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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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客官,畫像講究的是神似與形似,你光計較形似未免太過俗氣,本畫師乃是抽象派的宗師,此畫可謂價值千金。”



    幽州城外走馬道,一位打扮落魄的畫師麵對著身前的一位外表粗獷的大漢,講得唾沫橫飛。那粗獷大漢拿著畫像,看著上麵歪歪扭扭完全不像自己的畫像,怎麽都覺得眼前這位是個江湖騙子。



    “客官,今日你也算是本畫師的開門生意,就不收你十兩銀子,折個半如何?五兩,隻要五兩,你就能擁有這幅價值千金的畫像。”



    落魄畫師抹了抹嘴角,還想繼續開口勸導,那粗獷大漢伸手製止了他,說道:“就這破玩意,你還想收我五兩銀子?”



    “客官你說這話就俗氣了,咱賣的是手藝,那不是幾兩銀子可以衡量的,要不是家裏實在揭不開鍋了,也不至於淪落到賣手藝為生,你說是吧。”



    那粗獷大漢不屑得撇撇嘴,也懶得與他爭執,將畫像丟在地上踩了一腳,掏出一兩銀子丟到他麵前,罵罵咧咧說了句晦氣便轉身離去。落魄畫師撿起那一兩銀子,小心翼翼得藏進懷中,拿起那一張被踩了一腳的畫像看了好久,呢喃道:“何來晦氣,貼房門口還能辟邪呢。”



    將那張畫像折好放進書簍中,已經不止一次發生客人不要畫像拂袖而去的情況,心好的丟點銀子,有些甚至會對他大打出手。但是他卻從來不介意,若是連畫像都賣不了了,這個冬天又將是非常難熬。



    都快三十的人了,如今連一門像樣的手藝都沒,隻能在路邊畫著那些路人不懂的畫像,勉強度日。如今他都不敢在一個地方久待,總有些小肚雞腸的天天記著自己,看見了就上來踹翻畫板書簍。自己又是毫無還手之力的俗人,隻能眼睜睜看著,等他們離去遠了才敢暗暗罵一聲。窩囊,確實是活得窩囊。



    今兒還不錯,到手一兩銀子,他收拾了東西背在身上,打算往南走去,南邊的冬天終歸還是不冷一些。



    人活世上走一遭,總得有自己的信仰,別人都說他畫的不倫不類,他偏偏就將這種風格進行到底。如果有一天,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那不是更可悲。



    看著路上那些行色匆匆的路人,他不由將衣服緊了緊,加快了往南去的步伐,快要入冬了。



    ……



    洛楊與蘇魚在兩天的時間裏便離開了西涼地界,走在往南去的官道上。此時還未入冬,路上還是有很多行人,等到入冬後,大雪封路,路上便隻能偶爾見到一個趕路的行人。不是無家可歸之人,就是在外曆練的遊俠,普通百姓都會早早準備好過冬的食物,很少出門。 



    他倆必須得加快腳步,一旦降雪,忍饑挨餓不說,積雪的路還難走。



    一路上有不少設攤的小販,叫賣聲不絕於耳,隻要一有行人路過,他們便吆喝。洛楊與蘇魚聞著一陣陣香味,都不由自主得捂住自己的肚子。自從明月樓那一頓之後,他倆就沒怎麽吃過東西。



    沒有餓過肚子受過風寒,很難知道飽暖的潑天幸福,餓治百病這個道理,父輩們的循循教導不管如何得情真意切,都講不出那個味兒。



    洛楊停下腳步,示意蘇魚稍微等待,自己一人去了一處烤紅薯的攤位。



    “客官,來一個不。”攤主見到來客人了,熱情得問道。



    “多少錢?”看著一個個烤得金黃的紅薯,洛楊不禁咽了咽口水。



    “便宜,五文錢一個。”



    洛楊雙手搓了搓長衫,不好意思得笑道:“那個,我身上一文錢都沒了,我弟弟實在餓的不行,你看能不能……”



    攤主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大聲道:“來啊,金黃的烤紅薯,五文錢一個嘞。”



    “打擾了。”洛楊微微低頭轉身準備回去。



    “等一下。”



    攤主叫住了洛楊,挑了一個最大的烤紅薯用油紙包起來,說道:“出來也不容易,我也隻能幫你這一次,若是有家,早些回去吧。”



