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夜雨長劍出,花影彈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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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越來越低,已落到水麵之上,忙了一天的農夫工匠,也都成群結夥的回來吃飯,有人去了河邊的小吃麵攤,有人去了對岸的涮羊肉館。
周行空看是一個毛還沒長齊的孩子,也不多做計較,悻悻的坐回桌子,吃菜喝酒去了。側身餘光掃一掃,卻掃見那楊春雪,與同伴倒茶飲茶,低頭抬頭間,頭上纏的白布條,一飄一蕩的,在周行空眼裏,甚是醒目刺眼。
仿佛想起了什麽,周行空不由得手錘桌子,怒喝一聲,“姓楊的那小子,把你頭上白布條摘下來,老子看著心煩。”
“嗬,好大的口氣呀。”
楊春雪略一側身,手拿一個景德釉白瓷杯,緩緩轉著說道,“我說周當家的,路上走了幾天,吃多了酒肉,可記得要漱口清胃,不然口氣太大,可是會熏到別人的。我建議您去前麵甘草堂,配一副茉莉清茶。正所謂,花清香,茶新味,也該去去您的火氣。”
“你這白麵小子,別以為年紀輕輕,我就不和你計較。趁早把白布條摘了,再多嘴多舌的,我把你扔到外麵河裏,讓你下水摸蓮子去”
“周當家的既然生性豪爽,為何偏要來我們這清淨小店,這可沒人願意和你吵架。想要耍威風,怎麽不去秋浦河對岸的老張涮肉館。”楊春雪說的痛快,眼中精光一閃,接著道,
“哦,我知道了。池州府的布政使,何大人,為了修老城牆的事,今天請東至的泥瓦匠和石料工吃飯,把涮肉館整個都包了下來。周當家的不敢在那邊囂張,是吧。”
周行空還沒來及開口辯駁,就見後桌的楊春雪,左手提劍,站起轉身道:“哎,沒想到,原來堂堂的黑草嶺兩位當家,也是欺軟怕硬之輩。請恕晚輩鬥膽問一句,我在這好好的喝茶,哪裏惹您心煩了。”
周行空聽得這話,臉色黑裏透著紅,忽而又變得一青一白,大怒道:“因為老子看著不順心,瞅著你像倭寇。他奶奶的,可知道前些年,我本是一個迎著陽光,踏著海浪奔跑的少年。在福州府東邊的一個海島上,和幾個弟兄打獵釣魚。本來耍的開心,卻鬼一般竄出來幾個扶桑浪人,頭上也是纏著白布條,嚷嚷著說我們釣魚的島是他們的。
我去他大爺的,老子祖祖輩輩的都在島上釣魚,這釣魚島什麽時候成了他倭國的了。這幾年,那些倭寇渡船東來,在福建一帶燒殺搶奪,越來越猖狂,真是氣死我也。”
說完,手腕一揚,兩隻筷子呼的飛出,直奔楊春雪身前而去。周行空本來心中有堵,這下見楊春雪出頭,便順著將怒意轉到他身上。
那筷子去勢甚急,眨眼間便到楊春雪身前。小楊桃瞧著一驚,剛欲出言提醒,隻聽得叮的一聲,楊春雪已經抽劍而出,手腕微動,挽了一個劍花,長劍由左至右,平平的劃過。
小楊桃隻覺得眼前一陣物影繚亂,晃了晃眼,再仔細一看,卻見筷子停在劍身,緩緩滑落到桌上,長劍並無一絲顫動。
“好一招花影彈鵲,漂亮。”
“夜雨劍果然名不虛傳,厲害。”
“形散而神不散,形似而神也似。佩服。”
······
“影是牡丹花影,鵲是驚枝喜鵲。這份境界,怕是隻有當年的瀟湘夜雨,莫大先生,才能平分一二。”
看著堂下眾人起哄叫好,王雲也跟著附和一句。小楊桃不禁擰著眉毛盯著王雲,一臉不信的樣子,好奇的問:“雲少爺,你也懂武功嘍?”
王雲嘻嘻的笑著,低著頭小聲說:“我哪裏懂什麽武功劍法,是姬旦青讓我幫著捧個場的,哈哈。”
說笑間,隻見楊春雪收劍入鞘,略有得意的對周行空道:“周當家的,想比試的話,先去後院馬槽,取回你的刀。我可不願僥幸勝出,卻被江湖的朋友說,是占了你沒用兵器的便宜。”
“好,好好好,你等著,我這就去。”周行空說著就往門口走,還不忘回頭戲謔道,“你這青城山的瘦猴子,也趕緊多吃兩口,免得待會黃泉路上餓得慌。”
楊春雪並不在意這口頭的爭執,他在意的是大廳柱子上銀鉤鐵畫,兩列小字。
王雲觀察仔細,順著目光看去,見左邊柱子上刻著“他強任他強,明月照大江”。
王雲不解其意,轉頭詢問姬旦青。看著那有些斑駁的刻字,姬旦青有些激動,低聲解釋著:
“這是當年武當祖師張三豐的徒孫,明教教主張無忌刻上去的。當年張無忌帶領明教,和天機宮梁思禽一起,扶助我朝太祖,建立大明。在那之後,兩人便各自歸隱山林,張無忌有次路過這裏,見有人和金剛一門打架,便刻了這十個字,指點一番。”
姬旦青停了一下,往右邊大堂一瞅,說著,“小雲,你可知道那右邊柱子上刻著的是什麽?”
