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六章 案頭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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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門’慶在餘姚住得不快活,不久便以思親為由,攜妻南歸。謝亙要求他走陸路,以後少和“海寇”聯係,東‘門’慶滿口答應,一出餘姚,便轉而向東,依然入海。士大夫視海道為畏途,能不下海盡量不下海,東‘門’慶卻視海道為通途,慶華祥船具先進,人才齊備,在東‘門’慶看來,從浙江到福建坐船從海路來往那是享受,要是走陸路跋山涉水找罪受那是有病。

    一行人先回雙嶼,群雄來賀,眾商奉承,自有一番忙碌。

    這時戴天籌已經回來,兩人見麵,戴天籌便問東‘門’慶新婚感覺如何。因謝素素在旁,他便嘿了兩聲道:“好。”等與戴天籌獨處時,才氣得跳了起來道:“謝家欺人太甚!”

    戴天籌撫須問他:“怎麽?”

    東‘門’慶道:“我東‘門’慶何許人也?雖算不得一方霸主,在海上總也算一號人物!他們卻當我是個攀龍附鳳的鄉下小子!連下人也動不動就說:能做謝家的‘女’婿,是我三生修來的福分!死伊呀父啊!把我當倒‘插’‘門’了!”

    戴天籌微笑道:“那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東‘門’慶橫了他一眼,見他對自己的遭遇半點也不意外,心想:“這臭老頭多半事先猜到了!所以不跟我去餘姚受罪!”心裏罵了他兩句,道:“以後盡量少和他們來往,免得受氣!”

    “這就不對了。”戴天籌道:“大家讚成你和謝家聯姻,實有心借助謝家在士林的影響力。你若是不與謝家來往,那不是白白受了這趟氣?當初又何必費那麽大的力氣?”

    東‘門’慶道:“可我實在受不了這鳥氣!”

    戴天籌道:“謝家還是要常有來往的,隻是不一定事事都要你出麵。你可尋個‘性’格圓柔、知書達理、又能代表你的人處理日常往來之事,等遇到需要你出麵時你再出麵,不就兩全其美了?”

    東‘門’慶聽他這樣說倒也合理,道:“好吧。”又想我手下有哪個‘性’格圓柔、知書達理又能代表自己的人呢?於不辭楊致忠商務‘精’熟,可惜八股文讀得不多,詩詞歌賦都不行;安東尼倒讀了不少書,可惜開口閉口就上帝我主,做事又不大會變通,幹不來這活;唐秀吉八麵玲瓏,人靈心活,也很好學,可惜底子淺薄,那副尊容也實在上不得台麵!想來想去,竟無一個合適——慶華祥草創於海上,能辦事的凶狠豪滑之輩甚多,但能虛能實的斯文人極少!最後東‘門’慶將眼光投回戴天籌身上,笑道:“這份苦差,也隻有戴先生能勝任了。”

    戴天籌笑道:“我為人最是閑散,你既知是份苦差,如何還來找我?不做,不做!我來你這裏是騙吃騙喝做米蟲的,不是來幹活受累的——你哪天要我幹活,我拍拍***馬上就走!”

    東‘門’慶聽他不像假推辭,不免有些為難,道:“先生不做,那可怎麽辦?我想不到其他人了。要不先生推薦一個?”

    戴天籌道:“你手底下現在也還沒這類人才,我沒法推薦。不過以後隨著商會的擴張,這類人才你會越來越需要。這件事不急,你放在心上,慢慢物‘色’吧。”

    戴天籌的這句話,東‘門’慶當天晚上就明白了。

    原來他往餘姚成親期間,慶華祥積累了大批的事務等他處理,東‘門’慶看到於不辭送來的那一大疊文書頭就大了,再一看安東尼送來的那些密密麻麻的賬目表眼睛也‘花’了。當初還在海上時,要處理個什麽事情就把人叫過來吩咐,大家三言兩語當麵搞定。現在慶華祥家業漸大,分了好幾個部‘門’,距離近的幾裏幾十裏,遠的乃在千裏之外,總不能老將人呼來喚去,所以建立文書製度便勢在必行。

