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黃禪衣擺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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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細雨由密轉疏,一把油紙傘隔絕了人視線。

    “古怪在何處呢?”

    少年臉上含著不溫不火的笑,目光始終不離那把早已濕漉漉的油紙傘,他在等待傘下的回答。

    “施主,曉得深淺。”

    黃衣赤足的和尚抬首示意小徒弟舉傘,傘麵緩緩升起,他雙合十深深以禮:“既然早已知曉,那又何必再問,施主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溫軻哼笑一聲,他當著和尚的臉麵發力,將之物拋出,連刀帶鞘,冷冰冰的shā rén玩意兒在細雨懸空竄出好幾丈後翻騰墜地,自上而下紮在和尚腳邊,恰到好處,嚇得那小和尚又一個哆嗦。

    少年收攏笑容,從懷裏取出一本小冊,低下頭去很是隨意地翻了起來:“和尚,你可有響亮的名號?”

    黃衣赤足含笑道:“不曾有過。”

    聽師傅如此說話,那被少年拋刀嚇得怔怔的小和尚當下可沉不住氣,急急開口道:“我師父可是東趙大名鼎鼎的金剛佛陀,你這家夥拋刀嚇唬人,不怕金剛怒目嗎!”

    “出家人不打誑語。”黃衣赤足無奈笑了笑,伸去捏小徒弟的腿肉。

    雨幕越發稀疏,溫軻將那冊子收入懷,同時運回內力,望向那對光頭師徒:“東趙迦葉,金剛佛陀,趙升宣。”

    小和尚不顧腿上酸疼,昂首驕傲回應:“沒錯,怕了吧!”

    隨後唇紅齒白的小和尚縮了縮脖子,湊到師父耳邊,小聲嘀咕道:“師父師父,他好像不怕你,眼神還是那麽凶,凶巴巴的!”

    溫軻聽言後眯眼側頭微笑,黃衣赤足歎了口氣,雙再度合十:“施主好耳力。”

    “和尚,恰好我不單單耳力上乘,這記性也不錯,最近十四國的對立榜單上,便有你的名頭,”鬥笠少年取下鬥笠,低眉甩動個來回去了些許水跡,抬首道指著自己的太陽穴,“在下實在想不到一個善哉善哉地和尚,居然會惹國怒,你脖子上那顆光頭,值五千金。”

    “施主囊羞澀?”

    溫軻兜著那些硌身子的銀兩,搖頭道:“十幾個麵點攤子,似乎不夠。”

    大和尚沒有動作,他正聲道:“施主有戾氣,卻無殺氣。”

    少年咧嘴,頜首間劍眉似乎又下壓了幾分,淩厲的戾氣節節攀升:“武榜之上,金剛佛陀在位十,東趙怎麽走我溫軻尚且不知曉,但既然有幸遇到了,希望和尚你能賜教一二。”

    噗呲——

    油紙傘刹那落地,黃衣肩頭的小娃娃慌了神色,他顧不著那落地的油紙傘,抓著大光頭的肩頭擔憂道:“師父!這家夥何止能與那銀雕比肩,這般陣勢莫不是大師父所言的‘龍象霸力’談?咱要不先撤吧,大師父說若是遇到這般人物,退之為妙呀!”

    水澤龍勁至頂,陸地象力第一,霸道氣力此般說法流傳。

    “那小光頭莫要擔心,哥哥我可沒那麽可怕,隻是想要和你這光頭師父切磋一二罷了,你躲遠了便是!”溫軻單抓鬥笠簷側,目光傾斜,似笑非笑地瞅著和尚腳邊入土分的刀鞘。

    將小和尚從肩頭抱下,黃衣赤足拾起地麵沾了些許泥漬的油紙傘,拍淨了放到徒弟上:“退兩百步便可,你可要好生看仔細了。”

    誰知那小和尚剛跑出幾丈遠後便折了回來,在那幾具屍體邊上停了下來,他把油紙傘負在身後,小拽著地上人的衣領往後拉扯,可惜屍體僵硬笨重,小和尚始終拖不動,隻得眼巴巴看向自己師父那顆大光頭。

    “你這徒弟善心挺足,”溫軻瞥了那小娃娃一眼,側身朝著反方向背對和尚邁開步子,“咱們退兩百步。”

    黃衣和尚雙合十:“善哉。”

    少年兩百步幾刻呼吸,邁步此間其身戾氣有增無減,半餉,那內力在外造就驚人的氣勢,排雨尺之外,雨絲連接成滴不斷飛射旋扭。

    估摸著差不多了,轉身後的溫軻微傾姿態,一抓鬥笠,另單兩指伸出,於虛空繞圓畫了一圈收納在丹田之上,換單掌托起氣力抬升,抬至胸口縱然五指抓攏成拳。

    一氣嗬成,氣勁在握拳刹那爆響!

