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無關人等排除在外

字數:7089   加入書籤

A+A-




    五神元,二零四五年九月十一日,周一淩晨三點,時間依然在流逝。

    被停學的三天時光裏,除了那場遊樂園槍擊案以外,離月就沒再遇到令他心緒起伏不定的事情了。白衣少年的話語也點醒他,現在不是為林姐姐的死黯然神傷的時候,他目前必須要做的是找到自己的母親,並將真相調查清楚。

    當時,夜幕與燈光下,林姐姐的話音還不時在離月耳畔徘徊,雖然了解的內容不多,但至少,他知道了母親並未拋棄他,而且母親同樣還活著,需要自己拯救……當然,也知道了自己的出生是因為一場陰謀。

    偶爾,離月回憶自己的森林生活時,會覺得很痛苦,不過當時為了活下去,可謂是絞盡腦汁去尋找食物,就算理智被漸漸磨滅,卻由於思考模式變得單純,致使大腦運轉速度比往昔快上不少,並能在更短時間裏做出更準確的判斷。

    而身為當事人,某種程度上離月比任何人知道的情報都要多,這點微不足道的線索已經足夠他去追尋真相了。

    自己昏迷之後,母親失蹤了,林姐姐不得已靠偷竊度日,最終因為知道了真相所以被槍殺,然後自己的出生是一場陰謀……種種線索已經指明了一個方向。

    不過,知道最終答案並沒有什麽用,既然是陰謀,那自然是為了謀劃什麽大事,這些暫且不論。林姐姐的話裏,離月最在意的是,除了自己以外還有兩個孩子。

    目前應該著手的,是查清那個人的目的。

    從小,你諷刺我、無視我。而現在,我會找到你,我要讓你一字不漏地吐出所有真相。”離月對那個人沒什麽感情,也從未想過報答他。且不提他除了拿回兩本早教書,讓離月正式接觸了知識以外就沒再做過什麽。

    單是他極有可能,是派人殺死林姐姐的元凶,這一點就足夠離月將他列入必殺之人的名單裏。

    曾經,離月也不是沒想過和他拉近關係,可惜每次路經他身旁,隻會遭受一次接一次的無視。試著伸手去碰一下?反而被一腳踢開。自那天起,離月便不再打算親近他了。

    在世人眼裏這可能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那人賦予自己生命,按理說怎能不尊重和報答呢?哪怕有些摩擦也應該逆來順受才對。可這些道理對離月而言完全就是狗屁不通。

    由於自小博覽群書,糅合各種學問加上個人經曆,離月形成了現在的思考方式。雖不會去評論各種學問的優劣,但說實話,離月他最看不起的學問之一,就是被譽為聖人的孔子,所說的仁義禮教。

    當然,並非看不起孔子提出的仁義禮教本身,離月看不起的,是現在的所謂仁義禮教。就算這四個字,對古東勝的啟發很大,曾讓人有禮相待、有難相擔。

    現在呢?打著仁義禮教的幌子,說我是你長輩,我是你老師,你必須尊重我不能頂嘴,無論你說的是否正確,隻要頂嘴你就有錯,就一定沒禮貌沒教養。

    然而嚴格來說,這些人其實也沒錯,死守對自己有利的理論和資源,是人類的通病,且人類所需要的東西,比起否定,更多的則是認可。

    畢竟,若一直不被認可,將會一直陷入自我懷疑,對自我定位模糊,就很可能覺得一切都無意義,最後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

    不過那些將自己完全認為正確,容不得半點否定,而且單方麵看到不合自己心意,就完全否定對方還強詞奪理的人……又何嚐不是一種自我定位模糊?

    孔子的仁義禮教,是定義這四字所攜內涵的標準,如果判定事物的標準被曲解和利用,自然會使其相關的一切都陷入混亂。

    不過,分等級的仁義禮教,又何嚐不是一種混亂呢?