    好在戴天籌實是大才,東‘門’慶又是經過林希元的儒學正規培養與東‘門’霸的吏員預備培訓,在這方麵也有底子,兩人一加合計,便建立起了一套簡便的文書製度來。

    製度是建立了起來,可是現在執行卻出了問題。部下那裏還好,現階段不過是將要匯報、候批的事寫成書信寄過來,唐秀吉、楊致忠、張維等人都通文字,還可以應付,但到了東‘門’慶這裏,他卻覺得煩了!要是當年東‘門’慶沒出海而是進入了吏員係統,在裏麵熬個幾年,磨出了一副水‘性’子,這會處理起這些事來便得心應手,可惜他被迫出海以後,過的都是驚心動魄卻又自由散漫的生活,從十八歲到現在,不耐繁瑣的‘性’子已定,沒法扭回去了。因此見到了那堆文書和數字便僵在那裏,實在沒心情處理,一直拖到半夜。

    謝素素體質不錯,上次出海暈得差點病倒,這會卻隻是頭昏作嘔,休息了半日便好了,她與東‘門’慶是新婚,到了二更不見丈夫回來,聽墨兒說姑爺是在書房,暗歎夫君勤勉,便命墨兒煮了一盅燕窩來慰勞丈夫,不料到了書房,卻見東‘門’慶下巴抵在一疊書信上,雙目無神,一手抓著一支已經幹了的筆,動也不動,既不是在睡覺偷懶,又不是在正經工作,都不知在幹什麽。

    墨兒咳嗽了一聲,東‘門’慶才回過神來,見到妻子,訝聲道:“你怎麽來了?”墨兒道:“小姐聽說姑爺公務繁忙,怕姑爺熬夜費神,煮了燕窩來慰勞姑爺呢。誰知來到這裏一看,姑爺哪裏是在忙公務?分明是在偷懶!”

    謝素素罵了墨兒一聲:“沒大沒小!”打發她出去,自己端了燕窩給東‘門’慶先吃,又問:“是不是遇到什麽為難的事情了?”

    東‘門’慶拿湯匙指了指那堆文書說:“為這些玩意兒煩呢!”

    謝素素隨手拿起一看,見文字都甚簡單,道:“並不是很繁難的東西啊。”

    東‘門’慶道:“難是不難,奈何太瑣碎!我見了就不想幹!”

    謝素素一笑,便隨手拿起張維的一封信來,道:“這樣吧,你吃燕窩,我給你念。”她有一目十行的能耐,隻一掃,也不照念,便道:“這個叫張維的,說他要在詔安與雲霄鎮之間的羅村,和羅氏合築一座土堡,費銀二百兩,我們出一百兩,另贈羅氏火槍十支,築成後由羅氏派人守衛,可保我們的貨物在詔安與雲霄鎮之間暢通無阻。但我們每一千兩的貨物經過,要給羅氏十五兩提成。”

    東‘門’慶道:“他有說這條道上除了羅氏之外還有其他強族沒?”

    謝素素見這封信上並沒說,但在書信堆裏一翻,注意到日期在此之前還有兩封,取出來掃了兩眼,道:“還有兩家,一家是西山土匪,一家是鄭氏。三家實力差不多,羅家比他們兩家強一點,但以一敵二則不如,不過若有我們的支持,羅家就能壓製這兩夥人了。”

    東‘門’慶將口中的燕窩咀嚼兩遍,心中念頭一盤,道:“羅氏獨霸此路之後,‘抽’取過往商家的買路錢,油水大厚,我們已經幫他們賺錢了,他們還敢問我要錢?跟張維說,那座土堡,兩百兩銀子我們全包了,火槍我給他們二十支,鉛子火‘藥’我也會每年提供給他,但往後我們貨物經過,無論多少都不再給羅氏錢,一分都不給。相反,讓張維估計一下羅氏每年能在這條路獲益多少,我要‘抽’兩成,一成匯總部,一成‘交’張維作維持費用。此外,讓羅氏把嫡親子弟送到慶華祥總部來,族長有兩個兒子就送一個,有四個就送兩個,二把手三把手也都如此。我會派人調教。就這幾個條件,羅氏答應就合作,不答應就讓張維去找鄭氏。”他一口氣說了這麽多,才想起道:“糟,說太快了。”

    謝素素笑道:“不怕,你吃你的。”她竟全記住了,磨了墨,揮筆而就。

    東‘門’慶一看,見自己講到的點一個不缺,而且文字華麗,不免將妻子大讚了一番,卻道:“這寫得太文了,我怕張維看不懂。”

    謝素素看看張維那筆字歪歪曲曲的,想必是個粗人,掩嘴笑道:“是我賣‘弄’了。”略一沉‘吟’,便用大白話另寫一封,這回卻是簡要明了,東‘門’慶看了之後道:“嗯,這就行了!”

