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七章 安東尼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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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東尼進廚房後見正南等顯得有些緊張,心中奇怪,從眾廚子臉上掃過,道:“好多生麵孔啊。”
還好池正南也有幾分靈機,忙陪笑說:“是,都是剛剛投誠的長島島民。”
安東尼哦了一聲,又問:“近來滿島都傳說這個廚房出來的東西好吃,船長讓我來看看。嗯,一定是新投誠的人裏出了個厲害的大廚吧,是哪位,能給我引見一下嗎?”
那些打下手的個個畏畏縮縮,不敢出頭,甚至有人竟然將目光往東‘門’慶身上掃,正在洗碗的新五郎看見,趕緊上前,擋在安東尼和東‘門’慶之間,說道:“是我。”
安東尼看了他一眼,哦了一聲,瞧瞧他高聳的顴骨,再瞧瞧他勁突的手筋,頗感驚訝,說:“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此時廚房裏氣氛頗為詭異,安東尼環顧了一遭,竟然沒再多問什麽,隻道:“回頭‘弄’幾個好菜我嚐嚐,如果做得好,以後佛朗機老爺的飯菜也由這裏包辦。”
說完就要離開,眾人見他沒多問都鬆了一口氣,誰料安東尼臨走前腳頓了頓,忽又道:“外邊做的東西送到佛朗機老爺們跟前,他們都要讓人先試吃的,所以你們最好把東西‘弄’幹淨些,可別出了什麽岔子,我不想擔待責任!”說完這句話就走了。
新五郎和池正南等都謝天謝地,東‘門’慶卻疑‘惑’起來,心道:“他最後這句話是什麽意思!莫非他已看出了什麽?要不然怎麽會說出這麽沒來由的話來?”微一沉‘吟’,正要派人去找秀吉,這家夥卻已從外頭鑽了進來,問:“怎麽樣?他有沒有挨個盤問?你們沒‘露’出什麽破綻吧?”
東‘門’慶道:“挨個盤問倒是沒有。不過……”
秀吉忙問:“不過什麽?”
東‘門’慶道:“我覺得他似乎是看出了什麽。但也沒十全的把握……”
秀吉啊了一聲,道:“我這就追上去殺了他!大家準備動手吧!”心想若現在先殺了安東尼動手,雖然也嫌倉猝些,但仍然能打佛朗機人一個措手不及。
東‘門’慶卻道:“慢!事情也許沒那麽糟。”便將方才安東尼的反應詳細說了一遍,重點提及他最後一句話,道:“你覺得這裏麵是否有玄機?”
秀吉略一沉思,有些吃驚又有些暗喜道:“難道他雖然看出了什麽,卻打算幫我們?”
東‘門’慶道:“怕是有這麽點意思。不過他未必肯明目張膽地幫我們。這家夥膽子比你還小!”
秀吉慍道:“你什麽意思!”
東‘門’慶哈哈一笑,不再調侃他,又道:“不管怎麽說,他應該不會去告發我們,這家夥膽子比你還小,心卻比我還軟。他若是看出了什麽,也應該知道一旦告發會死多少人!不過你還是得派人盯著他點,萬一事發馬上動手!”
