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破奇洞 群俠齊商議 爭雉雞 群俠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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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那夜在望湖樓,那三個蒙麵人劫走慕容正後,不一刻便從望湖樓底相繼走出七八個人來,望蒙麵人消失的路上,疾追而下。
他們正是日間在樓中吃喝的江湖俠客。此時馳在最前麵的是那鳩衣百結、須發蓬亂、年約八旬的老頭,他便是丐幫碩果僅存的西大風塵奇丐之一——冷麵丐羅佛。因他昔年行俠江湖,劫富濟貧,絕不留半分情麵,被他除掉的貪官,沒有八百也有一千,是以得了這個外號。生平嗜酒如命,但卻從來不醉,丐幫中輩份數他為尊,幫主亦要稱他一聲師叔,但老來性子彌辣,仍好走動,四處行俠,萍蹤無定。幾日前巧遇幫中金、陸二長老,一聽二人訴說,氣得破口大罵,二話沒說便隨同來到望湖樓。
緊隨冷麵丐羅佛後麵的,是那眉間一顆紅痣的胖和尚,左手持一根禪杖,看來甚為沉重,他便是少林達摩院長老之末,法號惠光和尚,因事前往杭州,被丐幫弟子認出,便告以實情,當下心感武林浩劫危在眉睫,義不容辭地應約而來。
慧光和尚身後,約尺許遠是慈眉惠目的老尼,一手牽著那紅衣少女。老尼法號慈靈,乃華山掌門師妹,一手華山神女劍法,幾至爐火純青,紅衣少女正是她愛徒,芳名玉芷若。
此時玉芷若小嘴嘟著,似乎不甘心讓師傅牽著走,卻又生怕落在最後,跟不上諸人。
緊隨他們之後的是老道士與廣林子,那老道士乃武當五老之一,道號清處,排行第四,正是廣林子師叔,他倆與慈靈師徒皆是丐幫子弟請來。
馳在他們後麵的是金、陸二長老,二人認得“紅雲碧火丸”,是以不需旁人牽著走,但饒是他們使出渾身功力,亦與前麵諸人拉下丈許路。
緊隨他們二人的是林芬芳與曉桃,林芬芳心中又憂又急又,本待超過金、陸二長老,又怕他二人笑話。心中雖急如星火,表麵卻裝作若無其事。但他芳心既為慕容正擔心,所以絕不敢慢一步,生怕落單迷路。如此一憂一急一緊張,不出幾十裏,已是嬌喘微微,香汗淋漓。
曉桃與她心意相通,見她此等情狀。不由心中歎道,:“幫主對慕容小俠,當真是一往情深,此生恐怕不會對第二個人用情,但願慕容小俠不是薄情寡義之人,如此幫主終身有托,我亦心安。但若慕容小俠是個忘恩負義的人,我便打不過他,也要跟他打一架,為幫主報仇。”
在她心目中,認為慕容正既然收下肅霜,便應當對林芬芳用情專一,殊不知慕容正是勉為其難收下。而林芬芳心中愁緒百結,亦正為慕容正的態度,也是非曉桃所能猜到的。
眾人似流星擲丸、電掣風馳而行。片刻後,進入莫幹山區,隻見危峰矗立,遮星隱月,而山路崎嶇,雜草縱橫,甚是難認,好在每至緊要岔路上,總有一枚螢火蟲一般的“紅雲碧火丸”,閃著暗紅的光,指示路徑,一行人竄高縱低,拂枝撥草,衣袂帶風,一個時辰後,已是來到古墓前。一顆“紅雲碧火丸”在墓前樹叢中閃閃發光。
冷麵丐羅佛江湖閱曆何其豐富,一見前麵出現白糊糊的墓碑,便知有異,當下揮揮手,讓眾人停步。自己一個飛縱,無聲無息,到了墓碑前。左瞧右瞧,又伏下身去聽了半天。方才立起身來,招呼眾人過去,隻聽他沉聲道:“諸位請看這墓碑近旁,石麵光滑,無一絲青苔,顯然有人經常來往,老化子適才伏地聽了聽,石下隱隱有腳步聲,想必下麵是一條暗道,隻不知暗道開關在哪裏。否則咱們當可追蹤而下。”
慧光和尚、慈靈神尼、清處道長也都是老江湖,聞言闔首,隻聽慧光道:“羅大俠所見極是,咱們當務之急便是找到暗道入口。”說罷,一雙大手便向那墓碑上左摸右摸,這裏按按那裏敲敲,試圖找出機關按鈕來。
慈靈神尼見狀笑道:“此處既是妖人總堂的門戶,其機關想必隱秘非常,我等一無所知,這等瞎摸,隻怕徒勞無益。”說罷用目一掃眾人道:“不知諸位有何良策?”
