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悒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這首詞乃南宋陸遊寫與表妹唐婉之作，主要講的是分離淒苦，相愛不得相守之情。

    此時吟誦的，是池州府回風客棧中的一名長者。長者名叫駱花生，身著青衣長衫，手持宣紙折扇，乃是一名教書說書的先生。此次隨自己新收的學生一家，前來九華山燒香祈福，避暑納涼，趁著主家王大人與山間主持論佛談道之時，閑來無事，在客棧大堂說上一段書，權當解悶。

    堂下數桌，皆為女眷，都是王公大臣的內妻外妾。為免落俗，桌前有薄紗屏風所隔，屏風內眾婦人流螢小扇輕撲，邊喝著涼茶，邊吃著點心，一時蠻是安靜。駱花生拿起醒堂木，不敢重拍，慢慢落下，接著說書道：

    “且說陸遊與這唐婉，可謂你煮青梅，我騎竹馬，端的是兩小無嫌猜。唐婉自幼文靜靈秀，不善言語卻通情達理，不但與陸遊心意相投，也甚得陸家長輩喜歡。看著這二人吟詩作對，互相唱和，時常花前月下，處處佳影成雙。兩家父母親朋都覺得二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待chéng rén禮一過，陸家便將一隻精美的家傳鳳釵，贈與唐家，訂下了這一親上加親的婚事。這隻鳳釵，也是陸遊這個詞牌《釵頭鳳》的由來。”

    說到這，駱花生頓了頓，停下來拎了壺熱水，往茶杯裏放了些六安瓜片，衝了杯熱茶。水汽蒸騰而起，駱花生展開折扇，連人帶茶，扇了兩扇。眼睛餘光掃去，便看到王雲三人坐在大堂角落，各忙其事。小楊桃眼皮不眨，聽的認真，王雲卻被姬旦青拉著，合看一本舊書，隱約可見是《九華地誌》。眼見駱花生停了下來，小楊桃愣了愣，小聲問道：“那後來呢，駱師傅。”

    “對呀，後來呢”，屏風內一名妙齡女眷也跟著問道，“看這兩人你儂我儂的，怎麽這首詞卻是傷春悲秋，淒風苦雨的，聽著好不難過哦。”

    駱花生打眼望去，見這說話之人，乃是南昌寧王府的小妾，平日素得寧王寵愛。當下也不敢多言，喝了口茶，一收折扇，接著便道：

    “書歸正傳，想那韶華流轉，白駒過隙，這陸唐二人成年後，一夜洞房花燭，唐婉便成了陸家的媳婦。新人新婚，兩人自然是魚水歡諧，琴瑟和鳴，每天留連於二人的溫柔鄉中，不知今夕是何夕。那陸遊更把什麽科舉課業、功名前途拋置九霄雲外。”

    “這時的陸遊，雖然已經有了進仕為官的資格，但還未到臨安求學，參加禮部會試，正是該奮發向上的時候。陸遊的母親，也是唐婉的姑姑，心中時刻盼望兒子能夠金榜題名，登科進官。但眼看陸遊沉溺兒女情長，無暇顧及應試功課，心中大是不滿。幾次三番，陸母以姑姑身份、婆婆立場，對唐婉加以訓斥，希望唐婉以丈夫的科舉前途為重，淡薄兒女之情。”

    快到晚飯時分，客棧外行人漸多，三三兩兩的，又有些人身帶風塵，進入這小店之中，揀著堂中角落空位，各自坐下。

    “想那唐婉，本也是知些詩書，通些禮數的，便收著心性，督促陸遊求學，一來二去的，情況有些改善。無奈時間一長，卻抵不住陸遊少年心思，血氣方剛又情意綿綿，這又時常懈怠學業。陸母因此對兒媳心起反感，覺得唐婉耽誤兒子前程，是唐家的掃把星，日常生活中也多了言辭爭吵。”

    “有一天，她來到山陰縣郊外的無量庵，請庵中尼姑妙因對這樁婚事卜卦一番。那妙因學藝不精，卻煞有其事的說，‘唐婉與陸遊，天幹地支不和，先是誤導其前途，終將致性命難保’。陸母聽得這話，更是憤火難平，急匆匆趕回家，叫來陸遊，命陸遊速寫一紙休書，將唐婉休棄，否則要與之同歸於盡。這一席話，無異於晴天忽起驚雷，震得陸遊不知所以。然陸遊素來孝順，麵對態度強硬的母親，雖心中如刀絞，也別無他法。”

    此時堂中屏風內傳來嘰喳議論之聲，有人低聲埋怨陸母無理，有人憤聲咒罵那妙因“臭尼姑、死八婆”，更有人輕拍桌案，弄得茶碗晃動，瓜殼飛濺。那邊小楊桃也是喃喃細語，一方手帕被揉的死去活來。姬旦青見狀，將凳子往後移了移，以防待會被怒火誤傷。

    “雲少爺，那些尼姑好可惡呀。”小楊桃的指甲在手帕上橫著劃過。

    “那個，咱們改天去教訓下這些尼姑，給你出出氣，你說好不好。”姬旦青盯著那還沒劃破的手帕，覺得做工還不錯。

    “可那妙因是宋朝的尼姑，現在是咱大明朝，她早就不在了呀，你們找誰出氣說理呀。”王雲冷靜的分析著。

    “嘻嘻，正所謂，跑得了尼姑，跑不了庵。我們去無量庵，好好理論一番。”姬旦青露出了明亮的笑容，卻透著一絲狡黠。

    小楊桃和王雲聽的點點頭，覺得很有道理，就在心裏記下，繼續聽說書了。

    “這陸遊迫於母命難為，隻得答應將唐婉送歸娘家。盡管二人難舍難分，不想就此分別，但陸母嚴厲，封鎖小樓，杜絕二人私下往來。不久之後，更是自作主張，為陸遊另娶了一位溫順本分的女子為妻，可謂徹底切斷了陸唐之間的情絲。萬般無奈之下，陸遊隻得收拾起滿腔幽怨，重理學業。三年之後，在臨安會試中被推薦為第一名。不料同科第二名正是當朝宰相秦檜的孫子，秦檜深感臉上無光，便借故將陸遊抹去名次。”

    “陸遊會試失利，回到家鄉，心中倍感淒涼。於是四處探幽訪古，以解愁緒之情。在一個繁花爭豔的春日正午，陸遊漫步到沈園，園林深處迎麵走來一位棉衣女子，陸遊猛一抬頭，隻見不是別人，正是數年不見的表妹唐婉。”

    “兩人目光對視，在那一刹間，時光與目光都凝固了。二人不知這是夢是真，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怨，隻覺恍惚迷茫，千般心事，萬般情懷，卻不知從何說起。一陣恍惚之後，唐婉提起腳步，向前走去，隻回頭留下淺淺一眸，卻瞅見陸遊仍在花叢旁怔怔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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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願有朝一日，江湖再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