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分別
字數:4725 加入書籤
A+A-
天色漸晚,薛念遲親自送著洛楊與蘇魚走出五龍城,望著最後一抹夕陽照在五龍城頭,這座古城也有了一絲斑駁的痕跡。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今日一別,咱們終有相聚一日。”
薛念遲停下了腳步,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玉佩上刻有“薛”字,雙手略微用力將玉佩扳成兩半,一半給洛楊,一半給蘇魚。
“這半塊玉佩你們可得收好了,算是信物,答應給你們的大禮自然不會食言。”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洛公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洛楊點點頭,看了蘇魚一眼示意其不要擔心,跟著薛念遲走到了城門另一邊。
“有件事還是不想瞞你,其實那道天雷就是衝著你而去的,來的很突兀,卻絕不是偶然。你有著讓老天都嫉妒的氣運,還有……還有的薛某此時不便多說。無論如何,你都去那棵被劈焦的梧桐樹那看一看,是它救了你一命,準確得來說,是當年五龍聖人留下的一念救了你。”
薛念遲說的話,洛楊皺了皺眉,本以為那道天雷隻是意外,而氣運又是何物?還有就是,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薛公子所言恕在下不能理解。”
薛念遲打開白扇笑了笑,那雙眼睛似乎能穿透一切,看得洛楊渾身不自在。洛楊還在等著薛念遲解惑,他卻搖著白扇往蘇魚那邊走去,隻是輕輕說了句:“萬事多加小心,神武之地任何人都可以死,唯獨你——不能死。”
洛楊藏著一肚子疑問回去蘇魚身邊,微微拱手道:“今日多謝薛公子招待,還有齊高手,我倆就先告辭了。”
蘇魚跟著拱手告辭,薛念遲擺了擺手道:“薛某在神武城等著二位。”
看著洛楊與蘇魚往那棵被劈焦的梧桐樹走去,薛念遲搖著扇子與齊玄霄往另一邊走去,此行——神武城帝宮。
“先生,老匹夫還是想多問一句,那小子到底有何過人之處?”
薛念遲聞言笑了,說道:“你知曉帝宮裏那位為何這般迫切邀我入帝宮坐位帝師?”
齊武夫搖了搖頭,試探性說道:“是因為先生才智過人。”
“天下聰明人多了去了,我薛念遲又能排到幾,隻有一些小聰明罷了。”
“帝宮裏那位能耐確實不小,連你都還不知道的事,他就知曉了,真是恐怖。”薛念遲直視夕陽的餘暉,沒有任何不適,他甚至可以直視正午的陽光。強如齊玄霄,長時間看著陽光都會短暫的眩暈,甚至眼花。
“還請先生明示。”
“我有一雙眼,洞察天地間!”
此時,夕陽完全落下了山頭,西涼地界陷入了黑暗之中。
洛楊在那棵劈焦的梧桐樹前站了很久,沒有說一句話,蘇魚就這麽默默站在他身後,也沒有說話。
老劉看著洛楊完好無損,也就放下心來,隻是不解為何那小子在那棵梧桐樹前站了那麽久,是在慶幸大難不死麽。
“小魚兒。”
“嗯?”