這一日裏,東‘門’慶和秀吉都充滿了緊張,他們也知道若安東尼真的看出來了什麽又去告密後果會多嚴重!所以他們都已經準備好武器打算隨時動手了!但事情卻沒有朝壞的方麵發展,安東尼似乎沒有胡‘亂’說話,當天晚上‘門’多薩就傳來命令,讓這個廚房優先準備他們佛朗機人的菜肴。來傳令的人卻是秀吉,他說了‘門’多薩的命令後笑‘吟’‘吟’的,道:“安東尼要麽就是被我們瞞過了,要麽就是有心幫我們,總之現在紅‘毛’鬼既然把他們的腸胃也‘交’給了我們,我們便又多了一條製他們死命的路子!”這幾日他和東‘門’慶相處下來,背後對佛朗機人的稱呼也變得越來越不客氣了。
東‘門’慶卻不大同意他的看法,說:“別忘了日間安東尼臨走前特別叮囑的那句話,他既說‘門’多薩對外來的食物很小心。我看下毒的法子隻怕就用不上了。還是想想別的辦法吧。”
就在東‘門’慶和秀吉商議著怎麽算計佛朗機群盜時,海上發生了一件他們不知道的事,一艘從南部中山國來的小商船沿琉球島鏈北進,想到九州做點買賣,不料到了這片原本十分安全的海域卻被金狗號攔住了。
這艘商船實在太小,金狗號對付它也不費什麽力氣,甚至連動靜也沒傳到島上就搞定了。小商船上值錢的東西也不多,不過佛朗機人卻從這些琉球水手的口中得到了一個訊息,說是最近大明那邊來了一艘很大的商船,但這支商隊卻不是要到琉球做生意,隻是被風吹‘亂’了航向而暫時在琉球停泊,入港後還得到了國王的接見,過一段日子或許也要北上到日本去。
對於這個意外的消息該如何看待,佛朗機群盜分為兩種意見:一派人主張在此守株待兔,等那個商隊經過時截住,那便能再發一筆大財;另一派人卻主張保守,認為現在金狗海盜集團的本錢已夠多了,今後隻靠做買賣也能發財,沒必要再冒險。
人都是窮則勇猛富則思安,金狗海盜集團現在的貨物已經多得原本三艘船也裝不下了,就算他們不再做生意不再搶劫,隻將這批貨物運到歐洲那也是一生享用不盡的財富了!而且經過這兩年的闖‘蕩’,佛朗機人發現東海上‘私’人武裝發展得極快!兩年前他們偶爾還會遇到一些財貨多武裝弱的船隻,但近半年來遇到的所有海上商隊幾乎沒一家是好惹的,商隊的財力與武裝力量一般都呈正比。別說威名遠震的許棟、王直、李光頭等人,就算是前一段在陳家村遇到的那撥還不大會打海戰的商人也讓他們遭到了不小的損失。
“咱們還是趕緊回歐洲吧。”拉索說:“聽說中國有句諺語:常在海邊走,鞋子遲早得濕。漢尼拔都有打敗仗的一天呢!要是這次上來的是像李光頭那樣狠辣的家夥,那我們非但搶不了人家的東西,反而要把本錢給賠上!”
‘門’多薩和加斯帕聽了都覺得拉索太過膽小,心想東海上像李光頭那樣厲害的主兒能有幾家?不過,雖然說人‘性’之貪婪沒有極限,但吃過幾次大虧又已經坐擁巨富的他們也不大願意再冒險,畢竟海上的戰事變數太大,而且東海上能夠全憑實力就打敗他們的人,‘門’多薩等至少也遇見過兩次了!
再則,‘門’多薩等還存著一個心思:他們打算扯下骷髏旗前往九州,希望能以商人的身份和許棟、王直和好。他們的這個決定並非此時才忽然冒出來。
上次金狗號到達滿剌加時,他們遇到了一個葡萄牙老鄉,知道許棟、王直和佛朗機商人的關係其實很不錯,隻要不是惡意的海盜,許、王都頗願結‘交’。‘門’多薩等到東方來隻是為了發財,也不願意在實力處於劣勢的情況下再和許、王等人作對。現在他們手頭已有了大筆的資財,若許棟、王直能允許他們在這片海域行走,那他們大可轉盜為商。別的不說,隻要將福致隆上的生絲運到日本出了貨,換成白銀,再到雙嶼購入生絲,然後下南洋購置香料,這一圈走下來,他們的財富便能增值五到十倍!既然有這麽高的利潤,那還做什麽海盜!因此他們便向那那個老鄉求了一封寫給王直的書信,信上說的都是調停的話,大意是金狗船隊已經打算“從良”,希望許龍頭、王五峰能夠原諒他們過往的冒犯接納他們。
不過‘門’多薩等準備拿出這封信的時機也是有講究的,那就是必須等到他們的本錢大到光做生意的利潤就超過直接劫掠,而現在顯然時機已到。
因此這些番鬼便決定:不特意為那支或許會北上的商隊而停留,等那艘被俘虜了的大福船修好了就走。
這個會議在金狗號上開了約半個小時,出來後才將結果告訴被擋在‘門’外的安東尼,安東尼聽說後鬆了一口氣,不管南麵那艘大船是不是很厲害的角‘色’,他都不希望和對方起衝突,因為他害怕見到死人。
然而,他所害怕的事情卻很快地又發生了!
