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的飛機在遠處的天空中盤旋著，那邊正是蕭淩虎他們要去的地方羅店！

    “看這個樣子，那邊正一定打著仗呢！”一枝梅想當然地說著，以掩示著剛才自己的尷尬。

    蕭淩虎一邊走，一邊看向東北方向上的天空，那邊的槍炮聲一直就沒有停歇過，隻是由於距離還比較遠，聽起來就好像是大年午夜的鞭炮聲在響，如果不是因為看到敵機在天空中的盤旋，他們也不會想到那裏的戰鬥會是如此得激烈。

    前麵已然來到了一條南北向的小河邊，這條小河是溝通著練祁河與北麵瀏河的汊港，公路從這條河上穿過，原是有一座水泥橋，但是此時這座水泥橋已經被炸塌了，中間連一處連接都沒有，隔著有兩丈來寬的水道。

    隔著河，蕭淩虎這才看到，在河對岸，原來已經聚集了許多的**官兵，那些人一個個衣帽歪斜，破衣爛衫，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便是背著槍也是東倒西歪，很多人的頭上和手上還纏著紗布，顯然是從前線退下來的敗兵。隻是，這些人麵對著這條並不寬的小河，卻一籌莫展，無法過河，也就意味著束手就擒。

    南方的河並不同於北方的小河，北方的河，便是很寬，也不見得有多深，很多的時候都可以涉水而渡；但是南方的河卻不一樣，有的時候，看著不起眼的一條並不是太寬的河流，水量卻多得驚人，河水的深度足可以淹死一頭牛了。

    “嗬嗬，看對麵，那是一群敗兵！”一枝梅指著對麵的人群，不由得笑了起來，好像什麽事情，在他的眼裏看起來，都是那麽得好笑。

    “有什麽好笑的？”沙文華難得地說了一句話，這也是他不多的幾次主動說話，這令蕭淩虎有些驚訝。

    一枝梅道：“阿華，你說要是我們也跟他們一樣，我還跑過來當什麽兵呢？直接坐船去武漢，比當敗兵逃跑要光榮了許多，你說是嗎？”

    沙文華白了他一眼，沒有答話。

    蕭淩虎也當過敗兵，自然知道當敗兵的滋味，卻也不喜歡一枝梅這樣得嘲笑，他正色地道：“敗兵有什麽好笑的？誰沒有失敗過？敗了再戰就是了。這些人雖然被打敗了，但是他們還是值得尊敬的，最其馬他們跟鬼子碰了麵，開了槍，打了仗，這總比那些一聽到鬼子來了，就頭也不回，馬上想到逃走的人，要有骨氣多了！”

    “是呀！”林驚寒也隨之附和著：“敗兵不可笑，隻要不去當逃兵，就沒什麽！”

    一枝梅愣了愣，明知道他和蕭淩虎又在指桑罵槐地說著自己，幹脆不再發聲。他知道，越是說的話多，那就越會成為眾人的靶子。

    “根生！”蕭淩虎叫著身後的新兵少年。

    “到！”楊根生條件反射一樣得站了起來，也就不到半天的功夫，這個小小的少年，適應的能力也比較強，便已經習慣了在這一群人中生活。

    “你是這附近的人，你知道哪裏可以過河嗎？”蕭淩虎問道。

    楊根生往北指了一下，道：“那邊大約五裏的地方，有一個村子叫作楊樹村，那裏有一座石頭橋可以過去。”

    蕭淩虎點了點頭，衝著對麵那些敗兵高喊了起來：“沿河往北走，那裏可以過河！”

    河對麵，已然有人高聲應答了：“多謝了！兄弟！”

    這一聲兄弟，卻令所有的人都倍覺心暖，便是剛才還在嘲笑敗兵的一枝梅，也覺得與河對麵的敗兵拉近了不少的距離。

    **************************

    在楊根生的帶領之下，一行人離開了公路，沿著坑坑窪窪的河邊小路向北走去，果然走了五裏地，他們來到了一座寧靜的村子，這就是楊根生所說的楊樹村。

    隻是，當他們走進村子裏來的時候，發現村子裏一個人也沒有，家家戶戶都閉著門，上著鎖。

    “這村子裏的人都哪裏去了呢？”一枝梅忍不住地問道。

    “那還用問嗎？大家都怕打仗，所以都跑了唄！”林驚寒隨口應著。

    一枝梅點了點頭，在這一行人中，沙文華和張順仿佛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人，半句話也不說，那個叫作周老六的機槍手，隻是因為體大肩寬，又扛著一把捷克式輕機槍，好像是一頭牛一樣，又笨又蠢，一枝梅都不屑於跟他說話。倒是楊根生，一付活潑可愛的樣子，但是什麽都不懂，隻要一答話就會被問東問西，問得一枝梅煩不勝煩。其實一枝梅也知道，自己才進**這麽幾天，對部隊裏的東西，懂的並不比這個毛頭小子多多少。而蕭淩虎又是連長，總是一副教訓他的樣子，令他現在一聽到蕭淩虎講話，就覺得頭痛。所以對於一枝梅來說，他最喜歡的還是跟林驚寒走在一起，便是說話的時候，林驚寒也會耐心地跟他解釋。

    “這些老百姓又怎麽知道鬼子什麽時候來呢？”他又在問。

    林驚寒隨之問著楊根生：“根生，你們可是看到了鬼子，才跑的嗎？”

    楊根生道：“要是真得看到了鬼子再想跑，那肯定是跑不了的！”

    一枝梅問：“那這些村子裏的人，難道聽到了捕風捉影的事，就跑了嗎？”

    楊根生道：“有什麽捕風捉影的？前天我們家還在船上的時候，就聽到從長江裏回來的幾個鄉親，他們遇到了鬼子的登陸船，那些鬼子一進村，就不問青紅皂白，在村子裏放火殺人，不跑難道真得等他們來殺呀？”

    聽到他這麽一說，一枝梅又道：“要是這些鬼子沒有打到這裏來呢？”

    楊根生道：“不打過來不是更好嗎？等仗打完了，他們就再回來！可是，要真得打到這裏來了，怎麽辦？”

    一枝梅一時語塞，想了想，又問道：“那你們都往哪裏跑呢？”

    楊根生道：“我的家在船上，所以方便，鬼子來了就往湖裏跑，那裏水麵那麽多，又有那麽多的蘆葦蕩，往裏麵一鑽，誰又能找得到呢？”

    “那麽，這些村子裏的人呢？”

    “村裏的人嘛，有親戚的就去投親戚；要是沒有親戚的，有的也往湖裏頭跑，有的往野地裏跑！”

    蕭淩虎知道，所謂的湖裏，就是指這些地區附近的一連串的湖泊，如陽澄湖、獨墅湖、澄湖、澱山湖等等。

    “野地？”便是連蕭淩虎也感到有些詫異，這邊的野地就是稻田，一望就能看到頭，哪裏可以藏人呢？

    “野地怎麽藏人呀？”一枝梅也好奇地問道。

    楊根生笑道：“是呀，在我們這裏的河多，水多，所以每一個村子，走不了多遠，就會有成片的蘆葦灘或者高梁地。那些地方不適合種稻子，就像你們上午在蘊藻浜那邊，看到的那些青麻地一樣，那些作物長得都很高大，每年發水的時候，也淹不死，所以倒是成了藏身的去處！”

    原來是這樣，蕭淩虎這才恍然大悟，忽然又想起了一句古語來：寧作太平犬，不作亂世人！

    這世界，最苦的就是老百姓，尤其是打仗的時候，人命真得比紙還要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