慧光和尚聞言麵上一紅,冷冷地道:“神尼所言極是,但為今之計,恐怕隻能這般瞎打誤撞了。”說罷“哼”了一聲,隻顧用手去按。
武當五老之清處道長為人頗有機智,聞言道:“二位不必爭執,既然這墓碑是妖黨門戶,想必下麵尚有建築甬道,這等浩大的工程,絕非十數年時間可以完成,而天劫孽黨之興起既然隻是數年前的事,那麽此處定非他們營建。而以他們的心性及行事,也不會費心費力去做這些事,隻怕是強取豪奪而來。”
眾人聞言,暗暗點頭,冷麵丐羅佛笑嘻嘻地道:“想不到你這牛鼻子倒有不少點子,你再說說看,咱們該怎麽辦?”清處道長與羅佛同輩,也知道這位風塵俠丐,遊戲三昧,好開玩笑,當下淡淡一笑道:“是以貧道以為,要打開此處門戶,現下最好的辦法是找到原來的主人和他的後人、徒弟。而難就難在這點,慕容小俠已入虎穴狼潭,決不允許我們花時間找此間原主。”
慧光和尚性子耿直,古道熱腸,聞言急得禪杖連頓,連連道:“這可怎麽辦呀,決不能讓慕容小俠單身對敵。”
冷麵丐羅佛亦急得連連用手搔頭,一頭亂發更亂如雞窩,隻可惜搔不出個好主意來。
“不知各位前輩可否聽我一言。”一個脆生生、嬌柔柔的聲音忽然傳來,眾人回眸一看,正是林芬芳。隻見她杏臉蘊愁,星眸含淚,更顯楚楚動人。
原來她雖是一幫幫主,但一來青雲幫隻是邊陲一小幫,二來自見了慕容正,深為他風神俊秀的容貌,瀟灑不羈的言行,高雅絕倫的氣質所折服,芳心暗許,不覺便露出女兒嬌秀溫柔的本色。女人畢竟還是女人,在這些中原老一輩武林名宿麵前,自然謙恭有加,,博得眾人歡心。
慈靈神尼首先笑盈盈地道:“這位姑娘,想必便是青雲幫林幫主,貧尼聽金、陸二長老談起,深為姑娘除魔衛道的精神而感動,姑娘有話,但講無妨。”
林芬芳又施了一禮,這才嬌俏俏地道:“各位前輩,不知是否聽到過‘巧手魯班’這個名號?”說罷,一雙盈盈美目,環注眾人,充滿期望。
“難道是巧手魯班公孫傑?”慧光和尚詫然發問。
“不錯,小女子雖然僻居關外,但一年中也到中原走動一兩次,聽老一輩武林人物說,中原有一個‘巧手魯班’公孫傑,最擅長製造竹木飛人、流牛木馬、機關暗器,地宮暗室。此間偏處深山,地下建築能容下妖黨兩個分堂,這等建築,恐怕非一般人所能為。。”
“對對對,姑娘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冷麵丐羅佛連連拍著腦袋,“當今天下,能高山建屋,造出容納不下千人的地下建築,除了公孫老兒還會有誰?”頓了頓又道:“這便好辦多了,我與他有一麵之緣,知道他愛往哪裏走動,哪裏能找到他。”眾人聞言皆都一喜。
唯有清處道長蹙眉頭不語,麵有隱憂,慈靈神尼最是心細,見狀笑道:“道長想到了什麽,難道有什麽不對嗎?”
清處道長聞言輕輕點頭蹙眉道:“若此處真是公孫傑所建,那麽他定然凶多吉少了。”
慧光瞪大眼睛,詫道:“此話怎講?”
