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八節 緊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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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靈運終究是天下第一等聰明人物,此時他身受重傷後反而明台清明,覺察出體內一陣寒涼,好似有甚物正在吸取自己的生機,隨即想起自己先前讀過的那封信上散發出的奇怪味道,心中乃是頓悟,指著劉駑喘息道:“是了,韓不壽收的那封信上被……下了藥,一定是你……你送來的。”

    那塗在信紙上的藥雖然沒有毒,卻能與他體內的炁產生某種反應。正因為如此,他今天才會連一半功力都無法使出,這會兒遍身愈加發冷起來。

    劉駑勉強睜開了被刀光刺傷的雙眼,肩頭上流血的創口正在徐徐愈合。

    他疼得額頭上滿是冷汗,大口喘著氣,道:“舅舅,交出我的母親吧,我們本可以不做仇人。”

    “嗬嗬,舅舅?”傅靈運莫名地笑了起來,大口咳著血,“你出身低賤,怎敢如此稱呼於我,傅氏的門庭不是你這種豎子能辱沒的!”

    劉駑沒有說話,他冷冷地看著傅靈運,等待某種預料中的結果。

    傅靈運漸感四肢麻木,口中哆嗦道:“你……你這下得是甚麽毒?”

    劉駑沒有說話,他當然不會告訴傅靈運,自己研製出的這種新藥可以緩緩化去炁中所含的罡氣,徒留下喜歡吸人體內生機的煞氣。

    傅靈運若是繼續堅持下去,隻怕會被體內的煞氣徹底占據身軀,成為一具行走的傀儡。

    劉駑不希望這樣對待一位與自己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可眼下似乎並無更好的辦法。

    他與這位玉傅子之間所信奉的道相差甚遠,沒有絲毫調和的餘地。玉傅子是世家門閥的守護者,而他則深恨這種出身決定命運的論調。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史記.陳涉世家》中的這句話,乃是千年以前陳勝吳廣反抗秦王暴政時發出的來自貧民心底的吼聲,曾經深深震撼了劉駑幼小的心靈,並且至今影響著他的想法。

    他心裏明白自己與這個舅舅並非同道中人,長此下去,兩人隻能成為彼此的敵人。

    劉駑不想與困獸猶鬥的傅靈運繼續糾纏,萬一這位武林泰鬥手心裏仍攥著某種足以翻盤的絕學,那他豈非一失足成千古恨?

    想著到這裏,他準備拋開傅靈運離去,上山回到清水庵中。他心中一直擔憂若是那個旁觀的餘小涼決定出手,與韓不壽圍攻朱溫,那麽朱溫的性命勢必危在旦夕。

    可他還未走出幾步,便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傳來。

    傅靈運緩緩向劉駑走來,一隻手緊緊扼著自己的脖子,喉嚨裏發出呼嚕呼嚕的痰聲。他本是十分儒雅的名士,此刻卻顯得分外猙獰。

    “你莫要想活著離開!”傅靈運說這話時須發皆張,袍袖鼓鼓如風。

    他腹間再次隆起,肚皮尖兒往前挺出了兩尺遠,似是要撐破一般。隻是瞬息間,他的肚皮再次消癟了下去。

    在耗費掉大量由培嬰功滋養出的精純真氣後,傅靈運的身體迅速恢複了生機,成功將體內肆無忌憚的煞氣壓製於丹田之中。

    他再次舉刀,腹部高隆。

    這一次,他雖有內傷,仍自信可以施展出七成的力量。

    隻見刀勢浩瀚,方圓兩裏內草木盡折。刀光所過之處,蠻蠻蕩蕩間現出一片荒蕪之色。

    劉駑如斷了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身後在空中留下一道鮮紅的血霞。

    朝陽東升,映得他一路灑在地上的血跡分外豔麗。

    普天之下,除了鼎鼎大名的王道之外,沒有人膽敢迎接玉傅子這霸氣淩厲的一刀。

    劉駑身受劇創,身子重重地跌落在地。他顧不得身上疼痛,爬起身沿著官道大步往前跑去。他雖輕功不佳,但逢此生死關頭,體內激發出非同一般的潛能,竟然跑得如風般快。

    傅靈運先前受過劉駑一掌,身受了不輕的內傷,因此腳步有所放慢,未能立刻追上劉駑,而是跟在其身後緊追不舍。

    兩人一前一後,跑出了十多裏地。

    劉駑一邊跑,一邊大口吐著血,心裏盤算著要找個時機對玉傅子殺個回馬槍,否則今天這條命勢必要交待在這荒山野嶺裏。

    他正跑間,忽然看見一輛馬車迎著朝陽緩緩駛來,車後緊跟著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隊伍中的兵士皆是身穿義軍服色,正在護送數百匹拉著輜重的馬匹和騾子。

    這些兵士邊走邊唱。

    天下大同兮,萬民無差;

    肉食者鄙兮,剝削如麻。

    人人有地兮,耕作安家;

    尊卑不存兮,由我心發。

    劉駑心中一凜,想道:“這傅靈運和義軍都是我的死對頭,眼下前有圍堵,後有追兵,莫非我今日真的要死在這裏!”

    傅靈運聽見那支義軍輜重隊伍中傳來的歌聲後,整個人也是一愣,隨即變得愈發凶猛起來,提刀直撲劉駑身後。

    兩人跑到馬車前,劉駑顧不得麵子,轉身向馬車後躲去。

    馬匹受驚,悉律律地嘶叫了起來。車夫急忙扭頭向身後的隊伍喊道:“有刺客,快來人保護軍師!”

    傅靈運正要持刀追上劉駑,忽聽車廂中傳出一名男子的聲音,先是對那車夫道:“我這裏沒事,命兵士們停下歇息,勿要隨便亂動陣型,以免有敵人突然來襲。”接著向傅靈運道:“鼎鼎大名的玉傅子,竟要欺負晚輩麽?”

    此人的聲音雖然不大,甚至有些溫和,卻充滿了鏗鏘的力道,以至於傅靈運聽後身形不禁一滯,顫聲道:“道之先生,是你!”

    劉駑聽見傅靈運的話後心中大聲叫苦,他沒想到今日會遇上雙玉二王中碩果僅存的兩位,而且這兩人都是他的死對頭。

    他帶領唐軍殺傷了義軍數萬人馬,想來王道之定然饒不了他。他扭頭便要走時,忽然聽見那王道之在車廂中說道:“劉駑小友莫要走,我今日有事正要問你一問。”

    劉駑身子一顫,心道:“原來他知道我是誰。”

    他身有重傷,清楚如果王道之於此時出手,自己必無幸免之理,因此隻得止步停了下來,“好的,小子聽候先生吩咐。”

    轎簾掀開,一位並不高大的老者從車廂中走出,踏著車轅輕輕躍下。

    老者身形消瘦,頭發有些花白,可雙目炯炯卻有神,他沒有先問劉駑,而是對站在不遠處的傅靈運道:“傅先生,相別已近二十載,不想我們卻在這裏相見。”

    傅靈運臉色忽青忽白,“道之先生,這個劉駑手段卑劣,竟然對在下用毒。這是我與他之間的恩怨,今日我非得取了他的性命不可,還請你莫要阻攔我。”

    王道之微微一笑,“常言道,擅其技者必死於技。傅先生浸淫毒學多年,為何不明白這個道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