    深諳並親身經曆過真正弱肉強食的離月,並不會在意這種近乎無理取鬧的事情。

    所以他一樣也不會去遵循所謂的標準。

    隻要誰能表現出值得離月尊重的東西,離月便會尊重對方,如果對方並不值得尊重,那麽就保持基本的禮貌吧,不說敬人,至少不負人。

    速度稍有下降,加快。”

    渾厚沉凝的嗓音中斷了離月的思緒,他這才想起來自己正和邪神在街道上疾跑。

    從思索真相偏移到個人定位,我在想些什麽啊……”心中微歎,離月重新加快了速度。

    沒有開口說話,沉默寡言的模樣與原先相比仿佛變了個人。

    畢竟,離月早已不是那個外表散漫、話多幽默的小鬼頭了。

    ……

    晨跑結束,吃過早餐,再度回校,離月微微低頭跟在邪神身後,好似一位侍從。

    邪神卻始終緊繃著精神,嚴肅的表情較之往昔更冷硬了些。

    這一次並沒有偶遇洛星夜,邪神在想她的手恢複得怎樣了。

    重新走到班裏,依然是空蕩的教室,稀稀拉拉的幾名同學。

    他們沒有在意離月的出現,隻是沉默著進行預習,而這也在離月的意料之中。

    回到自己的座位裏,兩人皆是雙手置於桌麵靜坐,動作簡直如出一轍。

    終於能稍微放鬆下精神了,可依然不能放鬆警惕,以免離月突然失控。

    漸漸地,教室的人多了起來,邪神的精神又一次緊繃起來,目光也鎖定離月。

    暫時還很正常,就如同開學第一天那樣,邪神希望這情況能維持到中午放學。

    誒,你們聽說遊樂園那邊死人了麽?”

    耐人尋味的話題。

    離月和邪神同時豎耳聆聽,前者是好奇,後者則想知道那起案件對社會造成的影響。

    你才知道啊,我上周就知道了。”滿不在乎的聲音。

    你知道?”狐疑的目光頓時投去。

    是啊,當時我就在旁邊看著。”理所當然的語調。

    誒!那你說一下唄,當時發生了什麽?”被引起的些微好奇。

    反正就是一個人的頭突然爆炸,然後又有個人瘋了一樣的大喊,雙拳打在地上,然後抱住那人的屍體發呆。”描述既簡單又明了。

    好惡心!那你看到那個人,長什麽樣?”聲音帶著幾分嫌棄和好奇。

    我記得他長得……咦?”先是賣了個關子,卻突然發現自己說不上來。

    你快說啊。”表情變急切的同時開始催促。

    呃,我完全不記得了。”尷尬地撓撓頭。

    什麽嘛……”略顯失望卻並不蘊含嫌棄的話音。

    短暫的話題就此結束。

    兩位同學的對話,咋聽著,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離月聽了以後,腦子裏又一次回憶起那並不愉快的事情,眼神頓時黯淡下去。

    邪神則準確抓住了其中唯一的關鍵,那句“我完全不記得了”。

    正常來說,令人會心一笑的愉快事情,有時候忘得很快,例如某人看了一部精彩的電影,你突然問他電影內容是什麽,那麽他很有可能沒辦法準確地答上來。

    可要是令人反感的事情,往往在很多時候都會印象深刻,甚至閉上眼睛,都能重現看到當時的畫麵。而一個人突然在自己麵前,頭突然爆炸,然後另一個人則滿身是血抱著那無頭屍體發呆,這怎麽想,都不會是令局外人感到愉快的事情。

    邪神記得離月當時,雖然半麵染血,但另外半張臉的五官依然清晰可見。那位同班同學說自己是目擊者,而他說的內容也確實是邪神並不知道的。

    既然是同班同學,哪怕隻在離月自我介紹時見過他的臉,也應該不至於第二天就忘了,這種情況下,一般不記得名字才是正常的。

    所以忘記了離月長相的目擊者,加上憑空消失的屍體,以及攜帶屍體骨灰前來的“淩蒼茫”……最後是身為當事人的自己,依然記得這件事。

    假設那個“淩蒼茫”有特異功能,那麽讓屍體和目擊者記憶消失,似乎也並非不可能。隻是特異功能這種事……若非邪神自己就是個怪物,身邊還有一個恢複速度快得嚇人的離月,否則他也難以相信。

