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大街上路人已是稀少，隻有些趕著投宿之人行色匆匆。

    周行空擔心這樣纏鬥下去，等天色轉黑之後，遇到衙役巡街，會多生是非。當下刀風頓變，施展起平生絕學“遊刃刀法”。刀勢由厚重轉走淩厲，當二人的刀劍再次相交之時，周行空並不蕩開長刀，而是刀刃順著劍身劃下，向楊春雪手腕處削去。一砍一削之間，楊春雪抽劍不及，差些被劃傷手腕。

    瞧著周行空刀刀逼人，楊春雪心中一念，使出虛招，向前急刺一劍，不待招式變老，足底一踩，便向後退了開來。身形落定之時，隻見他劍尖指地，並不抬頭，喝了一聲“好刀法”。隨後略舒一口氣，楊春雪左手食指並上中指，捏一劍決，將長劍橫於眼前，說道：

    “悟劍之時，雨下整夜，我的劍穿行雨間，那院子裏的落葉，隨我的劍輕舞，落在窗台厚厚的一疊。從那以後，我已好久沒有看到過，夜間的雨了。現在，請看我的夜雨十一式，賜教了。”

    這邊眾人吃完飯，紛紛來到門口觀戰。小楊桃一手拿著後廚剛烤的孜然羊肉串，還不忘一手搬個凳子，坐在不顯眼的角落，邊吃邊跟著湊個熱鬧。

    隻見那楊春雪劍訣一引，隨即揮劍而上，一招“飛絮亂紅”起手，舞的是亂花飄飄迷人眼，雜草深深，已經看不見馬蹄。接著一招“煙柳弄晴”緊跟而至，在這朗朗的天，涼涼的風中，四周竟然慢慢彌漫出煙霧之氣。

    霧氣漸濃，直引得大家一陣驚呼，眾人仿佛來到清晨的山林深處一般。茫茫之間，隻見得兩個身影在霧中穿梭激鬥，一個刀風實用淩厲，忽左忽右；一個劍法繽紛空靈，一會上一會下。幾起幾落之間，兩人又交手了七八個回合。

    觀戰的眾人，時而沉默，時而議論，誰也看不出兩人的勝負來。

    此時，有隨風散落的楊絮，悠悠飄蕩到店內，掉進了姬旦青的茶碗之中。姬旦青拿起茶蓋，想了一下，還是蓋住了茶碗。起身讓店小二再上一碗“紅四品”，便走向堂前門檻之處。一伸左腳壓在門檻上，身子蹲下，使得左腿繃直，兩隻手十指交叉，掌麵向下，在手臂也繃直後，便按向膝蓋處，使勁按了五下。

    然後姬旦青站起身來，換成右腳，按剛才的動作，又來了一遍。如此這般，做了三四個來回，又踢了踢腿，捶了捶腰，才站立不動，看著爭鬥中的兩人。

    “小姬，你在做什麽？”王雲剛才沒有出聲打擾，見他停下，這才好奇問道。

    “huó dòng一下筋骨，熱熱身。”姬旦青盯著前方，一動不動。

    “熱身，你準備出手嗎···”王雲看上去有些期待的樣子。

    “熱身當然是準備出手了，待會要出手救人呢。”姬旦青仍然不動。

    “救人？你是說，楊春雪會敗。你看出什麽了，說說唄。”

    “他的劍法很好，遠遠看去，還是有模有樣的。以境界來論，他的夜雨劍法，和周行空的遊刃刀法一樣，算是六品小巧境界。”

    “你說的境界，是什麽意思”

    “江湖上的武功，分為技擊和心法，兩者相輔相成，形成了各種境界。這兩個人，屬於六品小巧，也就是說，技擊之術雖然困於纏鬥，事先不能大有布置，但是縱橫之間，也各有可取之處。”

    姬旦青還是不動，隻是看向王雲，認真說著。

    “像你的先祖，造詣達到矯若遊龍，翩若驚鴻，算的上是四品通幽境界。也就是說，技擊之術虛靈洞徹，深知其意而造於妙也。戰或不戰，可自主定之。”

    “那我家先祖算是高手了吧？”

