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警察還在四處翻查著，從一個船艙進入到另一個船艙，便是連跟連蹲在甲板上散席的人也不放過，任誰也不得不相信，他們查不完全船的人，這條船是不可能離開安慶港的。

    漢陽號是一條隻有兩層甲板的江輪，要真得一個艙一個艙地查過來，其實也用不了太多的時間。

    “那個姓嚴的是什麽來曆？”蕭淩虎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個睡在他下鋪的商人。

    馮軒搖著頭：“誰知道呀，咱們上船的時候，他就在了。他隻說他是從漢口上船的商人，又不怎麽跟咱們聊天！”

    “他為什麽一見到警察就要跑呢？”這一點才是蕭淩虎最為感到驚訝的地方。“還有，他為什麽給俺一個包呢？”

    馮軒想了想，道：“或許他就是那些警察要找的江洋大盜；也或許他是有問題的人，怕被警察抓到！他原說是要去貴池的，如今在安慶上案，的確很可疑！”

    蕭淩虎仔細地回想著那位嚴先生的模樣，隻是在昏暗的光線下，嚴先生又是一直臥在他的下鋪床上，到現在他也想不想那家夥長的什麽模樣，隻是覺得他是一個身材不高，身形有些瘦弱、穿著長衫的文人，如今也無法將他與江洋大盜聯係起來。

    “一枝梅？”蕭淩虎念著這個名字，卻又覺得好像是在哪裏聽說過，突然就想了起來：“俺聽說書先生講過，說古代就有這麽一位俠盜，叫作一枝梅。”

    馮軒看了他一眼，笑道：“你還真得以為古時代的俠盜在這裏出現了呀？嗬嗬，就算這個江洋大盜自稱一枝梅，也隻不過是借了俠盜的名號而已。你也可以自稱一枝梅的呀？”

    “俺？”蕭淩虎笑著搖了搖頭：“俺才不當江洋大盜呢！”

    馮軒笑著搖了搖頭，蕭淩虎太直率，有些話說出來還不能跟他拐彎。

    兩個人來到了二層的船舷邊，扶著欄杆向下麵看去，浮動碼頭與連接著江岸的搭板上人來人往，隻是那些警察在浮動碼頭的驗票處設了一道檢查崗，所有下船的人都必須要一個個的翻檢，除非是從天上飛過去到岸邊。

    正是因為有警察的檢查，所以那些下船的人到現在還沒有走完，在檢查崗前堆了一群人，咒罵聲時不時地從那邊傳過來，其中還會夾雜著那些警察的呼喝。

    蕭淩虎的眼尖，一眼看到了夾雜在人群中的那位嚴先生，他提著一個木箱子，頭上戴著禮帽，一副普通人的樣子，便是混在人群中間，也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檢查崗忽然騷亂了起來，一名婦女在嘶聲哭喊著：“還我的錢！還我的錢！”隨即便又傳來另一聲高亢的男聲：“你個臭婊子，誰拿你錢的了！”“就是你！你們是強盜！”女人的哭叫聲更加尖厲……

    “警察搶錢了！……”已然有人在人群是發出了呼聲。

    人群的騷亂更加大了起來。

    “這些可惡的家夥！”蕭淩虎不由得罵了一聲，如果他不是在船上，而是在浮動碼頭上，他一定會衝上去打報不平，最少也要將那個搶奪別人財物的警察打倒在地。

    馮軒卻是冷眼看著，幽幽地道：“這世道，這幫吃公飯的人都是這般得無恥！可憐老百姓遭殃！”

    蕭淩虎不由得轉頭看著他，道：“也就是這些穿狗皮的，欺負老百姓欺負慣了。不過，警察裏應該也有好人的！”

    “好人？”馮軒一笑，道：“魯迅先生的《狂人日記》裏說，吃人，這就是一個吃人的社會！嗬嗬，已經爛到根了，好人也會被染壞！”

    “爛到根了？”蕭淩虎一愣。

    馮軒點著頭：“隻有從頭開始，也許這個國家、這個社會才可能有救！”

    “重頭開始？”蕭淩虎渾身不由得一顫，不由得想起了兩個字來：“革命？”

    馮軒沒有再說話，他忽然發覺，自己的這位同伴比他想象的還要聰明，有的時候，隻要一點就透了。

    浮動碼頭上突然傳來了兩聲槍響，混亂的人群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蕭淩虎和馮軒順聲看去，卻見到那個搶人錢的警察被人打倒在地，邊上的兩個警察想要幫忙，反而也受了牽連，被後麵的人扯著衣服，那兩聲響是他們的同伴開的，以示警告這些膽敢動手的“刁民”。

    但是，安靜也隻是刹那，人們反應過來，咒罵聲再一次轟然而起，一個人影從人群是衝出來，隻一撞，那兩個開槍的警察便被撞倒在地，原本半閉的驗票口的鐵柵欄門一下子便被衝開了來，人們再不顧前麵的阻攔，都往打開的門外擠去。

    槍聲再一次響起來，卻是岸上那些負責警戒的警察們打的，他們發現了浮動碼頭的騷亂，開槍示警。

    人群再一次安靜下來，他們知道，就算是衝過了浮動碼頭，要往岸上去，還要經過長長的踏板，終究還是要受到警察的威脅。

    “他是一枝梅！”一個警察大喊出聲來，仿佛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得興奮，手指著那個當先撞開門的人。

    蕭淩虎和馮軒一起順聲看去，在浮動碼頭晃動的燈火之下，他們看清那個人，正是剛才被他們認出來的嚴先生。

    所有的槍都指向了嚴先生，但是這位嚴先生好像早就對策，在這些警察還沒有來得及開槍這際，便一縱身，跳進了黑漆漆的江水裏，等那些警察把手電一起照向江麵，也隻看到波光潾潾，再不見一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