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跌落魂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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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

    益州與荊州交界地的一處小城郭。

    城郭的酒肆裏,幾名旅客趁著酒興,正在高談闊論。

    在他們靠左處,有一名男子,灰布麻衫,身上有好幾處都磨損得不成樣子,也不知道是怎麽搞的,他桌上擺了一塊灰白色的牌子,置於西南角。

    這人正是桑餘,若是同他說到怎麽下山的,看他的衣衫就能猜出一二。

    此時他肚子憋著一股子火氣,越想越不對勁,當初何不言是當真忘記了他桑餘麽?桑餘覺得何不言是故意的,是赤裸裸的報複。

    若是再見,非得整死這聒噪的家夥才解氣。

    桑餘端起麵前酒盞,喝了一口悶酒。

    他在這個地方坐了已經有三個多時辰了,酒肆裏人來人往,有不少人看到了他桌上白骨令,但是根本沒有人像黎淵所言的,上來與他搭話,對他都敬而遠之。

    酒客走了一批又一批,等得桑餘有些不耐煩了,一向不怎麽喝酒的他又讓小二整了一壺小酒,此時桑餘麵色泛紅,已有五分醉意,看到酒壺已經見底,若再等不到,他不想再等了。

    桑餘一抿嘴,抓起桌上白骨令,喚了聲:“店家,結賬。”

    小二長的瘦瘦小小,從門口跑了過來,看見桑餘要走,楞道:

    “客官,您不再來一壺了?”

    桑餘搖了搖頭,身子有些晃蕩,然後摸索到胸前,從懷裏掏出幾枚錢來,道:

    “不來了。”

    桑餘立起身子,轉身就要走,可是頭重腳輕,這酒後勁似乎上來了。

    還沒走幾步,碰的一下,桑餘醉倒在地上,接著就不省人事了,這明明五分醉,怎麽上頭這麽快。

    待到他醒來的時候,頭依舊脹痛得厲害,他睜開眼睛一看,眼前的一幕熟悉得緊,竟然讓有了一種又回到幾日前的感覺。

    “我這是?又回去了麽?”桑餘自言自語。

    若不是身邊那把黑鐧還在,說不定桑餘真會以為又回了前幾日的苗寨。

    因為此時房內陳設,竟然同之前苗寨有同工之妙。桑餘無心打量眼前陳設,他翻身下榻,推開木門,一股清新的風撲麵而來。

    此處並不是之前那苗寨,卻是一處建立在山巔的石頭宮殿。

    這坐宮殿規模之大,即便是長沙王府都不能於之相較,而且它均是以青石堆砌而成,宮殿裏多石塔,塔上綴以儺麵,看起來詭異至極。

    桑餘還沒看多仔細,一旁的一名身著白衣,卻帶著牛頭儺麵的衛士就發現他已經醒來,急忙與他身邊人嘰裏咕嚕的交代一番後,立馬跑開。

    不多久,那名衛士就回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名披頭散發的,一臉苦相的老叟,看他打扮,竟然有點像之前苗寨的巫佬。

    “這位小兄弟,你醒啦。”

    老叟拄著一根血紅的竹杖,竹根虯結當做丈頭,杖頭上掛著幾顆走獸的頭骨,隨著他一步步走來,慘白的頭骨相互碰撞,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響,竟然讓桑餘有神魂不守之感。

    “這裏是?”桑餘有些疑惑。

    “這裏不就是你要找的地方嗎?”老叟微微一笑,可是在他那一臉苦相的麵容上顯得不倫不類,有一種皮肉分離,就好像戴著一張人皮的感覺。

    雖然惡心,但是桑餘畢竟客居他處,不能太失禮。

    “我要找的地方?”桑餘反問。

    “是啊,你拿著這塊白骨令,不就是要找我們嗎?”老叟手腕一翻,手心現出黎淵給桑餘的那塊白骨令。

    桑餘心中一喜,這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找到,嘴裏卻嫌棄道:

    “為什麽你們見客人都喜歡把人先弄暈了過去,我在酒肆裏等了你們幾個時辰都沒看到人,這就是待客之道嗎?”