清處道長輕歎一聲道:“大師當知道天劫妖黨都是窮凶極惡之輩,如果他們要盤踞此處,那麽絕不會讓知道這裏機關暗道的人留在世上,以免日後生變,而且是象公孫傑這樣的能手。”
眾人聞言輕“哦”一聲,又複愁雲滿麵。
隻見冷麵丐羅佛目眥盡裂,恨恨道:“這班妖人如此興風作浪,殘殺無辜,我非把他們搗個稀爛不可。”
眾人沉默了一陣,這時一直不曾開口的金長老道:“可是公孫傑不是尚有兩個師弟嗎?若能找到他們也是一樣。”消息畢竟是丐幫中人靈通。冷麵丐羅佛點了點頭,道:“不錯啊,可是倉促間又上哪裏找去,況且我們也不知他們是正是邪。”說罷搔了搔頭,一籌莫展。
慧光和尚見眾人商量了半天,依然無一個主意,不由興起,環眼圓睜,吼聲如雷道:“哼,我就不信一個天劫教的分堂,有甚麽厲害處,不如打碎墓碑掘地三尺,我就不信找不到那班見不得人的魑魅魍魎。”說罷橫杖,作勢要向墓碑上擊去。
一旁的清處道長急忙拉住,連連皺眉道:“大師切莫衝動。公孫前輩的居處,絕非輕易可以進去。豈不聞江湖上三大絕地,其一便是公孫前輩所建玉迷宮,這不想個好辦法,隻怕消滅不了妖黨,咱們自己倒出不來了。這樣吧,咱們不如到那邊鬆林中,再想個好辦法,明晚若再無好主意,那時硬闖亦不遲。”說罷右手一指右首百十丈處的山坡,那裏有一片參天蔽日的鬆林。
眾人想想,也隻得如此,便皆點頭應允,慧光和尚雖然不忿,林芬芳雖然憂急交加,見眾人議定,也隻得首肯。
當下一眾人奔入鬆林,林內鬆樹皆大可合抱,虯幹密枝,月光亦幾乎照不下來,林下鋪著層厚厚的鬆針,微風送來陣陣鬆香,很有點“冷月咽泉聲……”的意境。但眾人心頭沉重,卻是誰也感覺不出來,大家撿了幾顆最粗的樹,縱身上去,圍成一圈,直至旭日東升,霧消雲散,林內一片明亮,依然一籌莫展。
那慈靈神尼的徒弟玉芷若,本是童心未泯之人,平時調皮搗蛋出了名,有師父在身旁不得不做作一番,卻哪裏奈得這等長時間的拘束?見眾人似乎還要七嘴八舌說下去,當下眼珠一轉,計上心來,轉首向神尼規規矩矩地道:“師父,弟子揣測您與眾位前輩一夜水米未進,想必已餓,待弟子去摘些山果,不知您意下如何?”
慈靈神尼何等聰明,聞言便知她耍花招,不過借此去玩玩而已,本待斥責,卻又於心不忍,把她禁錮也是無益,但又擔心此處乃惡黨巢穴,若有差池,如何得了?正沉吟間,隻聽冷麵丐羅佛勉強一笑道:“去吧,去吧,你們年輕人哪裏耐得這樣久坐?廣林子、林女俠、曉女俠,你們也隨她一起去打些野味,但卻不可走遠,一遇敵蹤,即以嘯聲示警。”
廣林子、林芬芳、曉桃皆極為掛念慕容正,本不想去,但一想,枯坐無益,倒不如去走走,或者能找到另一個入口,當下欣然允諾。一行四人便向鬆林深處攀枝渡樹,飛縱而去。
四人約奔馳盞茶時光,離原來的鬆林已遠,玉芷若立即歡呼雀躍起來,一會兒一個飛縱,一會兒踩著橫斜的枝椏蕩秋千,一會兒逐兔捉鳥,綠樹紅衣,相映成趣,完全是一派天真未琢的爛漫神情。
林芬芳等三人雖是心頭沉重,卻也無法責備她,隻微微瞪了她一眼,或是幹脆不理。玉芷若玩了一會兒,覺得沒趣,便跳下樹來,走到三rén miàn前,連聲嚷道:“喂喂喂,你們幹嘛像個沒嘴葫蘆?難道那個什麽慕容小俠真的那麽了不得,值得你們為他這等牽掛?”
