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戌時情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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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已經模糊起來,夕陽熠熠的光芒隱在墨藍的暮色中,漸漸消弭。

    瓷窯內,沈瓷忙前忙後地整理著製陶的原料,又對照著記錄冊一一清點,確定無誤後,頓時感到舒朗無比。

    這些天,她忙著籌備各種材料和器械,如今已是盡數備齊,不日便能動手製作。這令她心情大好,離開瓷窯,步履輕盈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下著細雪的天氣,凍得人手腳冰寒。沈瓷在屋內攏了炭盆,半蹲在地上,拿著剛從山上采下的鬆果喂紫貂。在沈瓷這兒養了不到半個月,小紫貂已是吃得滾圓滾圓,偏著頭在地上蹦來跳去,煞是可愛。

    忽而驟風暫起,竹青推門進來,垂著眼低聲道:“姑娘,這撥銀炭用完,屋裏便沒了,我去管家那討要一些來。”

    沈瓷正專心撫弄著小紫貂柔滑的皮毛,頭也沒抬,隨口應道:“去吧,早些回來。”

    “是。”

    竹青退出了房間,一顆心還在胸口砰砰亂跳,一時失神,連房門都忘了關緊,撫了撫激動的呼吸,便急著向情郎的約定飛奔而去。

    *****

    約定的時間是戌時。

    竹青思念成疾,還未到時辰,已急匆匆地趕到瓷窯,竟驚喜地發現馬寧已經等在了那兒。

    瞧著竹青的小臉凍得通紅,馬寧心疼不已,將溫暖的大手貼在她臉上,指了指不遠處一間未鎖的屋子:“先去屋內避避,暖和,還免得人發現。”

    竹青點點頭,待入得室內,才奇怪問道:“怎麽想著約在沈姑娘的瓷窯見麵?萬一有人來了怎麽辦……”

    馬寧揉揉她的發,篤定道:“放心吧,不會的。這地方偏僻,又是新建的,除了沈姑娘以外,沒人會來。我已打探清楚了,沈姑娘每日酉時離開瓷窯後便不會折返,沒人會發現我們。”

    竹青微蹙眉頭,嬌嗔道:“你天天呆在小王爺身邊,怎麽還有空打探她的行蹤了?”

    馬寧笑道:“哪是我想打探的,是小王爺命我這麽做。不知道沈姑娘是哪裏得罪了小王爺,最近一提起她就臉色不好。”

    竹青疑惑道:“沈姑娘少言寡語,對誰都禮數體麵,不像是會同小王爺起衝突的人。”

    “這事,我也不太清楚。”馬寧搖搖頭,頓了片刻,突然手中用力,將竹青一把攬在懷裏:“別說他們了,說你,分別十餘日,你可曾想我?”

    竹青垂頭,臉色漸漸染上羞紅,低低說了一句“想”,便被馬寧更加有力的懷抱鎖住。

    接下來,便是愛語呢喃,情話綿綿。你儂我儂之際,卻不知,隔牆有耳。

    *****

    牆外的丫鬟急匆匆趕回去報信時,朱子衿正將手肘倚在塌前的幾案上,用一隻小小的木枓取了一勺濃稠黏膩的香膏,默默等著一絲一絲的脂膏從勺沿自行淌下,流入案上的香爐之中。

    她已等待了多日的消息,每次丫鬟去而複返,她都滿心期待,卻是次次落空。漸漸地,心情便如同眼前緩緩滴下的脂膏,沉膩的,滯悶的。

    而現在,她遠遠瞧著丫鬟急匆匆地跑回來,卻依然倚在塌上,一動不動,已做好了再次失望的準備。

    “小姐,小姐!”丫鬟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下子撲跪在朱子衿麵前:“有,有動靜了!”

    “什麽?”朱子衿猛地睜眼,手中的木枓跌落於香爐之中。

    丫鬟的氣息還沒理順,呼吸起伏不定,激動道:“奴婢親耳聽到,沈瓷未經允許,與府中下人私相授受!”

    朱子衿方才的渾噩已散去大半,眼中亮光畢露:“何出此言?”

    丫鬟沉下一口氣,方道:“奴婢今日守在沈姑娘的院落外,發現了一個鬼鬼祟祟的男人。奴婢見那男人留了一張字條在隱蔽處,走上前一看,上麵竟寫著與沈瓷約見的時間和地點。奴婢不敢隨意叨嘮小姐,便想著將計就計,先瞧瞧他們到底想做什麽,結果戌時奴婢隱蔽在瓷窯,恰好聽見一男一女在屋內的親密情語,由是得知。”

    朱子衿聞言,立即問道:“你可曾看見那男子麵貌?是誰?”

    丫鬟心頭一驚,搖頭輕聲道:“未曾看見,奴婢到瓷窯時,他們已進了屋,隻能在躲在牆外偷聽。雖然聲音模糊,但絕對是男女之間的*之語。”

    丫鬟說完,小心翼翼地抬頭,觀察著朱子衿的表情。但見她沉吟半晌,突然毫無遮掩地大笑起來,接著“啪”地一聲合上了香爐爐蓋,方見一股淡白的香煙從爐中嫋嫋吐出。

    “不礙事,隻要知道女方是沈瓷,便足夠了。”朱子衿難掩喜悅,起身離開臥榻,見丫鬟仍兢兢業業地跪在地上,不禁大聲道:“還愣著幹什麽,快去向母妃稟報此事,王府規矩若要牢立,必得殺雞儆猴。”

    *****

    一道強勁的朔風穿過庭院廊道,卷出陣陣尖銳的哨聲。

    竹青走時心不在焉,並未扣緊房門。寒風陣陣席卷,幾個回合後,忽然猛地灌入門縫,直劈內裏而去。

    沈瓷本是身在暖意洋洋的屋中,卻突然感到幾道寒刃狠狠砸在皮膚上,凍得一個機靈,抬起頭來看見半敞的屋門,突然想起今日離開瓷窯時,存放原料的屋子似乎並未上鎖。

    除了她以外,並沒什麽人會去瓷窯。若是往日,這事便就罷了,可今日她新進了幾種昂貴的色料,思前想後,到底還是放心不下。

    “不行,還是得去鎖住。”

    沈瓷默默自語著,站起身,在袍襖外罩上一件披風,閉好房門,轉身踏入了紛紛揚揚的細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