“走吧。”
洛楊對著那棵梧桐樹彎了一下腰,領著蘇魚準備離開西涼地界。這個地方太過危險,在自己沒有絕對的實力之前,他都不會再來這片土地。他不知道暗中保護自己的是誰,但是今日所遇見的齊武夫讓他明白,哪怕有人保護也不見得是萬無一失。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親爹也不可能找個天下第一保護自己。薛念遲臨別之前所說,這個天下誰都可以死,自己不能死,雖然還不知道他為何這般說,總歸也是有他的道理。
在一處可以避風的山坳裏,他倆停下了腳步,洛楊升了一堆火,取出那件出門所穿的錦衣遞給蘇魚,說道:“夜裏冷,這件你穿上。”
蘇魚沒有推辭,裹上那件對他而言大了很多的錦衣,搓著手說道:“洛哥,你說那個薛公子是好人還是壞人。”
“是不是好人不清楚,但應該不是壞人,那頓吃得飽不飽?接下來可能又要上頓不接下頓了。”
蘇魚嘿嘿一笑,摸了摸肚子說道:“那龍湖醋魚當真好吃,那麽多年來第一次吃到這麽好吃的魚。”
洛楊繼續給火堆添柴,說道:“我在家的時候想吃什麽就能吃到什麽,是嬌生慣養的大少爺。直到出來之後,花完了銀子,才發現能吃飽飯不挨凍是多麽幸福。”
“人啊,就是不能要求太多,簡簡單單的就挺好。”
蘇魚重重得點了點頭。
“以前在家門口跟一位賭鬼聊過天,他說啊,當他有一千兩銀子的時候,他的願望是能有一萬兩銀子。在他隻剩二十兩銀子的時候,他的願望是能有一千兩銀子。在他沒錢的時候,他的願望是能有二十兩銀子。在他欠債八百兩的時候,他的願望是沒有外債。在他餓三天的時候,他的願望是吃上米飯和肉。當他吃上米飯和肉的時候,突然就哭了。”
“後來呢?”蘇魚有些期望的等待下文。
“後來……”
洛楊緊了緊衣服,拿起幹枝挑了挑燒得正旺的火堆,說道:“他吃完我端給他的米飯和肉,投河自盡了。”
蘇魚沒有驚訝,突然生出一種感同身受的奇怪情緒,若是自己也到了那走投無路的地步,大概也是差不多的選擇。
看著沒有回話的蘇魚,洛楊有些唏噓道:“小魚兒,無論如何,你一定要記住六個字。”
“哪六個字?”
“好死不如賴活。”語氣中帶著毋庸置疑的肯定,“自我了斷看似瀟灑,實則太過不負責任,哪怕沒了家人沒了朋友,至少還有自己。來到這個世上,不是為了別人而活,而是為了自己。”
顛沛流離十多年,扛過寒,挨過餓,嚐遍世間人心冷暖,人生大起大落好歹還有大起,自己卻是一直大落。本以為再無任何事能讓自己情緒產生較大的波動,卻是因為這個認識不過幾天,拉著自己結拜,隨意灑脫的人說的這六個字,鼻子一酸。
“洛哥你放心,隻要有一線生機,小魚兒絕不會放棄,不過是血寒毒而已。”這話看似說給洛楊聽,更多的卻是說給自己聽。
死了一了百了,這個想法蘇魚不止想過一次,人在絕境的時候,真的太難了。
“能想明白就好,咱們兄弟倆總有一天也能在江湖上站住腳。”
離開家的這些天,洛楊突然明白了許多,試問,一個男人拋開光鮮的外衣,顯赫的家世,不錯的相貌,還剩下什麽?是滿腹的髒水猥瑣?是一腔無病shēn yín的怨天尤人?還是一胸襟的山河錦繡?
有些東西你不去經曆,永遠都不會懂。總有一些人弱不禁風,屁事不懂,看見別人遭難受苦,隻知道躲在角落放兩根冷箭說矯情,說人家犯賤窮折騰。不趁著年輕拔腿就走,去刀山火海,不入世就自以為出世,還以為自己活佛涅槃來的。
“洛哥,咱們接下來去哪?”
洛楊往蘇魚身邊靠了靠,思索了一下說道:“傳聞宣武宗是神武之地最大的宗派,號稱江湖上有上萬弟子,咱們也去加入宣武宗。”
“那麽大的宗門,不會收咱們的吧?何況咱們還沒銀子。”蘇魚有些擔憂。
“先過去看看,若是一個認錢不認人的宗門,不加入也罷。”
“這一去怕是有不少路。”
洛楊點頭道:“咱們現在身處西邊,宣武宗在南邊,走過去應該入冬了。”
“聽你的。”蘇魚淺淺一笑,他說去哪便去哪。
洛楊縮了縮身子,說道:“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