首是一個刀疤臉,本就長得凶蠻,加上那一條貫穿整個臉龐的大刀疤,不像是人,更像是自地府爬出來的厲鬼,專要把人一起拖下去;右首邊則是個帶著鬥笠,胡子拉碴的江湖客,一個鬥篷遮住上身,透出的氣息那是野性十足,凶殘中卻又帶有獨特的狡詐。

    走到攤販的前麵,刀疤劉一抬手,黑壓壓的人群忽然停住,他轉頭對刀客道:“前麵就是白氏武館了,準備怎麽打?”刀客捏著鬥笠,“你主力,我助攻。”

    刀疤劉像是看白癡似的看著他,指著後麵一大群亡命徒道:“老張可是拚上了整個家底,你是看不見?這可不是小打小鬧的生意,這是在和青州正道拚命。”

    刀客狡黠地一笑,靠近刀疤臉小聲道:“能輕鬆取命,何必要拚命呢朋友。”

    說罷,用一種玩味的眼神,看著後麵的shā shǒu們。

    “別忘了咱們的目的是什麽。”

    白氏武館,可除則除;那兩個,不能見到第二天的太陽。

    刀客看著夕陽,誰知道此刻他在想什麽?

    刀疤劉懂得了他的意思,而他並不在乎用什麽方法達成任務。

    “可以。”

    刀疤劉點頭道,反正上麵的主子不會心疼幾個刺客。

    刀客嘴角揚起,注視著刀疤劉指揮著打手們‘先行一步’。

    這時他的衣角一緊,似乎底下有什麽東西在拽著鬥篷。

    他低下頭,看見了孩子氣鼓鼓的小臉蛋,以及母親煞白的臉色。

    再一看,地上,躺著一串已經髒掉的糖葫蘆。

    刀客伸出手,粗糙而布滿疤痕的手掌在孩子的眼中越來越大,逐漸接近著他的小腦袋。

    母親絕望地看著那煞神接近自己的孩子,剛想要擋在中間時

    刀客揉了揉那個柔弱的腦瓜子。

    “對不起啊,浪費了你的甜嘴。”

    隨即伸手入懷,掂出幾個銅板放在攤子上。

    “老板,來兩串。”

    蹲在後麵的小販不敢應聲,哆哆嗦嗦地看著地麵,生怕招惹到殺身之禍。

    刀客微笑著聳了聳肩,從草垛攤子上拿了兩串晶瑩剔透的山楂果子下來,自己張開大嘴含在嘴裏一串。然後蹲下身子,伸出手遞給孩子一串。

    隨後頭也不回地走掉,跟上了隊伍。

    孩子握著糖葫蘆,半晌後放在嘴裏,唑著上麵的甜。

    片刻後,所有人都詫異地看著嘴裏叼著糖葫蘆串的刀客,頓時他與這個一觸即發的氛圍格格不入。

    刀疤劉這次真的拿著看白癡的眼神看著他,說道:“你是不是傻?”

    刀客聳了聳肩,沒有搭理他,獨狼吃得津津有味,酸甜的味道在嘴裏不斷迸發。

    說穿了,肅殺的破事,對他來說無異於吃飯喝水,緊張的感覺不是沒有,但早就在生死中淡忘了。

    所以,殺一個人,和吃一串糖,沒多大區別。

    臨近白氏武館的大門,刀疤劉在拐角再次舉手止住了隊伍,稍稍探出頭觀察了一下情況,向後麵打手勢,隨即一隊人馬繞到院落後方。

    刀疤劉不停地比劃著各種手勢,指揮打手們從四麵八方包圍院子,隨即閃身到刀客身邊小聲道:“位置站好了,跟我過來。”

    刀客叼著吃剩下的長竹簽恩了一聲,兩個人衝著shā shǒu群一點頭,示意他們見機行事,自己繞道走近院子的西邊。

    牆的另一側,正是客房所在。

    牆根底下,刀客和刀疤劉幾乎同時抽出了刀子,刀客是唐刀,刀疤劉是樸刀,兩把刀反射著夕陽金huáng sè的光芒,透出霸道的鋒銳。

    刀客咬著竹簽笑了一下,含糊不清地感歎道:“說起來,幹咱們這行的,淨是使刀哩。”

    刀疤劉不置可否,但他心底也是點了下頭。

    刀口飯。

    似乎刀,總是比劍‘實在’些。

    也許是因為刀刃吧。

    武者,兵如其人。

    觀器,知心。

    劍還有兩側的中正之道,而刀,就隻能偏鋒到底。

    所以,狠一些,霸道一些,沒有回頭路一些。

    二人都是深吸一口氣,刀疤劉做好了一路走到黑的覺悟。

    隻是,唐刀,另一側也能開刃。

    而刀疤劉,忘記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