    桑餘為了談錢加點籌碼,刻意先擺起了架子,順便訴起了苦,看到差不多了後,才麵色一改,問道:

    “這麽說來,您就是聖主了?”

    老叟卻搖了搖頭,說道:

    “小兄弟受苦了,老朽隻是聖主麾下一名小巫,何德何能,怎敢以聖主居之,聽小兄弟所言,應當是想要覲見我們儺王?隻有外四堂的人,才會稱儺王為聖主的。”

    外四堂,桑餘聽說過白骨堂,惡鬼堂,所以老叟所指的儺王就是桑餘要找的聖主不假。

    桑餘點了點頭,那一臉苦相的老叟說道:

    “你要見儺王,我可以替你通報,但是我有個小問題問下你,不知可以嗎?”

    “請問。”

    “這塊白骨令,向來是外四堂的堂主從不離身的身份象征,不知道怎麽會落到小兄弟你手裏呢?”

    桑餘想了想,然後說道:

    “對不起,前輩。我答應過白骨令的主人,必須把原話告訴給聖主才行。”

    老叟聽完,然後點了點頭,說道:

    “那行,我去替你通報。”隨後一轉身,整個人消失在一團迷霧裏。

    等到迷霧散去,老叟人也不知所蹤,看樣子是用什麽術法遁走了。

    無處可去的桑餘,看見此地景色與平常見到的迥然不同,出於好奇,就四處走了走,那牛頭儺麵的衛士緊隨其後。

    這處宮殿後麵不知方圓,桑餘隻是在宮殿的前麵,宮殿四周並沒有圍牆相隔,因為它整個的建立在山巔上。這座山巔為四處群山之首,一眼望去,群山皆小,白雲濯足。

    從這宮殿前端,有座莊嚴大門,大門下一條康莊大道,環繞山體而下,一直到山腳。道上每過三丈,左右皆有一人麵圖騰的石柱,下有衛士麵帶走獸儺麵,一手執叉,豎立在石柱下。

    整個山巔就好像蒼茫大地上一顆巨大的竹筍,而那石塔林立的宮殿就是筍尖。

    想不到在這中州大地,竟然還有如此景象,桑餘不禁嘖嘖稱奇。

    正看的出神,桑餘身後突然無端的生氣一股迷霧,還不待桑餘反應過來,迷霧中突然多出一個身影。此人正是之前的那一臉苦相的老叟。

    “小兄弟,儺王有請。”

    “哦,多謝老前輩的通報,那還得煩請前輩引路。”桑餘為了錢,說著假惺惺的客套話,自己都有些酸。

    “不妨,你站到我身邊來就是。”老叟用手招了招。

    桑餘不知道他要幹嘛,將信將疑的走了過去,就在他走到老叟身邊時候,突然身邊騰起那陣迷霧,讓他頭昏腦漲,惡心不已。隻感覺身子突然沒有實體了一樣,變得虛無縹緲,就在一瞬間後,迷霧四散,他已經身在一處寬闊的宮殿之外了。

    老叟走進宮殿,桑餘緊隨其後。

    進殿候所在的是一處平地,而平地盡頭就有一道青石鋪排的階梯,密密麻麻不知多少級,直通上方石座上。

    石座上坐著一個人,看不清麵貌身材,隻感覺他整個人飄飄渺渺,忽遠忽近。

    “聽說你拿著本座門下的白骨令,口口聲聲說想見本座?”一個滄桑的聲音在桑餘耳畔響起,聲音尖利,主人極有可能是個女子。

    “正是晚輩。”桑餘之前想好各種坐地起價,自抬身價的想法在此時全部散去,此地不簡單。

    他此刻心裏隻有一個祈求,隻要他們肯給,他桑餘絕不還價,拿了便走。

    “你這白骨令從何而來,找本座又有何意圖?”