    謝素素又拿起楊致忠的三封信,就日期先後數眼看完,道:“楊致忠說,他在老家莆田招了一幫子弟,在泉州設了兩個點,在興化設了一個點,在福州設了兩個點,在漳州設了一個點,但不敢‘亂’‘花’錢,所以選的都是偏僻地方的落腳地,還沒店麵。”取出其中一張紙道:“這是他遞上來的子弟名單,上麵還有他建議的職務。”

    東‘門’慶心道:“這些人都得考察,可這不是一天兩天能辦的事情。現在比這更急的事情多了去!再說楊致忠才回福建,若不給他自主之權怕他辦不成事,若是讓他太過自專又怕他結黨營‘私’,將來不聽掌控。嗯,不如默許他,任他去幹,卻不給他名分,將來若是出了差錯,也有調整的餘地。”便道:“給他追加一千兩白銀,讓他小心使用。”

    這時燕窩早已喝完,他與妻子合作,夫妻搭配,幹活不累,隻半個時辰功夫,便將煩了東‘門’慶半日的文書處理完畢。跟著又看賬目,安東尼用的是阿拉伯數字,東‘門’慶得李彥直教導,從小認得,謝素素卻一個不識,東‘門’慶道:“來,我教你。”將妻子抱在懷中,手把手教她畫,道:“這是1,這是2,這是3……”教了一會,忽覺妻子手嫩如新筍,便輕輕捏了她兩下。

    謝素素對這數字甚是好奇,聽了東‘門’慶的計法後又覺得十分實用,正自用心,忽絕手癢癢,卻是丈夫在挑逗自己,輕輕一個手肘撞他‘胸’口,罵道:“幹正事呢!不正經!”

    東‘門’慶擺出一副道學家的臉孔道:“我現在要行周公之禮,這不是正事嗎?”

    謝素素回頭呸了他一聲道:“少糟蹋周公!”

    東‘門’慶嘻嘻一笑,在紙上畫了個大大的3字,道:“看,像什麽?”

    謝素素道:“這不是三嗎?”

    東‘門’慶放下筆,將妻子放倒在膝蓋上,輕撫她的酥‘胸’道:“是這個……”

    謝素素坐了起來,猛捶他罵道:“你輕薄我!你輕薄我!”

    捶得沒幾下,早被東‘門’慶抱住,道:“沒成親時,那叫輕薄,現在你成了我老婆,這叫行禮。”便‘吻’了過來。

    謝素素微一避道:“這些文書賬目……”

    “管它呢!”東‘門’慶叫了一聲,就將文書都掃到一邊去,將謝素素往桌子上一放,道:“周公之禮要緊!”往前一湊,又咬住了謝素素的櫻‘唇’。

    謝素素將有墨水的端硯遠遠扔開,免得打翻‘弄’汙了書信,便覺頸項、耳垂都癢了起來,卻是東‘門’慶在輕咬柔吸,頓時整個人都熱辣辣的難受,忍不住呻‘吟’起來。

    墨兒在外頭聽見聲音,進來問:“小姐,姑爺,怎麽了?”話出口後才看清書房內的場麵:書信散了一地,墨水潑了一牆,端硯掉在一邊,書案上兩個赤條條的男‘女’,‘女’的如帆,已經擺開,男的如櫓,正要探水!墨兒一見整張臉都紅了,罵道:“不知羞!不知羞!”

    東‘門’慶嘻嘻笑道:“我們在行夫‘婦’之倫,你卻跑了進來,不知羞的是你啊!哎呀,好墨兒,要不一起吧?”

    謝素素娥眉嗔揚,不輕不重地掃了東‘門’慶一個巴掌道:“你敢!”轉頭瞪了墨兒一眼道:“還不出去!還看!”

    墨兒呸道:“誰看了!”頓一頓足出去了。

    謝素素再看東‘門’慶時,見他還盯著房‘門’的方向,狠狠咬了他一口,道:“看什麽!惦記著她啊!”

    東‘門’慶不怕‘女’人罵,不怕‘女’人打,不怕‘女’人咬,挨了這兩下還在笑,說道:“墨兒把我全身上下都看光了,往後隻怕難嫁人了。她怎麽著也算你的好姐妹吧?有福同享,你不如幹脆把她給我吧。”

    謝素素臉上一副聽不懂的神情,問道:“誰是福?什麽福?”手卻往東‘門’慶的‘春’袋上輕輕一捏,嚇得東‘門’慶高叫道:“老婆!別!別!我不要了,我不要了!輕點!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