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師父點化之恩”

    蘇歧路道：“師父說的九曜封神印，是什麽名堂？”

    鴻霄真人將手中的神木似是不經意般往旁邊一放，那截尺把長的神木搖身一變，化作一個栩栩如生女子。

    鴻霄真人正對著蘇歧路，指著木雕道：“你來看……”

    “我在看，在看”

    蘇歧路見那女子曲線玲瓏，姿態婀娜，不由得心旌搖曳，尤其是她眉目如畫，朱唇微啟，似乎正要開口跟他說話，不由自主湊到跟前，伸手要摸：“真是好看……”

    鴻霄真人見蘇歧路眼神不對，扭頭一看，老臉通紅。

    “錯了錯了，不是這個”

    鴻霄真人把蘇歧路的手打開，向那木雕吹了一口氣。

    美輪美奐的木雕登時如熱蠟一般融化，先是麵目全非，繼而脫胎換骨，變成一個精壯男子。

    蘇歧路眉飛色舞道：“二師弟的身邊也有一尊美人雕像。看來本門還有一門絕技是木雕啊。

    剛才那位měi nǚ，是不是師父年輕時候的相好，從實招來！”

    “你胡說八道什麽”

    鴻霄真人紅著老臉道：“那是，那是……”

    “師父是不是想說，這是參研劍道所用之物，與兒女私情毫無關係？”

    蘇歧路笑道：“哎呀，哪個少女不善懷春，哪個少男不善鍾情？

    男歡女ài rén之常情，師父何必遮遮掩掩。

    弟子的肉身被真元洪流衝刷之後，渾身無力，無心練劍，不介意小憩片刻，聽師父講一講年輕時候的風流往事。”

    “業障啊業障，你胡說些什麽，師父要給你將本門神劍心法”

    鴻霄真人又往那尊精壯男子木雕上吹了一口氣，原本銅色的木雕居然變成透明，筋脈、骨骼、關節，清晰可見。

    蘇歧路一見大為驚異，收起嬉笑，全神貫注。

    “天有四時、五行、九曜、三百六十日；

    人有四肢、五髒、九竅、三百六十節，此乃天人合一的通道。”

    鴻霄真人往木雕上一指，四肢皆為青色，五髒皆為紅色，而另有九處金光閃動，想必是九竅。

    “玉虛宮的龍形拳和丁甲劍，隻不過是將真元藏於五髒之中，以雙拳雙腳和飛劍施展開來。

    可是人身高不過七尺，區區五髒，可以藏多少真元？

    要有移山倒海之力，必須將軀殼修成不壞金身，有藏須彌於芥子之中的神通，才能在體內積蓄更多真元。

    然而，不壞金身，是長生之道，並非拳劍之法。

    所以說，玉虛宮的人，以長生為第一要務，劍法反在其次。

    因為貪戀長生，所以舍本逐末，一麵練劍，一麵吃靈芝仙草煉成的金丹，對真元的奧秘，反而一知半解。

    九竅對應天中九顆星辰，九竅齊開，便可將乾坤之中的純陽真元借為己用，所謂“天地無極，乾坤借法”，純陽真元，浩瀚不絕，移天換日，隻在揮手之間。

    不過，若是乾坤之中的純陽真元一息之間湧入，凡人的血肉之軀難以承擔，所以凡人的九竅皆是關閉的。

    等凡人借金丹將身體築成金剛不壞，九竅早已淤塞，難以打開。

    九竅不開，難以借乾坤之力，也難以掌握真正的神通。

    九竅未開，縱然修煉千年，也不過是壽命長些的精怪，不配稱為神。

    正因如此，關閉的九竅稱為九曜封神印。”

    “九曜……封神印！真是令人虎軀一震啊”

    蘇歧路皺眉道：“不過師父說，血肉之軀借天地之力會土崩瓦解……要修成金剛不壞又要吃仙丹，吃了仙丹又打不開九竅，這不是自相矛盾麽？”

    “孺子可教”

    鴻霄真人道：“本門八方禦神劍法，並非舞劍之法，而是磨劍之法。”

    “磨劍之法？”