    桑餘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說了出來,把報酬一事提得漫不經心,卻刻意說了好幾遍,讓人不上心都難。最後他又將大鬧苗寨的事情隱瞞了下來,畢竟接著別人的名聲在外招搖撞騙,可不是什麽好事情。

    儺王聽說黎淵身遭不測,是玄天塚,和眾妙門橫加幹預,大為震怒。身形一閃就出現在了桑餘麵前,還沒看清楚他麵像,桑餘就感覺一股巨力掐住自己的脖子,然後將他舉在半空之中?

    “你再說一遍,你剛剛說淵兒遭了玄天塚,眾妙門的毒手?”

    桑餘呼吸不順暢,半空中四處掙紮,儺王給他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怖感覺,口裏艱難的回到:

    “咳...一句都不假,這是,這是他親口和我說的...咳...咳咳......”

    “我就說,這些天一直沒有淵兒的消息,玄天塚,眾妙門,你們這些陽奉陰違的家夥...”

    儺王麵上半塊骨質的麵具,看不清神色,可是他的身形卻隻有三尺多高,完全是一個小孩兒的身材,卻在這身材裏隱藏著如此滔天巨力。

    他露出的另外半張臉,陰晴不定,最後手一撤,桑餘從高空摔落下來。

    儺王一背手,身子一閃就到了第十幾階石梯上,再一閃,又上去了十幾階,就這麽漫不經心的瞬間,儺王又回到了石座上。

    隻見他揮了揮手,對著苦著臉的老叟說道:

    “苦孩兒,你帶他去落魂淵領賞吧。另外傳本座令,召回我儺殺門散落在外所有弟子。”

    原來這名老叟叫苦孩兒,不過據桑餘所知,苦孩兒不是一味藥麽。

    桑餘也無心計較那麽多,想到此行雖然凶險,可是報酬立馬就能拿到手,心裏大為寬慰。

    此行之後,他再也不用擔心母親以後的生活了,即便到時候他桑餘身上的隱疾複發,他也能夠保證自己走的安心。桑餘想著,嘴角不知覺挑了起來,這一切都得感謝老天垂憐。

    從小母親就講過,老天爺仁厚,不會虧待世人的。

    桑餘跟著那名叫苦孩兒的老叟走到殿外,然後來到了殿後的一處空地上,此處空地隻有很多石塔,每座石塔都有形態不一的儺麵裝飾。

    其中就桑餘看見的,就有羊,蛇,馬,甚至昆羽一類,而走到中間時,他們來到一個人麵的石塔下。隻見苦孩兒手中竹杖一揮,這人麵張開巨口,中間露出一個黑黝黝的通道來。

    苦孩兒麵無表情地走在後麵,推了推桑餘。

    “走吧,你要的東西在塔裏。”

    桑餘將信將疑,半推半就的走進了這座人麵石塔。

    剛進去的時候是黑暗一片,知道後來才逐漸清晰,原來石塔之下另有乾坤,那是一道旋梯直接通到地裏。

    期初的時候還隻有旋梯,後來旋梯越來越大,就能看到塔下的空間來。

    旋梯架在四壁上,下了幾層之後就隻剩下一個小平台,小平台上站著兩名狼頭儺麵的守衛。

    站在這個小平台上往下望去,下麵的空間深不見底,黑黝黝的。

    “到了。”苦孩兒說到。

    “到了?”桑餘心道你們真有錢,藏錢的庫房都這麽大,建造得這麽隱匿。

    桑餘從來沒有想到過,麵前的會是一個陷阱,可能是他的埋骨地。

    一向精明的他,一想到此行能夠讓母親從此以後衣食無憂,居然對黎淵,苦孩兒,儺王的話信以為真。這個報酬,當真有那麽好拿?

    就在桑餘一不注意時,背後一股大力推來,那是苦孩兒隨意一揮所致。桑餘身子受這股大力一推,重心失控,直接栽下了落魂淵。

    淵名落魂,豈有生機?

    桑餘從頭冰到腳趾頭,那種冰涼,叫絕望。

    都說老天爺仁厚,難道您就這麽對待我們孤兒寡母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