    於是,身為當事人的自己,仍然記得親眼見到的所有事情,無關人等卻忘了當事人的長相?其中的結論很明顯了。

    無關人等被‘淩蒼茫’人為排除在此事之外。”邪神下了這麽個結論。

    但是“淩蒼茫”這麽做的動機是什麽,又是一個難點,而且展現出“特異功能”的他反而還成了最沒有嫌疑的人。

    能輕易製伏自己已經證明了他的戰鬥能力,要是他心理變態,精心設了這麽一個局想看離月那陷入絕望的模樣,也不至於把離月扔到森林裏七年多再加上軍事基地裏的一年多,直到離月忘記了不少事情之後才這麽做。

    如果憑空帶走屍體的是他,那他完全可以在很多年前就在離月麵前殺死那個人,畢竟突如其來的傷痛往往更能摧殘人的心靈,當然,如果他真是個閑著沒事幹的變態,那倒另說。

    多出來一個線索,另一種可能性,卻依然想不通,就算不提這詭異的事件,離月的身世也還完全是個謎。

    時間就這麽慢慢走到七點整,鈴響了,該進行升旗儀式了。

    離月起身,在前門口旁邊的他第一個離開教室。沒有去排隊,隻是快步走到男廁所裏。邪神將他這舉動看在眼裏,沒說什麽,離月能這麽自覺是一件好事,畢竟這是他尚且能控製自己的證明。

    不過這也變相說明了,離月自己都確認自己,不能待在人多的地方。

    忽然回想起那件自己一早就清楚的事情,邪神嚴肅的目光頓時淡了。

    班級裏沒有人能意識到現在的離月有多危險,隻有坐在最後排的邪神,從今天起床開始就一直感受著離月身上,那幾何倍數增長後毫不收斂,宛如實質大衣般披在身上的危險氣息。

    或許升旗儀式結束以後,會被班主任趙老師請去辦公室“喝茶”,可比起他在人多的地方突然失控然後暴起傷人的結果來看,這好太多了。

    升旗儀式結束以後是自由活動時間,而離月依然待在男廁所裏。上課了,獨自一人回到教室,並遭受個別不解的目光注視。

    可關於離月不參加升旗儀式這事,不僅班幹部沒說些什麽,連老師都不曾請他去“喝茶”……事情的發展貌似有點詭異了。

    上午的課程結束,除了離月沒再像開學第一天那樣,主動舉手回答問題,和同學們不再來找他以外,一切依然。

    邪神到食堂買了四人份的食物,回住所,兩人沉默著吃飯。

    我覺得我很好。”離月突然說,他受不了邪神的眼神了。

    嗯。”邪神咽下一口飯,鳳眸看著離月且沒有絲毫偏移。

    下午的課我還會去上。”頓了一下,離月說。

    嗯。”邪神應著,眼睛依然看著離月,沒有絲毫偏移。

    沒有談話的必要了,熟悉對方的兩人,都明白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地位,已經完全重置如初。

    沒有好似、沒有宛若、沒有仿佛,除了一起度過了一年多的時光以外,他們又成了陌生人。

    彼此熟悉對方的言行舉止,卻始終窺不進對方的心,也沒有那種打算。

    邪神重新意識到離月不過是自己看護的一個目標,除了曾經傾聽過自己的話並進行鼓勵以外,一無是處。就算沒有他的存在,自己的生活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離月也一樣,他知道自己總是在給邪神添麻煩,打架也好,在邪神突然離開之後自己擅自行動引起謠言也好,自己失控導致他被帶回軍事基地接受調查也好。

    雙方的地位並不對等,從一開始就這樣,如果是分開生活倒也罷了。

    正因為珍惜對方,所以又一次想起事實之後,對話才會那麽的生硬。

    沒有必要啊,對於他們兩個而言,談話與交流,並非不可或缺的事。

    誰能想到短短六天裏,兩人的關係竟會變得如此冷淡。

    需要什麽東西介入其中緩和,無論什麽都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