    拿著冒熱氣的烤紅薯,洛楊很誠懇得道了一聲謝,走回蘇魚身邊遞給他,說道:“吃吧。”



    “你吃。”



    洛楊笑了笑,拍了拍他的頭說道:“當初洛哥便說了,跟了洛哥就不能讓自家兄弟餓著,你不吃我可生氣了。”說著一把塞到蘇魚手中。



    蘇魚拿著烤紅薯,將紅薯分成兩份,想把較大的那一半遞給洛楊,卻在洛楊的眼神中,又縮了回來將小的那半遞過去,說道:“有福同享,你總不能食言吧。”



    洛楊接過那一小半烤紅薯,一口塞了進去,含糊不清得說道:“先幹為敬了。”



    蘇魚笑了,也使勁將烤紅薯往嘴裏塞,塞得滿滿當當,兩人相互對視,笑得前俯後仰。



    雖然他們現在窮得像個孫子,卻快樂得像爺一般。



    從此地去往南邊的宣武宗,以普通百姓的速度,怕是兩個月都到不了,那時候早已入冬。若不想想辦法,估計不是路上凍死就是路上餓死。



    “駕駕……” 



    此時,一輛裝飾華貴的馬車從後麵趕了上來,馬夫大喊著讓路,速度不是一般得快。洛楊拉著蘇魚走到官道邊上,躲避急速奔馳的馬車。



    在洛楊身前不遠處,那馬夫用力拉住韁繩,停下了馬車,看向洛楊問道:“可是洛楊與蘇魚兩位公子?”



    洛楊拱手道:“正是,不知……”



    那馬夫看上去不過三十來歲,齜著牙笑道:“小的受薛先生所托,特來送二位一程,上來吧。”



    洛楊與蘇魚麵麵相覷,這薛先生果然是想得周到,倒也解決了他倆目前的困境。他倆坐進了這輛華貴的馬車,引得一些路人的側目,都當是哪家的公子哥。



    “不知兩位公子打算去往哪裏,薛先生還特地委托小的帶了一千兩銀子,說是那天忘了,給兩位公子路上用。”馬夫轉頭朝著帳內問道。



    “南邊的宣武宗。”



    馬夫揚起馬鞭開始上路,大聲道:“小的本是接薛先生入神武城的,隻是薛先生交代的事小的不好推辭,隻能送二位到達幽州城過去五十裏的地方,剩下的還得靠二位公子自己想辦法,小的得趕回去接薛先生。”



    馬車顛簸搖晃,洛楊也隻好大聲回道:“有勞了,到達幽州足夠了。”



    這馬車的速度有些超乎了洛楊的預料,見過不要命的,沒見過這麽不要命的,這一路顛簸得兩人差點把烤紅薯吐出來。



    黃昏時分,馬車停在過了幽州城五十裏左右的位置,洛楊下馬車後好一會才緩過勁來,蘇魚直接跑到路邊將肚子裏那點存貨吐得幹幹淨淨。



    馬夫停下馬車後,從懷中取出一千兩銀子的銀票,遞給洛楊,說道:“就隻能送你們到這裏,接下來你們可以用這錢雇輛馬車或者慢慢走過去,小的就先告辭了。”



    洛楊接過銀票拱手道:“辛苦了,替我向薛先生道謝。”



    “好嘞,一路小心。”馬夫坐上馬車掉頭重新開始疾馳,似乎更加快。



    蘇魚癱坐在地上,喘著氣,洛楊走過去笑道:“撐得住吧?”



    “下次打死都不坐馬車了。”



    洛楊揚了揚手中的銀票,說道:“現在咱們有銀子了,終於不用那麽狼狽了,多虧了薛先生了。”



    “估計不是當時忘了,而是怕咱倆當時不肯收,讀書人都是這般心思縝密麽。”



    蘇魚扶著樹站起身,拍了拍灰塵說道:“不管怎樣,以後遇到薛先生都得好好感謝一下。”



    遠在千裏之外的薛念遲,竟是罕見得打了個噴嚏,若是他聽到洛楊此時所說的話,估計都忍不住要笑。當時確實不是忘了,而是為數不多的銀子基本都付了那頓飯錢,如今這一千兩銀子還是問馬夫借的,算起來,這兩人都是相差不多的境地,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