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場烈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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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阿斯戈?貝彌妄圖將夏塵冠以異~黨叛徒的名義作為對聯合黨諂媚的禮物時,盧瑟琳娜是真心想要救她的。她希望將倔強的貓拉攏過來發展成寸陰異~黨的第一個結點,拯救貓咪的計劃在她去監獄探望前便已具雛形。她為寸陰的無神論激進者們tí gòng了阿斯戈的作息資料,幾乎都能夠確定無神論者會在列罪遊街的次日伏擊阿斯戈並將其刺殺。但那該死的鎖鏈人,卻死在了她計劃的前一天,還給她帶來了諸多麻煩。

    幸好她那位寬厚的前未婚夫成了這場陰謀中最大的變數,不然此刻被燒掉半個脖子的女人就該是她盧瑟琳娜了。

    小巴格齊納爾的耳光直到現在還感觸猶新。那心狠手辣的貪吃水妖為了那張攥在白徒行手裏、象征著尊嚴與勝利的選票賣出了他手中金色的替罪犯,又不慌不忙地勒令仆從們製造、扭曲謠傳,將所有的罪責全部嫁禍到了銀灰色雜~種的頭上,順勢將其納入無神論激進派的血液當中,引得群情激憤,成全了寸陰多數人希望看到的結果,還連累了那個撞上風口的鬼麵男人。

    太陽仆從做起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向來得心應手,仿佛他們生來就是要這樣過活的。所以他們不該得以好死,盧瑟琳娜想,就連溫和的繆基也是一樣。

    可現在不得善終的卻是太陽的敵人。

    可憐的替罪犯,他們甚至都已經在處刑的夜裏逃出去了,但終究還是被巴格齊納爾抓了回來,並提前遭受了刑罰。他們該多羨慕死在列罪遊街上的黃發冬克啊!

    他們的生命已悲慘的終結在黑心火焰的波動裏,呈現出被火山烏和食腐豺啃食掉半身皮肉的模樣,失去靈魂的殘骸還在源源不斷地被火焰侵蝕著。人們過於熱衷他們的死亡懲治,反倒沒多少人關注火罪犯以外那兩名等待判處的犯人了。

    那個以偷竊女士內衣為樂的變~態被黑火嚇得褪盡了血色,褲子裏滿當當的,全是失禁流淌出來的屎尿。凝在他旁邊的未成年shā rén犯稍強一些。那是個尚且幼小的女~童,才脫完乳牙的年紀,生著一頭柔順的香茶色頭發和兩隻長長的尖耳。她像根樹樁似的僵硬的站在原地,眼睛瞪得大大的,鼻子嘴巴不時抽噎著,卻動也不敢動一下。

    太陽的慈悲嚇壞了所有人。金色少女不禁裹緊了厚重的鬥篷。

    黑心之火在吞噬掉犯人的血肉之後又在那三具白骨上燃了七天七夜。

    這七天裏,領主塔前的人群早出晚歸生怕錯過了黑火熄滅的時辰。他們來得一天比一天早,但看到的都是同昨日無差的火焰和執行官員。

    以至深之惡為源燃起,以善念救贖終結。每當黑心之火又越過一個晝夜時,盧瑟琳娜都不禁猜想,這群人真的這麽痛恨列罪遊街暴行的罪者嗎?他們強盛的恨致使黑心之火死咬著被吞噬幹淨的白骨七天七夜都不肯罷休,究竟是怎樣深重的冤仇非要逼人至此呢?

    為的是那四十七條人命?那四十七條魂靈的相關者不足這些人的十分之一。為的是耶柯西的威嚴?三分之二的非信仰者依舊恨得熱火朝天。他們的憎惡和恨意總是來得這樣容易。他們憎惡貓咪的叛逆,憎惡鬼麵人的勇敢,憎惡征塵者的理想和海洋,憎惡自由追求愛情的女人和擁有心愛之人血脈的漂亮天鵝幼雛的母親。但他們最為憎恨的還是一口吞掉島嶼一半產值的五大洲聯合黨。對於那些被聯合黨緩緩吞蝕的土地和資源,這些平凡的勞苦人比智者和征塵者更為敏感痛心,他們無時無刻不希望殖民者能一齊落入海洋的巨口被海神格魯尼西亞的尖牙絞死,但當真正站在其麵前時,身體和靈魂又與之相悖的阿諛奉承,當散發著暴力與銅臭的機遇來到麵前時,他們又像望雲碼頭那些被馴養精良、會直立行走拱手作揖的狗一樣盼望著自家能誕下個美貌的女兒送到五大洲使者的床榻上去做婊~子,以此來改變自己的命運,成為別人日夜詛咒的、欣欣期盼著的被海神之牙絞死的人。

    也許這才是望雲之島淪為五大洲鞋下煙蒂的原因吧!盧瑟琳娜不禁想要苦笑,不知那些費盡心機想把女兒送上世外高官床榻的家夥們如果知道她這個卑賤的、誕下過雜~種的金色少女曾在多張五大洲的彈簧床~上媚叫翻滾會是怎樣的心情。多半還是憎惡吧!