    蘇歧路道：“那不是鐵匠的功夫麽？仙俠行走三界，光靠磨劍，有點……寒酸啊。”

    “若是你的劍足夠鋒利、足夠快，生死勝負，一招可定”

    鴻霄真人道：“招式繁複的劍法，本非劍法，而是劍舞。劍舞本為祭祀神明之用。舞劍的人，匍匐在神明腳下，甘為魚肉……”

    說到此處，鴻霄真人一掃蒼老之氣，猶如一柄剛剛發硎的利劍。

    “八方禦神劍法成時，你便是劍中之劍，神上之人”

    鴻霄真人目光灼灼：“所有的神，都將匍匐在你的劍下！”

    “神上之人！”

    蘇歧路半信半疑：“磨劍……真的有這麽厲害？”

    “你拔劍三日，將劍上鐵鏽磨去三分，雖然鋒刃尚未露出，但是出鞘有聲，已經可以作為shā rén利器”

    鴻霄真人道：“就在你磨劍之時，你的肉身與元神也在不知不覺被錘煉，所以你可以打開兩道九曜封神印而未神形俱滅。

    你開兩道封印，便可以與李乘鋒一較高下。

    你可知道，岱輿山上有資格讓李乘鋒出手的，屈指可數。”

    九曜封神印開，乾坤之中的純陽真武之力轟然湧入的感覺實在痛快。

    蘇歧路打開兩道封印的時間不過片刻，在那極短的時間裏，人劍合一，快如閃電。

    “原來磨劍也可以磨出神通來”

    蘇歧路huó dòng筋骨，拿起八方禦神劍就往外麵走：“事不宜遲，弟子現在接著去磨，早日把九道封印悉數打開。”

    “回來！”

    那尊木雕又變回一截神木，鴻霄真人拿在手裏，在蘇歧路後腦勺上輕敲了一下：“欲速則不達。你一日拔劍一千次已是做到極致，若想貪多，你的肉身尚未到金剛不壞的境界，反會受損。”

    “我本不是性急之人，可是時不我待啊”

    蘇歧路道：“現在外麵幾百號少年天才歃血為盟，誓要將弟子剝皮抽筋剔骨剜心，還要切去小勾勾來煲湯，我一日未打開九曜封神印練成八方禦神劍，縱然躲在十五丈高的石牆後麵，心裏始終不會踏實。”

    “石牆之內有小陸吾，還有潛元先生和李乘鋒”

    鴻霄真人道：“玉虛宮的人不敢越雷池一步的。”

    “師父，你不要再提這幾個怪物了好麽”

    蘇歧路道：“適才你們……不對，他們聯手，險些將我折磨致死啊。他們對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出手如此狠毒，心中還有沒有一絲仁義，他們的血是冷的麽？”

    “你不僅僅是十六歲的孩子”

    鴻霄真人正色道：“你還是劍神宗大弟子、代掌門，門派榮辱興衰，全在你一人身上，他們要做你的磨刀石，想將你磨得鋒利啊。”

    “磨刀石會往人臉上吐吐沫麽？”

    蘇歧路道：“這幾個家夥出手的時候，絲毫沒將我當做大師兄、代掌門……”

    “你也不要怪他們。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潛心劍道，輪回無數次，始終未盡到師父的職責。

    他們兩個，被困在這座石城之中，幾百年沒一個新鮮人陪過。

    為師恨不能將此身化作滾滾紅塵，芸芸眾生，讓他們去體味”

    鴻霄真人有些愧疚道：“你現在是代掌門，理應代我陪他們消遣一下。”

    “師父你不會當真的吧。做大弟子、代掌門，我可以勉力為之；做奶媽，恕弟子駑鈍，做不來”

    蘇歧路撇嘴道：“什麽時候陪門下弟子消遣也是代掌門的職責了？

    小陸吾是個孩子，我不計較。

    那個李乘鋒，看上去一表人才，風度翩翩，是個成名多年的神仙啊，他也需要我陪著消遣麽？他跟天帝搶女人，打不過人家，被貶下凡，幹我鳥事。

    還有啊，他嘰嘰歪歪嘮嘮叨叨，在我臉上和泥，我真想一劍砍了他。”

