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三足金烏是性情溫順的，從天空中撒向山河大地的光，也是和煦的。大道旁草木微動，露珠輕落，房屋瓦舍之間，升起一道道的炊煙。歇息了一夜的官城街道，開始漸漸恢複了生機。

    池州府多山多水，人卻不多。和王雲的家鄉餘姚、紹興比起來，街道上相對冷清了不少。這又是剛入立夏時節，清早便顯得春寒未過，比往日料峭了一些。

    姬旦青摟著被子，小楊桃抱著枕頭，大部分人難免多睡了會，當王雲像平日裏一樣，梳洗起床下樓的時候，客棧裏剛剛開始有些忙碌起來。

    王雲有早起的習慣，那是因為王雲有晨思的習慣。在天蒙蒙亮之時，是最適合思考的時候，那些天地的精華尚未散去，日月的光芒正在陰陽交替，花草樹木的靈氣融匯成形，這些美好的東西，總是利於吸收吐納，總是會讓王雲覺得，每一天都會是新生的一天。

    看見小二山莊的那位夥計，抱著一壇酒，行色匆匆，王雲趴在樓梯上，喊著他問了句，“小二哥，這大清早的，抱著酒是要做什麽呀？”

    店小二放慢腳步，輕聲道：“有位姑娘點的，剛出窖的新酒，這就給她送過去。”

    王雲走兩步下了樓，就看到店小二，將酒放在大堂左邊的桌子上，用小彎刀剝去泥土，啟了封，便躬身退開了。

    桌子上，一壇酒，兩隻碗。

    桌子邊，坐著一個身穿米huáng sè錦袍的女孩。女孩發髻高高挽起，猶如天邊流雲一般，麵容清麗絕俗，烏黑的細眉微微挑起，顯得愈發高貴，英氣照人。

    王雲打量了一下，這才想起，她正是昨晚那個帶著麵紗的女孩。雖然當時蒙著麵紗，但衣著身形卻是不變，細細一看，便得認出。王雲想起姬旦青的話，頓時苦笑，搖了搖頭，向前走去。

    “萱草姑娘，你早。”

    萱草並未搭理王雲，似是沒有聽見，隻是望著水曲柳桌麵，有些發呆。

    王雲一時語塞，靜靜的走向桌邊，人還未到，就聞到一股清香，竄入口鼻之中。看了看敞著壇口的一壇酒，王雲麵帶疑色的問道：“萱草姑娘，怎麽一大早就要喝酒，還點了這麽整整一壇呀。”

    萱草一愣，回過神來，這才看到有人站在自己麵前。她尚未答話，便聽得身後腳步聲起，有笑聲傳來。

    “哈哈，雲少爺，這你就不知道啦。”王雲聞聲回頭一看，來的人正是客棧老板，格拉買提。隻見他帶著小白帽，一手一個盤子，端著笑著就朝這邊走來。

    “這個酒可不是平時喝的杏花村酒，這是青稞酒。”格拉買提將手中盤子放下，緩緩說道，“萱草姑娘，你要的早點好了，一盤青稞核桃餅，一盤潼關牛肉夾饃，你先趁熱吃點。不然空著肚子喝酒，總是不好的。”

    “多謝掌櫃的。”

    萱草拿起一塊青稞核桃餅，咬了兩口。一轉頭看見王雲，淡淡的說道：“你是姬旦青的朋友吧。那你也坐下吃點吧，我一個人也吃不完。”

    王雲也不多虛禮，覺得餓了，便拿張油紙，包著肉夾饃吃了起來。萱草卻又冷冷的跟了句：“吃東西可以，但是不許喝我的酒。”

    看著桌子上的兩隻酒碗，雖然覺得奇怪，但王雲也沒多想，便隨口答應了。

    吃著吃著，餅雖然是熱的，但冷冷的萱草在旁邊，王雲還是覺得有些冷，便側身去問那掌櫃的，“買提師傅，你剛才說，這個酒有什麽不同之處嗎？”

    格拉買提翻著流水賬本，一邊劃拉，一邊點頭道：“這是青藏地區常喝的青稞酒。我們從老家弄了些原料，在一月前開始釀造的，這兩天剛出窖呢。青稞酒口味綿甜、香醇，但酒性很低，不會醉人，因此老少男女都可以喝的。最主要的是，像你們這樣大年紀的孩子呀，姑娘呀，喝上一些新鮮的青稞酒，不但沒事，還對長身體有好處。我們那些青藏雲川的孩子，打小常喝這個的。”

    “真的嗎，我也要嚐嚐。”咚咚咚的，就聽著小楊桃踩著樓梯，一跳一躍的下來了。看見王雲，眨著眼，抿著嘴求道，“雲少爺，這酒聽著不錯唉，老爺夫人都不在，咱們也弄點嚐嚐吧。”

    王雲苦笑，想著買提師傅不會誆自己，這青稞酒既不醉人，喝一些也無妨。眼下父親大人也不在，自己權當嚐嚐鮮，便應允了小楊桃。

    那小楊桃倒是十分開心，喊了店小二，挑那酒勁小的，也要了一壇，另外也點了些油炸糍粑，清炒年糕，肉夾饃，當做早點主食。

    點完後，小楊桃一挪凳子，便在王雲身邊坐下。看見王雲對麵還有個姑娘，穿著一件好看的錦袍，像是大戶人家的xiǎo jiě。當下叫了聲“姐姐，早”，萱草卻沒大理會，隻是嗯了一聲。瞅著自己的吃食沒來，小楊桃便賴著性子和這個姐姐搭起了話。

    “姐姐，你這錦袍顏色真亮，真好看。”

    “嗯。”

    “姐姐，我叫小楊桃，紹興人。你叫什麽呀？”

    “萱草。”

    “姐姐，你的頭發好長呀，紮的也很別致，這個發式是什麽名頭來著？”

    “流雲堆鴉。”

    “姐姐，你的脂粉蠻香的哎，這是在哪買的呢？”

    “河東，豆蔻胭脂鋪。”

    “姐姐，你的繡鞋手工真好，這鞋麵的麵料在哪家扯的哦？”

    “城北，秦娥綢緞莊。”

    “姐姐，你手腕的玉鐲看著好通透，花紋也很精細，是在哪置換的？”

    “西街，蝶舞軒。”

    小楊桃剛準備再問，卻被王雲拉住。指了指桌上的早茶，笑道：“說了那麽多話，喝點茶潤潤嗓子吧。”那邊店小二也已將他們點的吃食送來，一一擺在桌上。小楊桃嘻嘻的低下頭，揀了塊糍粑，吹了吹熱氣咬了起來。

    格拉買提接過小二手中的那壇酒，啟封打開，在桌上排了三隻碗，便倒了下去。王雲忙道了聲謝，小心端起酒碗，先是嚐了嚐味道，接著就咕咕的喝了幾大口。小楊桃不敢喝多，隻是淺淺啜了幾口。

    “感覺怎麽樣，王雲少爺，還有你這個小饞鬼。”

    “味道舒爽清冽，還有一絲絲甜甜的，和中原大地用五穀釀造的酒，感覺是很不一樣。”王雲伸著舌頭，品了品說。

    “那可不是，這青稞酒是用仙草釀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