    “當然，上四品的高手。”

    “比這兩個人，高多少？”

    “至少高出三招，這兩個人的刀劍，還算有些門道，不過——

    一個是江南夜雨，不能寄北。

    一個是遊刃十足，不能有餘。”

    “哦，是這樣……那小姬，你是如何看出來，楊春雪會敗的。”

    姬旦青眼光一亮。

    “其實，很簡單。”

    “雖然楊春雪的劍法還行，不過他的體力卻是平常，飯菜又沒吃多少。打架比武可是個體力活，尤其和武功差不多的對手打，打的久了，肚子餓了，肯定要輸的。”

    王雲聽著姬旦青的解釋，不禁向外看去。他雖然不大懂武功，但是當他看見姬旦青一動不動，很是認真的樣子。

    他相信，姬旦青會是對的。

    門外的空地，濃霧散去大半，已成薄薄一片。眾人恍若又來到一縷陽光普照之下的田野。田野中，周行空的的三尺長刀，倏忽來去，越發顯得明亮。楊春雪的夜雨劍，卻慢慢暗淡下來，顯得左支右絀。

    就見他一招“芳草入簾”施展開來，本應是夜雨所致，百草叢生，油菜花漫山遍野的時候，也正當是接下一招“秋色連波”的大好時機。可惜劍到中途，被周行空長刀順著劍身削來，楊春雪想變招抽回，卻有些無力發勁。

    周行空一招得手，長刀一帶，夜雨劍便在空中劃了幾個圈，咣當掉落地上。那三尺長刀緊接著順勢一撩，楊春雪來不及躲開，嗤的一聲，手腕處已是多了斜斜的一道口子，殷紅的血滴嗒的落在青石磚上。周行空見狀咬牙大喜，揚起長刀，便要接著砍下。

    眾人皆是吸了一口涼氣。

    小楊桃驚的打了個嗝。

    就在這時，旁邊一直觀戰的馬隨塵揚起胳膊，大喊：“住手。”

    也就在這時，王雲眼前忽然一道白色閃光。

    姬旦青，終於，動了。

    當馬隨塵揚起胳膊的時候，他已經動了。當馬隨塵喊“住”的時候，他已經來到周行空的身邊。

    沒人看到他是如何行動的，也沒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快。

    眾人隻是看到，周行空的刀，生生的停了，停在楊春雪的肩頭上一寸處。眾人隻是看到，刀刃上搭上了一隻手，一隻稚嫩的小手。那隻小手，四隻手指在上，大拇指在下。就這樣，搭在了刀刃上，一動不動。

    眾人一時被驚得呆住，也是一個個，動也不動。

    小楊桃吃完了一整根烤羊肉串，傻傻的看著眼前的景象，嘴裏還在來回的唆著，弄得滿口都是金色的孜然。

    周行空原本咬牙大喜，現在隻能咬牙使勁。可是那長刀還是一動不動。周行空不由得一驚，看著姬旦青，喘氣問道：“你這是什麽武功？”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姬旦青口角揚起，淡淡一笑，酒窩淺淺的，夕陽下甚是好看。

    “這個武功，原本叫做靈犀一指，是我外出遊玩的時候，和一個叫陸小鳳的孩子學來的。陸小鳳那家夥，僅用兩根手指，就能夾住所有的刀劍。不過，我沒有陸小鳳的力量大，光用兩根手指是不行的。所以，我改成用一隻手。因此，你可以叫我這一招，靈犀一爪。”

    姬旦青回答完，看了看身旁受傷的楊春雪，用另一隻手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瓶。那瓶身通體棕色，外表看來，裏麵裝了些白色粉末物。姬旦青將瓶子遞給楊春雪，說道：“楊大俠，看來你受傷了，先拿藥去止血吧。這是苗族朋友送我的，說是雲南白藥，治療外傷很管用的。”

    楊春雪謝著接過，這邊已有其同伴趕來，扶著他便要下去。

    那邊的馬隨塵走上來，站在他們身前。

    “怎麽，還要打嗎。馬當家的。”

    楊春雪有些中氣不足，卻仍是倔強的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