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脫險境,義結金蘭 拜名師,神功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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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將要融完了。沙漠,尤如平躺的、深邃沉思的巨人,露出他本來的huáng sè肌膚。未融的幾處雪痕,如天公為沙漠戴上的花環。陽光下,折射出炫目的七彩光。

    林、曉二少年行走在沙漠上。隻是這時看他們的裝束,已不能稱作少年,而該稱少女才對。林少女穿青綠短襖,下著綠綢撒花褲子,青絲拂肩,嬌靨如花,柳眉傳情,嫵媚清秀中透出英氣。曉少女淡青衣褲,頭上紮兩根發辮,稚氣未退的圓臉上滿是狡黠的神色。

    “xiǎo jiě,我們出來一個多月了,青雲寨不會有什麽事吧?”曉少女擔心地問。

    “不會的,我出來後已吩咐你二師姐、三師姐暫掌盟主之權,想來他們能應付一切。何況江湖上雖然有一股惡勢力蠢蠢欲動,而且有幾位極厲害的魔頭,開始行動。但搞得武林血雨腥風,為期尚遠。我們此次回去,便作充分準備,大可不必擔心。”少女不以為然地說。言罷忽又愁鎖眉黛,沉吟道:“我所擔心的,倒是……”

    “倒是慕容公子,對不對?xiǎo jiě為他可是牽腸掛肚呀!”曉少女調皮地說。

    “曉桃,什麽時候了,你還取笑?看我撕破你的嘴。”林少女作勢欲撲。

    原來那林少女竟是天山峰青雲幫總壇青雲寨的掌門師姐,名林芬芳。曉少女本是她的丫環,名叫曉桃。二人親如姐妹。此次林芬芳出外探聽江湖動靜,曉桃執意同去,有個照應。便扮作兩少年行走江湖。

    探聽到消息回來,不想沙漠中巧遇慕容正。慕容正騎馬引走狼群,此時尚未回來迎接他們。林芬芳怎不牽掛?況且慕容正英俊倜儻,正直豪爽,豪氣幹雲,怎不讓他心折?不知不覺中情根深種,由此一層,自然令她擔心慕容正安危,寢食難安。

    曉桃一邊咯咯地笑著躲避,一邊連道:“好了,xiǎo jiě,我不說便是。咱們快點趕路吧,也好早點迎著慕容公子。”

    林芳聽他如此說,也便停步不追,嬌叱道:“不許再貧舌,快點走,否則把你一個人丟在沙漠,讓你去哭。”

    曉桃舌頭一伸,做個鬼臉,故作害怕道:“哇,不得了。xiǎo jiě,我知道你是舍不得的。”

    林芬芳無心耍笑,螓首微低,沉吟道:“我們的青色血汗馬神駿無比,照理說該不成問題的,怎地慕容公子還不見回來?”原來林芬芳這匹馬絕非凡種,乃是從天山北峰峽穀中得來的罕世奇駒,原是食了仙草靈果的野馬,馴化後日行千裏,夜行八百,不在話下。名玉清血汗馬。

    曉桃這回不再笑,眉峰微蹙道:“是呀,慕容公子貴人多福,絕不會有事的。咦,那是什麽?”原來她已看見前麵遠遠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個白點,白點來得好快!眨眼間便看見是一個白衣騎士騎在青馬上,不用說,正是慕容正回來了。

    林芬芳一見之下,芳心大慰,急聲高叫:“慕容兄,我們在這裏。”慕容正聞聲勒住馬,見麵前立著兩位娉婷少女,心中一怔,自思這兩人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是誰。

    林芬芳見他愣怔,知道原因,嫣然一笑道:“慕容兄貴人多忘事,我們一起見識過風沙與狼群的厲害,慕容兄也忘了?”

    慕容正恍然大悟,失驚道:“原來是林兄與曉兄,,哦哦,不……不……,是林姑娘與曉姑娘,二位先前是女扮男裝的,恕在下眼拙,竟未認出。”

    林芬芳斂容道:“慕容公子俠肝義膽,可敬可佩,小女實在不該再有隱瞞。”遂將姓名來曆一一說明。

    慕容正憬然道:“原來是林壇主,失敬失敬。”

    林芬芳謙然道:“慕容兄過謙了,你既到天山南峰尋訪高人,我們正好同路,便一起走吧。”

    曉桃知道xiǎo jiě心思,遂道:“公子,我們三人一起走吧,如此亦好有個照應。”

    慕容正尋思:與她們同行最好,隻是總得有個稱呼,總不能林女俠林女俠地叫,而且讓人見了也不好說,我看她們有一股浩然正氣,決非邪派人物,何不結為兄妹,日後亦好匡扶正義,鏟除邪惡,有個照應。