    “他居然在你臉上和泥？”

    鴻霄真人皺著白眉道：“這個確實……是可忍孰不可忍。不過，若非如此，你也打不開兩道九曜封神印啊。

    唉，你如今是代掌門，心胸要開闊，不能和一個乳臭未幹的娃娃一般，斤斤計較。

    你若是心胸狹窄的小人，一旦練成八方禦神劍，打開九曜封神印，豈不是要生靈塗炭？

    練成劍中之劍、做神上之人，是要以匡扶三界正義為己任的。為師還有好多厲害的手段，想在羽化之前交給你呢，你如此不識大體，為何如何放心傳授給你？”

    “又要匡扶正義……”

    蘇歧路不屑道：“正義多大歲數，有七十歲麽，有八十歲麽，需要這麽多人去扶？

    我雖然從天而降，肉身為天火淬煉，但我的心，始終是個凡人。倘若沒有威逼利誘，匡扶正義這種事，我是不會發自內心去做的。”

    “利誘？”

    鴻霄真人摸著長眉道：“我們劍神宗向來視富貴如浮雲，世俗人作為的利誘，為師實在拿不出來啊。”

    “世俗人的利，不隻有富貴這一種的”

    蘇歧路道：“弟子雖然年紀不大，格局其實也不小。錢財於我，也是糞土一般。

    不過，弟子是個重感情的人，金銀財寶可以沒有，但是如花美眷必不可少。

    弟子不求像天庭的正神一樣，蛇仙狐仙，一妻一妾……可是……貌美如花的師姐或是師妹總要有一個吧。

    縱然本門沒有師姐或是師妹，以師父在神仙界的輩分和地位，找個名門正派的女弟子，給弟子定一門婚事總不是難事吧。”

    “越來越不像話了，你……你這堂堂正派代掌門，滿心女色，成何體統！”

    鴻霄真人火冒三丈，氣得眉毛掉了半邊，情急之下居然貼在胡子的位置，就這樣臉上掛著一半眉毛和一半胡子斥責：“為師經無數次輪回，從來都是剛直不阿，從來不講假話。

    實話告訴你，本門劍法你想練好倒也罷了，若你不想練好，利誘老夫做不到，威逼的手段倒是不少。”

    “師父，您老還是省省吧”

    蘇歧路滿不在乎：“您老這麽大歲數，還每天焚燒神木，看那些仙女的幻影跳些不吃羞恥的舞蹈，身體早被掏空了吧……”

    “放肆！”

    鴻霄真人惱羞成怒，喝道：“看為師真武禦神仙法！”

    鴻霄真人顫巍巍向蘇歧路拍出一掌。

    蘇歧路不以為意，連躲都懶得躲，不料那一掌還未沾到蘇氣力的衣衫，他便覺心口被一股奇異的力量擊中，人也不由自主向後退去。

    蘇歧路被打飛數次，唯獨這一次最為奇特。

    他覺得自己輕如無物，不像是被打飛的活人，倒像是被風吹起的柳絮。

    蘇歧路還未回過神來，頓覺腦中一陣刺痛，隻見眼前站著一個極為熟悉的身形。

    那是他自己。

    隻不過那個身形僵立不動，木雕一般。

    蘇歧路驚道：“靈魂出竅？”

    “是元神出竅”

    鴻霄真人道“為師的純陽真武之力不僅可以切斷真元之力，還可以隔著血肉之軀擊傷真元。

    這次力道剛好，將你的元神打了出來。再過一炷香的功夫，你若再不回去，就等著魂飛魄散吧。

    你口中的什麽如花美眷，夢中qíng rén，就全成夢幻泡影了。”

    “果然薑是老的辣”

    蘇歧路的元神道：“師父果然老江湖，弟子心服口服。煩請師父將弟子的元神裝回去吧，如花美眷什麽的，弟子在匡扶正義之餘，若是還有時間，就去找一找，不勞煩師父和幾位師弟了。”

    注：天地無極、乾坤借法，語出徐克diàn yǐng《倩女幽魂人間道》，是燕赤霞（午馬飾）施法時用的咒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