    方圓丈炸開一股肉眼可見的球形磅礴氣流,泥地紛紛碎裂飄起,少年烏發飛揚:“為何不取泥上短刀?”

    赤足和尚心嘖嘖稱奇,頭上可絲毫不敢怠慢,他早就運氣全身,伸在眼前一攤一握,微笑道:“少俠的切磋之禮,貧僧收到了,可貧僧不使刀。”

    溫軻收攏笑意,一步踏出:“和尚,小心了!”

    話音跌落,單持破鬥笠的少年第一步便崩碎鞋底泥塊,腳踏天地,穿雲過雨,無聲間直搗黃龍。

    光頭倏爾麵沉下來,皺眉,臂如長虹貫日向下,氣力縱然深撩腳下方寸之地,滾聲驚雷,十丈滂沱扶搖升起,huáng sè禪衣擺動如潮!

    遠處的小和尚背後插著傘,他擋在屍體前側,一雙大眼睛眨都不曾眨過,十指使勁捏搓衣角。

    東麵有雷聲。

    青年身著白錦長緞,上紋九道金光閃閃的龍鯉遊水,華貴非常。

    他端坐車內,煮茶在側,茶香彌漫整個車廂,另有溫潤氣絲屢屢飄升,凝視著那壺滾燙的茶水,對著車廂開口的珍珠褶簾輕聲道:“東麵有秋雨落雷之音,此刻配飲漓楠的浮山茶最好不過了,將軍不品一杯麽?”

    車外男子騎於馬上,腰間掛劍,麵相剛毅,一身精致華麗的烏黑甲胄,他沒有帶盔,漆黑長發束起於後,幾縷發絲墜於額前,聞言側目道:“殿下,此音韻並非天地造作。”

    “哦,那是因何緣故?”青年啟簾,桃花眉眼冠玉之膚,腆著張謙謙君子的溫潤麵容的他,單捏擺小巧玲瓏的玉瓷茶杯,杯內柔茶散香。

    “稟殿下,乃是上武高切磋,內勁澎湃所致。”男子如是說。

    青年頓時來了興致,他匆匆將杯熱茶一口飲盡,似乎是燙了舌,含糊道:“素聞武學一途俗上之分,上武高可禦外氣,難得一見,此般切磋,定要看上一看!”

    “殿下莫要怪林武夜掃了興致,這般的高,就算是現今的林武夜也觸及不到,若是身邊尚有百騎,尚且還能冒個險讓殿下看上一看,可當下隻身一人,實在不敢虛言可保殿下平安。”

    “林將軍客氣了,不過舒卿又豈是貪生怕死之輩呢,這江湖的風雨總歸是要被壓下的,哪怕時間再短,估計八載,我舒卿自幼體弱,想到是此生觀摩還要唏噓一二了,”青年目光平靜如水,他看著陰沉天際,搖頭道,“就算不是二哥的太子之位,就算我蕭舒卿成為大梁的掌政人,又有多少時日給我呢?”

    “殿下玉體安康,切莫要說糊塗話,林武夜護殿下去看便是!”男子目光柔和,頜首低聲道。

    名號蕭舒卿的華服青年坐在車側,捏著空杯,一笑置之。

    大梁黑虎軍大統領林武夜!

    從前反戲十豹,如今單騎護一車。

    遠處有馬匹奔走之聲,林武夜早就知曉,他沒有拉車躲避,因為對麵正在靠近的馬匹隻有十四五匹,不礙事。

    “殿下,無論如何先入車吧,對麵十幾匹有一匹,跑得快了些。”

    白馬有些力竭,馬蹄逐漸放緩,疼痛感減弱之後的畜生終究算是回了本性,馬背上的白衣油麵早就喊啞了喉嚨,一時沒了氣力,可此時放緩步子的白馬忽然猛地一顫,顛得他噴出一口老血暈死過去。

    馬後十幾騎姍姍來遲,氣喘籲籲。

    林武夜目視前方,本想要拔劍,可劍刃推止於五分一處卻生生退了回去,黑發在細雨下濕透了的大將軍勾嘴一笑。

    “烏合之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