    想罷,含笑道:“與二位同往天山,慕容正求之不得,隻是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若有唐突之處,還望二位多多海涵。”

    林芬芳隻當他亦鍾情自己,想要表明心跡,不由羞紅了臉,一顆芳心怦怦直跳,說不出話。

    小桃催道:“公子,說吧,我們絕不怪你。”

    慕容正道:“我想與二位姑娘結為兄妹,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林芬芳聞言大失所望,稍傾,秀眉一揚,笑道:“好極,好極,有你這樣的好兄弟,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咱們就行結拜大禮吧。”言罷竟自跪下,捏沙為燭,插了兩根發簪為香。

    慕容正見他有點言不由衷,急道:“林女俠若不願意便罷了,在下決不強人所難。”

    不想林芬芳笑盈盈道:“我怎會不願,慕容兄快跪下呀。”

    曉桃欲言又止。三人遂行了跪拜之禮,盟了誓,各序年齡。慕容正為兄,林芬芳為二妹,曉桃自然以小妹居之。

    結拜完畢,三人重新啟程,往北而行。慕容正告訴二人自己脫險經過。原來是那玉清血汗馬的功勞。那馬實是世所罕見,起初群狼尚能牢牢跟住,但跑了一天一夜,群狼便疲累不堪,漸漸落後。慕容正遂往東繞行。脫開狼群追逐,重新回來。

    起初幾天,林芬芳悶悶不樂,隻是他深藏心底,絕不讓慕容正看出。後來因與慕容正天天在一起,便也釋懷,高興起來。曉桃見xiǎo jiě並無戚容,也不多問。沙漠中長途跋涉,本極孤寂、無聊,但三人說說笑笑,卻也愜意。

    一路無話。

    這天,正走之間,聽曉桃雀躍歡叫道:“你們看,天山快到了。”慕容正凝目一看,哪裏有什麽山?唯見天際有一帶白色的淡痕。心中疑惑,方待問時,林芬芳微微一笑道:“古人謂:‘望見山,跑死馬。’此話一點不錯,我們雖已望見了天山,但離那裏還有一兩天的路程呢。不要高興得太早。”言罷,回頭向慕容正道:“大哥可能要疑惑,正北方那一抹白色淡痕,何以會是天山?要知如今已是9月中旬天氣,這天山上也不知下過多少場雪,白雪皚皚,覆蓋山頭,遠遠望去,自然隻剩下白色淡痕了。”

    慕容正聞言,疑問頓消,含笑道:“二妹真聰明,大哥心中的疑問,被你解釋得清清楚楚了。”

    林芬芳心裏歡喜,口中卻道:“但凡剛去天山,大多有此疑問,不足為奇。”

    曉桃抿嘴一笑:“xiǎo jiě,我們可不是去南峰,你不要隻顧與公子,一起,忘了該走哪條道。”

    林芬芳聞言,玉麵一紅,盯了小桃一眼。曉桃嘻嘻一笑,眨了眨眼。

    慕容正感激道:“二妹不要隻顧送我,去北峰走哪條道便捷就走哪條道,我們後會有期。”

    林芬芳聞言之下不好再說什麽,隻得道:“隻需照直走去,望見兩山峽峙的一條峽穀,穀內左壁,一飛瀑高掛的便是。入穀上山,當可找到要找的高人。”

    慕容正抱拳道:“多謝二妹指點。”濃眉一軒,複道:“愚兄大仇在身,此後將專心習藝,快意恩仇,或許無暇探望二妹,但望二妹料理好幫中事務,走走江湖,多做俠義之舉,咱們定可再見。”

    林芬芳螓首微點:“大哥說得是,咱們就此別過。”言罷與曉桃縱身上馬,韁繩微提,玉清血汗馬連日來無人騎它,隻跟在後麵,早已不耐。這時大喜,箭一般飛射而出,流星閃電般飛馳而去。林芬芳雖乃江湖兒女,豪爽之極,卻也黯然神傷,頻頻回頭招手,泫然欲泣。

    慕容正見他們去遠,重新啟程。

    明明天山就在眼前,卻足足走了兩天。隻是這一路上,不再是黃沙漫漫,而變作衰草連天,哀鴻遍野,蕭殺、荒涼。

    巍巍群山,傲然矗立,自東往西,綿綿橫亙。一個個山頭如銀妝素裹的仙子,夕照裏,似在參禪悟佛。

    慕容正看天色已晚,便隨便覓地休息了一晚。

    次日晨起,見紅日分外大,憶起“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句子,自思在大漠中怎地未看見如此勝景呢?邊想邊走,一抬頭,猛見左右兩山壁立千仞,夾峙著中間一峽穀。當下順穀走入,左峰山腰上一飛瀑高掛而下,飛珠濺玉,騰騰白霧不斷升起,隆隆之聲不絕於耳。

