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生死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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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原來你們早就計劃好了,哈哈哈哈……”汪直死死盯住楊福的臉,幾乎相同的容貌,雖然氣質全然不同,但粗粗晃過,的確難以分辨:“真是像啊……連我自己都快分不出來了。”
楊福的出現,轉移了汪直放在朱見濂身上的注意力,目光逼視,朝楊福一步步逼近。
楊福幾個趔趄,攬著衛朝夕往後退。衛朝夕一時還沒反應過來,木然地往後退了幾步,頭發方才被汪直撕扯得零亂不堪,瞧上去甚是狼狽。她微微抬眼,看看汪直上挑的斜眼,再看看身後攏住自己的人,雙目緊蹙,眸有憂思,身上有股好聞的厚實氣息,這才是楊福,這才是她喜歡的那個人。兩相對比,汪直便如同怪物一般,令她害怕不已。眼見著那怪物一步步逼來,她不停地往後縮,未預料到身後石塊,不小心跌在了地上。
朱見濂恐汪直又要對衛朝夕下重手,示意馬寧擋在了汪直身前。楊福則趕忙將衛朝夕護在身後,支著她跑得遠一些。
汪直腳步稍稍定住,目光徐徐轉向朱見濂:“朱見濂,你真是煞費苦心啊,竟是找來了這樣一個人。看來,此番入京,你原本就是為了殺我的?”
朱見濂正色道:“今日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若你當初能對夏蓮和其他無辜的女子有幾分憐憫,如今也不會遭此報複。”
汪直抬眼看了看他:“所以,之前兩次襲擊,欲取我性命的人,不是尚銘,而是你?”
事已至此,朱見濂也沒了繼續隱藏的必要,頷首道:“正是。”
汪直冷然一嗤:“你如此大費周章,不就是因為我殺了夏蓮嗎?如果當初我拒絕,萬貴妃也會讓別人去處理。若是萬貴妃知道你還為當初殺掉了王府一個婢女而斤斤計較,必定會給你些顏色嚐嚐。”
朱見濂見他不僅對此全無悔意,甚至還冷嘲熱諷,不由勃然大怒:“萬貴妃又如何?殺人償命,本是律法所定,你手下沾染了如此多鮮血,早該粉身碎骨,抬出萬貴妃也無從更變。”他咬牙沉聲道:“更何況,她是不會有機會知道的!今日我既是在此,你便休想下山!”
“殺人償命……”汪直輕輕將這四個字重複了一遍,靜了片刻,再開口的時候,聲音也隨之低了下來:“沈瓷一開始,便是為了讓我償命,才來接近我的嗎?”
朱見濂見汪直再次提及沈瓷,不由怒道:“根本不關她的事!不要總把她牽扯進來!”他握緊手中匕首,恨恨道:“我不是你,不會把自己的意願強加在她頭上。她根本不可能留在京城,以前不會,現在不會,今後更不會,你別再繼續癡心妄想!”
他的言語灌入汪直耳中,如同振聾發聵,逼得他胸口鬱結已久的一口氣迸出:“你說我癡心妄想?我淪為癡心妄想是因為什麽?還不是你從中阻撓!如果沒有你,她至少會願意留在京城。”
朱見濂屏氣看他:“不,她不會。就算沒有我,她也一定會回到禦器廠,你根本就不懂她。”
汪直方才遭受了沈瓷和楊福的打擊,如今又被朱見濂戳痛了心思,眼下的情緒便如張滿的弓,力道繃在弦上,咬牙切齒地僵持著,到一個臨界點,突然猝不及防地飛了出去,直朝朱見濂撲了過去。
馬寧見狀,忙趕來救場。然而,沈瓷之前下的藥性,此刻已是盡數消退,汪直武藝高強,此時又有不管不顧之勢,馬寧和朱見濂一個不察,竟是被汪直奪過了匕首,架在朱見濂的脖子上。
情勢急轉直下,再度倒轉。而東廠派來的暗衛在一旁默不作聲地觀察良久,本想爭取置身事外,然而看到此刻情形,明白他們若是再不出現,今日的機會恐怕就會白白流失。
更何況,尚銘走之前曾叮囑過,不能讓朱見濂死在這裏。今日驛站的事辦得捉襟見肘,淮王必定猜到是尚銘放走了朱見濂,留下的線索也不少,此時若是朱見濂出了差錯,尚銘也脫不了幹係。
於是,東廠的暗衛,從隱蔽處探出,快速圍住了中間幾人。
“果真是有備而來啊,沒想到你被淮王禁了暗衛,還有這麽多幫手。”汪直惡狠狠地盯準了朱見濂,狹長的鳳眼眯起,手中的刀猛力一緊。
朱見濂全無驚惶,神色坦然,淡淡笑道:“你今日就算殺了我,你也逃不掉,他們不是我的人,根本不聽我的命令。若想用我來威脅他們放你一條生路,完全不可能。你自己犯下的孽,是逃不掉的。”
汪直微微抬眼,掃了一圈眼前黑衣人蓄勢待發的架勢,的確與之前朱見濂派出的暗衛招式不同。他甚至憑敏銳的直覺一眼判斷出,這當中有四五人是宦官……
十有**,都是東廠派出的人了。
他並未驚惶,也未再確認,靠近朱見濂耳邊道:“這些不是你的人,我相信。不過你卻是猜錯了,我並不想用你的性命威脅他們,更不會殺你。”
朱見濂眉心微凝,又覺汪直靠得更近,氣息幾乎嗬進了他的耳朵,用隻有兩個人能夠聽清的聲音耳語道:“殺了你,無論我有沒有活下來,沈瓷都會恨我一輩子。那麽我在她心裏,在她心裏,就真的一點位置也沒有了……”
他的聲音是一點一點喑啞下去的,到最後,已不覺帶了顫音。他抬頭審度了一圈四周的東廠暗衛,方才與朱見濂搏鬥時所受的傷已是疼痛難忍,情知自己今日大概是真的熬不過了。眼前的暗衛個個內力深厚,都是調教多年的好手,這麽多人將目標放在他一人身上,顯然已是做好了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準備。
如今,沒有王越會來救他,更沒有沈瓷可能突然出現……他的心在情勢的分析中愈發決絕,一瞬間既是悲辛無盡,又是癲狂燥熱,近乎病態地在朱見濂耳邊急促地說:“可是你知道嗎,她的金釵已經到了我的喉嚨,卻依然收手了。她是不想殺我的!她是不願殺我的!”