廣林子曾受慕容正救命之恩,俗雲“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他乃道家高徒,自然懂的,聞言首先不耐,橫了玉芷若一眼,沒好氣道:“小丫頭不懂,最好免開尊口,人家已入虎穴龍潭,生命在俄頃之間。你竟還這等高興,毫無俠義之心。”
玉芷若碰個軟釘子,眼一瞪,小嘴一嘟,粉臉含嗔,怒道:“你有多大,竟罵別人小丫頭,哼,什麽俠義,還用你教?本姑娘就是高興,你待怎樣?”
廣林子還待開口,林芬芳怕二人鬧僵,急忙使了個眼色,廣林子也覺與她纏夾不清,毫無意思,重重“哼”了一聲,別過頭去。
玉芷若得意之極,回頭向林芬芳道:“這位姐姐,咱們來比比輕功如何?”玉手一指前麵一道山峰,“看誰先到山頂。”
林芬芳哪裏有此心情?正待回絕。忽聽遠處“撲楞楞”連響,竟飛來一隻五彩斑斕的雉雞來,雉雞尾翎長逾三尺,映著陽光,絢麗奪目,煞是好看。
玉芷若一見大為興奮,也等不及回話,雙足頓處,一個“乳燕穿林”,上撥丈餘,落在樹巔,略一借力,橫飄十丈,四個縱躍,迫近雉雞,快逾閃電,玉手揚處,兩枚“梅花針”,脫手射出,似兩個光點一閃,那雉雞便“嘎嘎”哀叫幾聲,墜了下來。“梅花針”乃輕細暗器,沒有相當腕力無法使用,而玉芷若竟在幾十丈外發射,而且剛剛射入雉雞兩翅血脈,令其墜下,卻不斃命。這等暗器手法,實當江湖一等高手而無愧。
玉芷若見雉雞墜下,更為興奮,手一抄接個正著。
便在此時,一抹輕煙從雉雞飛來處撲了過來,隻聽一個聲音嬌斥道:“休要搶我雉雞!”聲到人到,“唰”的一聲,丈餘遠樹巔上立定一個玄衣少女,頭上簪了朵紅花,嬌喘微微,玉麵生嗔,想必那雉雞正是她趕過來的。
玉芷若未料到半路會殺出個程咬金,心中一愕。但她平素從不服人,不欺負別人,已是人家的造化。卻哪裏容得別人欺負?當下冷冷“哼”了一聲,似笑未笑道:“這雉雞是你的嗎?”
那玄衣少女聞言一喜,道:“正是,請姐姐還給我罷。”
玉芷若故意揚了揚雉雞,慢條斯理道:“要說還你麽?原也不難,我也不稀罕這勞什子。”
玄衣少女聞言更喜,笑道:“那更好啦,請姐姐還我。”伸手便欲來接。
不料玉芷若忽地將雉雞藏到背後,笑微微地道:“且慢,既然說是你的,你且說出憑證。”
玄衣少女聞言一愣,已猜出對方存心戲弄,但她尚存一線希望,當下陪笑道:“姐姐有所不知,小妹昨天見了它,非常喜愛,隻苦於沒有合適的暗器將它擊落,趕了十多裏未追上。今早又來此處守候。誰想它亦學乖啦,我一縱上樹,它便飛逃啦,看看就要追上,卻給姐姐捉住。姐姐既然不稀罕,便請還給我。”滿擬對方定會答應。
不料玉芷若聞言“咯咯咯”笑了起來,直笑得花枝亂顫,嬌軀連抖,口中大喊:“肚子疼”。
玄衣少女心中微慍,玉麵一端,道:“姐姐笑什麽?”
玉芷若又笑了一回,直起腰來,才待開口,又“哈”的一聲笑了出來,邊笑邊說:“咯咯咯,我還以為,……是你家養的呢……真是好笑……天下還有你這樣的傻子,認為別人到手的好東西會拱手相讓……咯咯咯……”言罷又笑。
那玄衣少女涵養再好,這時也玉麵變色,嬌斥一聲:“賤婢找打!”纖掌一揚,一記“雙虎奪羊”,掌挾勁風,劈麵擊到。
正是開魔窟群俠費心
爭雉雞巧遇故人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