    瀑布在山腳處衝出一個深潭,碧綠如溫玉。小潭的水,不見外流,卻從未滿起,大約潭下有暗流。受瀑布水的滋育,峽穀內蒼鬆翠柏,鬱鬱蒼蒼,與穀外的遍地枯草相比,自是勝如仙境。

    慕容正大喜過望,幾個縱躍來到穀底潭邊,但見穀內溫暖如春。遊目四顧,卻大失所望。原來這是個絕穀,一目便可望到底。休說有路,便傾斜一點的崖壁亦找不到,除了一掛瀑布,三壁皆如刀劈斧剁一般,隻有一些蒼鬆不畏陡險,將虯根紮入山壁中,傲然而立。

    慕容正失望之下,複自語道:“二妹決不會騙我,既然這穀內無人,定然在左近的峰頂上,那麽隻需上得峰去。”邊想邊抬頭望去,忽地眼中一亮,原來瀑布右側絕壁上生長的蒼鬆極有規律,每隔兩丈便有一棵,直至山頂,有如玉梯一般。但須有輕功者才能上去。

    慕容正這一發現,心中寬慰,心想上撥兩丈,雖隻能勉力施為,要冒險一試。但隻要能學得絕藝,便刀山火海,有甚可怕?主意打定,眉頭也不皺一下,一個“旱地拔蔥”,再轉為“大鵬展翅”,“嗖”地躍了上去,堪堪落在上一棵鬆樹上,隻是身子一晃,差一點倒栽下來,急急拿樁站穩,調勻呼吸,再行上躍。如法炮製,未到山頂,已是汗透重衫。

    慕容正躍上最頂上一棵樹,凜冽寒風立即撲麵吹來,眼前豁然開朗,目光所觸一片潔白,乃是一片皚皚白雪。原來峰頂平坦異常,總有五六百丈方圓,左前方有三間石頭房子。慕容正一見大喜,自思這必是那世外高人的居處。

    正欲上前,猛聽得右側有人大聲宣佛號道:“佛即心兮心即佛,心佛從來皆要物。若知無物又無心,便是真如法身佛。”

    慕容正大驚止步,循聲望去,二十步遠處,一胖大和尚,坐在石磚上,雙手合十,光頭黑須,緇衣麻鞋,身上的衣服落滿雪花,一片雪白。慕容正剛才未注意到他。但他身下方圓一丈的地麵,卻無一朵雪花,露出青色的光滑岩石。內行人一看便知,自然是深厚內功逼得積雪融化。如此內功,實在是匪夷所思。要知山上奇冷無比,能夠用內功融化積雪已是不易,何況又要身上的落雪不化,這份內功當真到了隨心所欲、無所不至的境地。

    慕容正急忙趨步上前,拱手為禮,恭敬地道:“敢問大師法號,是否便是誌明禪師?”

    胖大和尚雙目一睜,神光電射,倏地自蒲團上立起,哈哈大笑道:“老衲正是智明,小娃兒果然俊朗絕倫,姿質超群。日前林女俠上峰來,道是有一叫慕容正的小施主,受陶西龍大哥指點,欲上峰討教。我便在此靜候,你果是來了。小施主如此良材美質,曠世難求,便沒有義兄之托,老衲也當收下你,傾囊而授。”言罷撫須長笑,狀極愉悅。

    慕容正聞言大喜,雙膝跪下,磕了三個頭,叫道:“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智明和尚哈哈大笑,一手將慕容正扶起道:“徒兒免禮,請到石屋中說話。”

    慕容正恭敬地道:“全聽師父吩咐。”跟著智明和尚,向右首石屋走去,一邊心道:“原來林二妹已經來過了,師傅全知道了,這麽快便收我為徒。”心內甚為感激。

    進得石屋,慕容正見室內唯有一榻一幾,而榻、幾皆是玉白色細紋石頭製成,除此別無一物。如此簡陋的居室,還是第一次見到。自思如此石屋,卻怎麽住人?