“不清楚,我坐著看不到那邊,是什麽呀。”
“你去看看唄。”
王雲起身,拎了茶壺過去,假裝讓小二給自己添些茶水,不經意的看向右邊柱子,隻見上麵清楚的刻著十個小字。
內容有些俗氣。
字跡略顯娟秀。
“打架我不拉,要打出去打”
王雲啞然失笑,接過小二添好水的茶壺,回到座位上。看著姬旦青,沒有言語。
姬旦青見王雲好奇心起,抿了口茶道:“那是張無忌的妻子,蒙古郡主趙敏,刻上去的。她不喜歡吃飯有人打擾,就拿倚天bǐ shǒu刻了這十個字。”
“那為什麽,明月照大江字跡模糊,要打出去打,卻字跡如新呀?”
“因為後來在這裏開店的人,不想別人整天在店裏打架,破壞東西。於是把這要打出去打幾個字,時時愛護,年年重描。那明月照大江,沒幾個人能看懂,不如這個來的實在。要知道,武當派經常有弟子過來,參悟這字上的意思,在這店裏打架,被武當派的人知道了,那還得了。”
“哦,哦,原來是這樣,長見識了呢。”小楊桃聽的一臉認真。
這邊楊春雪看了一會柱子,不知有沒有所得,也不再看。提著劍繞開眾人,邁步來到門外一開闊處,迎風站立。
這時天邊的夕陽很低,將他的影子照的如蘭州拉麵一樣長。而清風拂過,地上的樹葉沙沙作響,仿佛刀削麵入鍋的聲音。
馬隨塵跟了出來,望著他有些凜然的背影,負手說道:“楊兄的俠士風範,在如此天天向下的世風之中,實屬難得。如果我周兄弟不幸害了你,我一定再另殺一人,讓他去黃泉路上給你送飯,決不讓你餓著。”
“如此,多謝馬當家的好意。”
聽得身後腳步聲匆匆,知道是周行空取刀回來,楊春雪轉過身,喊住了他,說道:“周當家的,你我二人,就在這外麵空地切磋吧。店內吃飯人多,打起來誤傷別人不好,砸壞了樓梯桌椅也是不好。”
“楊兄仗義。”馬隨塵也揮手示意周行空停下。
周行空喝了一聲,拔出長刀,將刀鞘扔給馬隨塵。就見他彎腰從綁腿中抽出一根狗尾巴草,在刀刃上一拉,狗尾巴草應聲而斷。
馬隨塵看的眼睛一亮,愣了下神,差點沒接住刀鞘。他知道,這周三當家劃斷狗尾巴草,已是起了shā rén之心。因為早在三年之前,黑草嶺新大當家的便定下規矩,山寨中人平日出行,會隨身綁著狗尾巴草,如若殺了人,便劃斷一棵,以方便日後承擔責任。這會還沒開打,周三當家已經先劃斷了一棵,想是殺意已決。
狗尾巴草落地,周行空又低喝一聲,“楊春雪,這白布條你摘還是不摘。”
“雖是身外之物,卻是早已習慣,豈能說摘就摘。”
“那你小子,是存心想和我打一架嘍。”
“在下並非存心,隻是事出有因。”楊春雪將頭上的白布正了正,接著說,“當年諸葛亮去世之後,我們巴蜀之人,感念武侯的功德,頭纏此白布,為其披麻戴孝。武侯一去千年,這白布我們也纏了千年。到如今,已經是一種自我尊重的風俗。周三當家的,你又何苦為難我。”
“好,不為難你也可以。那得讓我先打個痛快。”
周行空目光一沉,散出殺氣。他的右腿微微彎曲,左腳在地上畫了一個半圓,大吼一聲騰空躍起。長刀挾著風聲,直往楊春雪腰間劈去。
楊春雪足尖一點,側身讓過,將夜雨劍斜斜刺出,指向周行空肩頭。那長刀一劈無功,順勢回轉身前,與夜雨劍劍鋒相交。刀劍一觸即分,兩人又合身而上,來來回回,眨眼間雙方已鬥得七八個回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