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 冰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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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經?這兩個字不由讓桑餘想起了符宗之變。難道他還是陽符宗的某位前輩?這麽算來,就算本屆掌宗天師親至,都得喚麵前人一聲師叔吧。可是看他的麵相,哪有絲毫老邁的樣子?

    “請問您老是?”

    桑餘試探問了一句,但是對方置若罔聞,根本沒有回答桑餘的意思,卻聽他悠悠的長歎了一口氣,搖頭說道:“也罷,《符經》我不能給你,但這一身符法,是我在這朝元峰習得,今日仍舊把它留在這吧。”

    話音一落,隻見從那中年男子的盤腿之處漸漸有冰晶凝結,然後一點點的朝周圍蔓延開去,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這整座履冰閣的地麵都覆上了一層薄冰。桑餘此時才明白,履冰閣以前是懸空的,根本沒有東西。

    若說禦空而起,桑餘有血鐧相助,他是能夠做到的,但卻不能持續太久時間。而陽符宗的諸人也是,雖然是憑借陽符挪借天地之氣,但也會消耗人的精力不能持續太久。並且誰又能做到枯坐冥想,休息入定時亦不受影響?至少在桑餘寡陋的認知裏,陽符宗能做到符人合一的,一個也沒有。

    由此,對方修為之深可見一斑了。

    就在桑餘為對方的驚詫之時,那層薄冰已然到了他腳下。桑餘隻感覺一種冰涼清晰的感覺從足底湧泉而起,直透天門。霎時間若有的煩惱,煙消雲散,心境也漸漸的變得平複了下來。

    他從來沒有過這麽一種感覺,就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幼時的時光一般,沒有憂慮與仇恨,心中平靜得如結了一層薄冰的水麵,起不了絲毫波瀾。

    時間如白駒,待到桑餘開始回複意識時候,也不知過了多久的時辰了。他隱約聽見有人驚惶的聲音,待到他睜開眼,入目是醒目的血色。那原本透如蟬翼的冰麵以桑餘腳下為始,一直蔓延到了履冰閣的每個角落。

    而那司馬宮與劉離更是噤若寒蟬的縮在一旁,隻是他們的眼中,不知何時起多了一抹紅,那驚惶的聲音,便是從他們口中發出的。

    桑餘也發覺了不對勁,現在三人共處一室,如果他們兩有了個什麽三長兩短,那麽最後怪罪的,肯定是自己。所以下意識的,他想起身去看下怎麽回事,才微微使了一點力,就聽身下傳來了一聲細微的哢擦聲,忙低頭一看,竟是方才的一下,使得冰麵龜裂了開來。

    怎麽能這麽不小心?桑餘不由得在心中罵自己大意,忙想讓自己飄飛起來。可出乎意料的,他絲毫感覺不到自己血脈中有過什麽東西,空蕩蕩的,根本使不出力來,一個不好的念頭突然在腦海中萌生——我成了一個普通人了?

    不對,那些死魂是鍛入了血肉,怎麽會在這一時半會就消散不見?桑餘心底突然有些驚慌,要知道,這可是他唯一的依仗了啊。現在陽符宗的一符半法都沒學到,卻把本命的東西給丟了,那儺殺門的血海深仇,怎麽能報。

    桑餘掙紮著想要起身,腿下冰層又傳來“哢擦”之音。再觀司馬宮與劉離,神誌飄忽,每掙紮一下,周遭的裂縫就延伸出去幾分,似乎隻要再用些力,就會分崩離析了。

    他們的死活,按照之前桑餘的性格,是根本不會理睬,但是不知為何,此時竟有了幾分悲憫之意,於是提醒道:“你們的符術呢?祭起來啊,再這樣下去我們都得死在這裏。”

    縱使桑餘好意提醒,可是他們二人依舊沒有反應,還陷在夢魘裏,根本出不來。

    桑餘沒有辦法,隻好小心翼翼的趴在冰麵上,身子往門口處一點點爬去,每一下都必須得細致小心,就連呼吸都不敢大口,好不容易到了門邊,才敢壓著嗓子呼救道:“...救...救命!”

    聲音很小,又有這麽厚重的門牆,桑餘根本不知道外麵聽不聽得到。但他又不敢大聲求救,且不說呼救時身子用力會引發冰麵的龜裂,即便履冰閣內的回聲,都已讓冰層如薄膜般上下震顫,鼓動欲破了。

    不行,得想辦法出去。桑餘心下焦急,一把摸到了背後血鐧,一鐧往那門上砸去。

    這“咚”的一聲恍如晴天起雷,在履冰閣裏炸響,整個冰層,也隨之分崩離析,桑餘隻感覺身下一鬆,人就往下墜去。

    “咚”的一聲也是晨鍾暮鼓,叫醒了劉離,司馬宮二人。他們麵上雖然一愕,但是很快察覺到了自己的處境,隻見兩處光華亮起,那是他們祭出的陽符。

    劉離看見桑餘正往下墜,麵上先是一楞,飛身就要來拉桑餘一把,卻被司馬宮一把擋住,然後搖了搖頭。

    司馬宮的神態表情,桑餘全看在眼裏,他也不怪對方,心中隻是有些遺憾,遺憾最後沒能再見他們一麵,有須發皆白的守一真人,嫻靜懂事的百裏嗣音,好色囉嗦的丘如雁,靈動活潑的風不語,愛長篇大論的何不言,還有那銀背雙頭蛇小白。

    在飛速墜下的過程中,這些人的身姿麵容從桑餘腦海裏一一閃過,猛然間他才意識到。雖然失去了父母,但是在這短短的時間裏自己竟然收獲了這麽多。

    些許這是上蒼對自己的一種補償吧,不知道怎麽回事,一種愉悅的感覺在桑餘心頭流淌,縱使此刻他耳畔疾風呼嘯,縱使他即將跌落萬丈深淵命不保夕。

    當在這一刻裏,他竟然沒有想起落魂淵的那片無底的黑,沒有想起臨湘郡那片漫天的紅。所有的自卑與狹隘,魯莽與後悔,算計與仇恨在這一刻都消失在了的生命中。

    他緩緩閉上了雙眼,心底浮現出他母親的音容笑貌,她身邊還有一個模糊的男子,那應該是自己父親吧,就快要看到他們了,桑餘如是想。

    這一刻,桑餘再沒有痛苦,也沒有掙紮,對他而言,這種慷慨赴死像是一種解脫。

    就在桑餘閉上雙眼,心中什麽都沒有的時候,手中一直沒有脫手的血鐧裏傳來一絲奇怪氣息。(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