    智明和尚回過頭看見徒兒神色,心裏已然明了,祥和地道:“徒兒莫要小瞧這一榻一幾,此乃為師采自天池源頭雪頂峰的神石,因稟日月之精華,天地之靈氣,能夠發冷發熱,為師一共采了三塊,冷熱迥異。此室內的臥榻溫熱如春,適於常人臥眠,勝過臥被擁衾,助長內功修為,隻需在榻上打坐練功,可收事半功倍之效。”言罷手一指左室,續道:“隔壁的臥榻奇冷無比,須有一定內功修為者,運功抵禦,才能打坐安眠。至於最左邊那間的臥榻,則一會兒發熱,熱過酷暑盛夏,一會兒發冷,冷過三九寒冬,內功修為必須做到收發自如的人,才能一試。此三榻皆睡過,你的內功可達江湖一流好手之境。勝過常人三四十年修為。”

    慕容正聽罷,喜道:“師父,那要多久時間?”

    智明和尚捋須道:“大約兩年便夠了。”

    慕容正濃眉一鎖,沉吟道:“兩年,兩年……”言下之意似嫌太長。

    智明和尚慈祥地笑道:“徒兒莫要急躁,但凡練武之人內功修為最要緊,多一分內功便多一分勝算。再精妙的武功招數,若無內功,也是花架子,形同虛式。再平易招術,若內功深厚者使出,必石破天驚,鬼泣神嚎。但這內功一門,卻是需循序漸進,假以時日,急躁冒進者,非但於事無補,反而會招致走火入魔。徒兒若未遇到為師,無這冷熱奇石相助,恐怕練上六十年,也未必能達到江湖一流好手之列。”

    慕容正聞言,心中暗叫慚愧,謙然道:“恩師請恕徒兒無知急躁,徒兒定然謹遵恩師所囑去練,隻是徒兒仇人若偵知我還活在世上,定不會放過,若然追來,恐怕連累師傅。”

    智明和尚哈哈笑道:“為師雖不善打人,卻最善於挨打,當今之世,能取我性命的,恐怕沒有幾個。況且這無路穀僻處。並非常人能找到的,即使能找到,輕易也上不來,適才你也領教了,何況我還未出手阻攔。”

    慕容正聽他說不善於打人,疑道:“師父難道沒有學過打人的武功?”

    智明和尚長眉一挑,喟然歎道:“不是沒有學過,而是為師努力忘掉了,為師嗔念已除,不願再入江湖,招惹是非,要那些功夫幹什麽?”

    慕容正自思,要忘掉所學武功,那要多強的毅力,心中更為敬佩。隻是隱隱覺出師父歸隱前定有傷心恨事,便道:“師父往昔是否有傷心之事?”

    智明和尚目注室外白雪,似無限悲戚,歎道:“往事如煙,不堪回首。雖雪泥鴻爪,留得絲縷陳跡,怎奈花飛隨流水,一去不返,不說也罷。”

    慕容正見師父不說,也隻得作罷。轉移話題道:“師父讓徒兒睡石室之內,但不知您睡何處?”

    智明和尚收回目光,目注愛徒道:“徒兒不用擔心,為師六十年來,隻需打坐參禪,不用睡覺。”

    慕容正大驚,濃眉一軒,道:“師父貴庚多少?怎能不睡?”

    “為師一百有零,至於我能夠不睡,那是不對的,為師打坐時全身鬆弛,也等於睡了。”

    慕容正聞言,簡直不相信自己眼睛,一百多歲竟能紅光滿麵,須眉不白。隻是師父絕不會騙自己的,定然內功已達超凡入聖,能保麵容不老而已。

    智明和尚微笑道:“待你練到為師之境時,便也能做到這些了。”言罷麵容一端,續道:“徒兒自此當一心一意去練,為師一日三餐會送果品、野菜上來。他日有成,當匡扶正義,鏟除邪惡,多做俠義之舉,師父便不勝歡喜了!”

    慕容正急忙單膝點地磕了個頭,肅然道:“徒兒謹遵師命。”

    “好,你起來,我將純陽影意功的內功之訣及練法告訴你。”遂將要訣及練法,一一解說清楚。

    慕容正本極聰明,況且已有要基,智明和尚解說兩遍,便已領悟,遂依囑去練。不消十日,便將根基紮實,智明知他本有武功,不以為奇。遂教他第二段。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轉眼間過了兩年半,慕容正在智明和尚教導下,已然打通任督二脈,全身奇經八脈無不暢行無阻,運功可達發端。兩人感情漸篤,至後來勝如父子。

    本來慕容正沒有那麽快便煉成,隻因食了怪魚石斑瀾,練起功來便快捷無比。一年功夫便能睡發冷發熱的石床,後一年半時間智明和尚以自己近百年深厚內功幫他打通了任督兩脈,如此境界,相當於常人五十年的功力。以他此時的內功修為,雖非頂尖,江湖上能超過他的,已是不多。

    正是:恩師指點功初成,報仇雪恨自有期。

    欲知後事,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