    黑火熄滅在第八日的清晨。

    這天的清晨沒有小雨,顯得溫暖了些。火山群暈出的光亮映射在沙灘上呈現出橘皮樣的暖光,遠遠望去像極了蠟筆填充的觸感。當金色少女踏著幹癟的露珠來到太陽領主塔前時,黑火的邊緣已聚集了厚厚的兩圈人,宗教一方除大祭司和暫脫神袍的小巴格齊納爾外大都在忙著打嗬欠,負責監督的自治會議一方倒是一如既往的嚴謹——他們甚至比教徒們醒得還要早。兩名等待判決的犯人嘴唇發白的站在屬於他們的小角落裏,提心吊膽的挪移著日益累加的恐懼。

    盧瑟琳娜探出唯一沒被遮擋住的金色瞳仁望了望監督坐席,白家依舊沒出場。

    她灰溜溜的收回了目光,這時人群突然澎拜起來。

    黑火熄滅了。

    三具亮晶晶的白骨躺在光禿禿的黑土上,表皮還散發著不屬於生命的溫熱。

    漫長的等待終於結束了。肥胖的迪裏馬歇羅?瓦傑仰頭咽下了漱口水,上前瞧了眼熱乎乎的白骨,而後貌似莊重的宣布黑火已吞噬了三人的罪惡,使他們靈魂純淨如新生,免受火獄之難。群眾的歡呼和喧嚷顯得有些蒼白無力,遲來的善意和懈怠的寬恕令人疲乏困倦。但總比沒有強。金色少女想。

    “現在,我們當公正的裁決火罪犯之外的罪人,包括自願請罪的耶柯西現任鎖鏈人仆從——布西?巴格齊納爾”一片渾濁裏,迪裏馬歇羅?瓦傑努力用自己最清亮的聲音推動這漫長的判罪進程,但那音色依舊囊腫甜膩,像堵了一嘴豬油塊。

    圍觀群眾的狂躁與惡毒已被那漫長的七天消耗殆盡。領主塔前的街道和火山腳重新被露珠和橘皮蠟色掩埋了被填塞、踐踏的痕跡。那些熱衷在罪犯麵前大肆呼號正義之道的人早就沒了耐性,留下來的多是些情感淡薄的明智之人和多愁善感的女人,還有少量熱愛耶柯西到瘋狂的崇拜者。

    小巴格齊納爾除外,其餘兩人都是被獄卒架著胳膊拖到司法桌案前的。那變~態小偷一接觸到大眾的目光骨頭立刻就塌陷了,連帶著腸子裏的屎和眼窩裏的淚一起哭號了出來。“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饒了我吧!求求你們!我再也不敢了!饒了我!饒了我!”

    冷麵獄卒抬起手扇了他幾個耳光,沒能遏製住他的哭號,反倒使那褲襠裏的東西流得更快了些。

    香茶色的小shā rén犯一見這排場也頓時嚇得哭出了眼淚和鼻涕,但她畏懼獄卒的耳光,哆哆嗦嗦的,不敢哭出聲來。

    唯有布西?巴格齊納爾安靜的站在兩者中間,作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叫金色少女痛恨不已。

    “紅糖海峽的漂流客庫裏閣查犯偷竊罪,屢禁不改,當剜掉指甲。孤兒陵的兔貂雜~種左科犯shā rén罪,因其年幼,故剜其右眼。紅糖水妖巴格齊納爾的次子…”迪裏馬歇羅頓了一下:“布西犯下濫用神刑罪,當削去一條肋骨…請大祭司審查,自治會議眾位議員監督判決行刑”

    付出一根肋骨的代價去摘取民心,這種事可不是尋常人能做得出來的,所以盧瑟琳娜不相信小巴格齊納爾能做得出來。

    令人吃驚的是,大祭司安格瑪拿到判決書之後看了一遍就在自己應當署名的地方簽了字,關於布西的罪名及刑罰,他隻字未提,也沒有猶豫。

    一級教徒們有些不知所措的麵麵相覷,就連向來以鎮定著稱的拜尼娜?瓦傑也不禁向主持火罪儀式的父親投去了擔憂的目光。

    冷汗瞬間浸透了迪裏馬歇羅稀疏的額頂,但他無法徘徊亦不能推辭,隻得恭恭敬敬的將祭司簽過字的判決書送到自治會議一方進行審閱。

    掰斷耶柯西鎖鏈人的肋骨對於任何一個議員來說都極具誘~惑和快~感。興致衝衝的議會成員裏,議長黑利利比瞧著手中單薄的紙張突然笑了。他將毛發濃密的麵龐對準稀鬆的瓦傑族長,打趣道:“我們在這等了七天七夜外加一個早晨才等到太陽領主將那三個重罪犯剝食幹淨,如今黑火才滅,這兒就又要見血了。耶柯西的胃口當真這麽大嗎?”

    “這個…”冷汗滴進了迪裏馬歇羅窄小的眼球裏,他倉惶到無言以對。

    黑利利比微笑著合上了手中的判決書,道:“算了吧。黑火燃累了,也許太陽願意寬恕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