他的唇角無聲勾出一絲狡黠的笑:“你想想,若是她知道你偷偷跟蹤她到了蒼雲山,親手殺掉了她不想殺的人,殺掉了她還惦念著情義的人,你們,還可能在一起嗎……”
朱見濂渾身一顫,眼下他同沈瓷重逢不久,中間略過了一大段她初到京城的時光,的確是他所不能控製……汪直所言,確實不假……
然而,楊福之所以存在,便是為了暫時代替汪直的生活,以免除他和尚銘的嫌疑。若是朝中的“汪直”活得好好的,誰又會去追究汪直的死呢?
想到這兒,他放心了一些,可轉瞬神經立刻一凝。
等等,難道……
汪直哈哈一笑,猙獰無比:“朱見濂,既然今日,我已必死無疑,便也不會讓你好過!”
他話音未落,朱見濂便感到匕首從自己脖子上飛速劃過,那力道很輕,隻不過擦傷了皮肉,可便是這一閃神的功夫,汪直已迫上了站在一旁的楊福。同時一隻手探入懷中,飛速摸出藏在衣裏的東西,抽出尾端。
一條紫色的煙霧拉長,在天空發出一聲驚響,於暗夜之中炸開一朵渾濁的雲霧。
他竟是放出了信號彈!
山腳還留有護衛,因著汪直命令護衛不得打擾他和沈瓷,一直沒上山頂,至多也是在半山腰上等待命令。
此令一發,再也沒了容許拖遝的機會,必須速戰速決!否則,若是再有一隊武藝精強的護衛插手進來,或是目睹了真假汪直的存在,便是全盤皆輸!
刻不容緩,東廠暗衛同馬寧一齊發力,向汪直襲去。汪直的白衣已染上斑斑血跡,卻將楊福死死地扣住,廝打紛亂中,與楊福鎖成一團,根本不顧劍雨落下,隻朝一個目標艱難行去。
“他要把楊福帶下懸崖!攔住他!”朱見濂終於看明白了汪直到底想做什麽,一旦他與楊福同歸於盡,沒了之後可以代替他身份的人,皇上勢必會追查下去。此刻,汪直的護衛正向山頂趕來,要逃得毫無蹤跡,已是不可能的事情,屆時,他殺了汪直這一事,便會暴露無遺。
然而,汪直要的還不止這些。他要讓沈瓷恨上朱見濂,要在兩人之間種上一顆堅固的心結,就算他死了,也絕不讓朱見濂好過!
“誰允許你長了一張這樣的臉!誰允許的!”汪直一個勁把楊福往懸崖帶:“今日我即便沒有退路,也要拉著你同我陪葬!”
楊福空有輕功,此時被汪直鎖住手腳,硬是施展不開。他努力瞪著手腳,被迫驚惶地一路下移,又時不時有暗衛的刀誤刺到他的身上,不久便已是精疲力竭。
東廠的暗衛如何也分不開楊福和汪直,耳聽見不遠處已有護衛的鐵靴之聲靠近,索性不再試圖將兩人分開。任憑汪直帶著楊福逼近崖邊。
他們今日的任務是除掉汪直,楊福需要盡量保住,但若實在保不住,汪直的護衛撞上來,還有朱見濂可以頂住責任……
抱著這般想法,東廠暗衛眼見著撕纏的兩人跌下山崖已是勢在必行,竟是齊齊收手,索性坐視不管了。
汪直和楊福憑著一股慣力向前,掠過崖邊,身體騰空,向萬丈深淵墜下……
生死一線之際,突然,一隻手從崖沿上衝出,一把攫住了一側衣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