海盜們將琉球小商船上的貨物搬走後,‘門’多薩就下令將整艘船鑿沉,指著還在小商船上惶惶不安的商人和水手,安東尼問:“他們呢?他們怎麽辦?用金狗號將他們載回去的話,不如讓他們自己把船開回長島……”
他的話還沒說完,佛朗機人已經哈哈大笑起來!這笑聲讓安東尼感到恐懼,他已經猜到‘門’多薩要幹什麽了!果然,這個船長冷笑著說:“誰要載他們回去了?”
“不!不!‘門’多薩!船長!求求你了!你不能這麽做!”安東尼哭了起來:“***在天上看著呢……”
然而這些紅‘毛’海盜哪裏會聽他的勸阻?‘門’多薩手一揮,就讓手下行動!沒多久海麵上便發出了慘呼,呼叫的都是即將伴隨小商船屍沉海底的琉球商人和水手。就像以往的無數次經曆一樣,安東尼站在甲板上無助地望著這艘漸漸沉默的商船,無助地聽著與他同文同種者的哀號與求救。
解決了這艘小商船後,拉索駕駛金狗號繼續在長島與陳家島之間戒備,‘門’多薩等卻改乘聖約翰號回長島。在回航的路上,加斯帕說:“現在那艘中國大帆船也快修好了。你看這島上的人該怎麽解決?”
“這個島上的人對我們敵意很深,但以後我們可能還會來到這裏。”‘門’多薩說:“我看船修好了以後,除了已經投降的人之外就全部解決掉吧。”
加斯帕問:“怎麽解決呢?”
‘門’多薩說:“用刀‘浪’費力氣,又會把刀砍鈍。用炮‘浪’費***。我看這樣,我們在滿剌加買的滿剌加號也太老了,現在快修好的那艘大船既能運貨又能裝儲備物資,這艘滿剌加號不如就不要了。臨走之前我們想個辦法將這些異***都哄上滿剌加號,到了大海上,就如剛才那樣鑿沉,不就一了百了啦?”
加斯帕連連點頭讚成,說:“好主意!這是最幹淨、最省事的辦法!”
安東尼躲在船板的另外一邊,聽到這句話後全身發抖,也不知是害怕,還是憤怒。
隨即又聽加斯帕說:“不過現在投降了的人,貌似也太多了。秀吉招人的本事倒是不錯,但我們既然準備放棄滿剌加號,就不需要增加那麽多的水手。”
“那也簡單。”‘門’多薩說:“把不需要的水手也哄上滿剌加號,一起處理掉不久行了?”
“主啊——他們竟然連已經投降了的人也要殺!”安東尼在船板的另一邊顫抖得更厲害了:“為什麽他們會墮落到這種程度?他們不怕下地獄麽?”
他年紀雖不大卻已經曆過許多事情,以至於被賣到臥亞時已有厭世的情緒——盡管那時他還很小,但是聽了那個神父的說教後他才又點燃起了對世間的希望,以為隻要如他遇到的那位神父所言,全世界都變成***徒的話,那天堂就會降臨人間。但上了金狗號以後他看到的卻是沒有武器的人被有武器的人***、奴役,而殺人者還偏偏都是‘胸’掛拿十字架的。
“他們……他們不是真正的***徒!”安東尼想——他隻能這樣解釋了。這句話他曾經對秀吉說過,但這時他腦海中卻浮現出另外一個人來,當想到這個人以及這個人可能要做的事情時,他連心都顫抖了起來——他發現自己竟不是在害怕而是在期待,甚至有些興奮。
“不!不!我怎麽可以這樣!我被撒旦俘虜了嗎?不——我不可以這樣的!啊——為什麽我明知道不可以,卻還是忍不住在興奮!”
‘門’多薩和加斯帕從船板的另一邊轉了過來,看見安東尼渾身發抖卻都沒放在心上——這個沒用且愚昧的黃種人的這種表現,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了。
“反正他什麽也幹不了的。”‘門’多薩翹起嘴角和加斯帕會心一笑,他們都知道這個可憐蟲雖然‘性’子有些執拗但不敢做任何‘激’烈的事,正因如此,他們才一直對他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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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月,新的氣象,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