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九節 生而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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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靈運心中不服氣,“我施用的乃是光明堂皇之毒,和他的卑劣手法不一樣,不可同日而語。”

    王道之輕輕歎了口氣,眼睛盯著傅靈運,問道:“一樣的下毒做法,有何光明陰暗之分?”

    “如你這般說,我這份罪便是白遭了。”傅靈運不再提用毒之事,眼露厲色,“若我真要他的命,道之先生該如何?”

    王道之冷眼看著傅靈運,“你有傷,不輕的內傷。”

    傅靈運聽後臉上勃然變色,“你想落井下石,這並非高手所為!”

    王道之徐徐搖頭,“我不想趁機傷你,否則剛才便已出了手。我勸傅先生務必自持身份,勿要過多攙和小輩之間的事情。”

    “原來你已知道。”傅靈運心中一涼。

    “為了那張姓女子,損我義軍一員大將,可謂虧之甚矣。假如傅先生沒有下山,我也要登上華山去看一看了。”王道之目露哀色。

    原來尚君長死後,那兩名逃走的親兵為免擔罪責,回到大營後忙將此事告知了主將尚讓。尚讓心中大悲,愈加深恨對頭朱溫,可礙於職責在身,無法親自率軍捉拿朱溫,隻得派快騎前去向籌措錢糧歸來的軍師王道之報信,期望道之先生能助自己一臂之力,抓回那個殘殺同僚的朱溫。

    王道之得知消息後,帶著輜重人馬快速趕至華山腳下,未曾想恰逢傅靈運和王道之追了過來。

    傅靈運頭腦一轉,提議道:“不如將朱溫交給道之先生處理,在下帶走那個張姓女子和兩個徒兒便可。”

    王道之微微搖頭,“可我現在改了主意,不想上山了,而且請傅先生也不要上山了,回江南去罷。至於小輩,就讓他們去鬧吧,真是屬於誰的緣分,任是其他人也奪不去。”

    “為何?”玉傅子急問道,他緊盯著劉駑,隨即明白過來,冷笑道:“你想讓我放過這個小子?”

    “是的,我請傅先生收手。因為這位劉駑小友事關長安城的得失,我想與他談一談。”王道之輕聲道。

    傅靈運沉默了片刻,之後竟沒有再出言反駁,他自思有內傷在身,加上體內炁失衡,遠不是王道之對手,至少需要數載時間調養,於是歎了口氣。

    “兒孫自有兒孫福,今日就聽了道之先生的。”傅靈運轉身朝南大路行去,一路上再沒有回頭看向那華山方向一眼。

    劉駑沒有想到傅靈運竟會走得如此痛快,他朝王道之施了一禮,道:“多謝先生救下小子,今日之恩感激不盡。”

    王道之沒有接他的話,而是說道:“我聽說小友執掌長安期間,不避權貴,任人唯賢,不問出身。如此看來,你本和我義軍乃同道中人,為何非要拒我等於長安城外呢?”

    劉駑沉默了半晌,道:“義軍素有凶名,城破則百姓遭殃,我斷不行此事。敢問先生,義軍的道是甚麽?”

    王道之捋了捋胡須,“我義軍自起兵以來隻為鏟除世間不公,讓天下不再有門閥士族,從此人人生而平等。任何人都不可以淩駕於其他人之上,更不得剝削他人,凡事須得親力親為,如此社稷安穩,萬民歸心。”

    劉駑聽後心中微動,然而很快恢複了平靜,“既然義軍中人人生而平等,那麽便不該有身份尊卑,為何黃巢、王仙芝還要各自稱為大王、大將軍,過著高人一等的日子呢?”

    王道之麵色如常,道:“義軍中人雖然職位不同,但並無尊卑之別,不過職責有差異而已。”

    “若真如此,該讓黃巢、王仙芝兩人衝鋒陷陣,留著其餘將士在營中宴會喝酒才對。”劉駑沉聲道。

    王道之聽後微微一笑,道:“黃王乃是我義軍首腦,豈能隨便就上前線!?”接著聲音柔和下來,“其實黃王生活節儉,處處以民為先,我相信他必然能帶領義軍開創出那沒有尊卑的大同世界。”

    “世人應有尊卑之分,隻不過劃分的方式應該是才學和能力,而非家世背景。如此初出茅廬的青年人才會有力爭上遊的決心,整個國家才能有蓬勃向上的朝氣。”劉駑看出麵前的王道之並非氣量狹小的庸人,於是坦然說出自己的看法。

    王道之聽後目露異色,嚴肅道:“所謂的尊卑不過是讓當權者淩駕於其餘百姓之上的理由,他們本身不需勞作,卻可以肆意掠取他人的果實,這種做法我實難苟同。”

    劉駑道:“先生所言尊卑不過是勞心者與勞力者的區別而已,勞力者的收獲在於自己,勞心者的收獲卻要借助勞力者得到。世人本就不平等,若是強行讓他們平等,也隻是假裝出的平等而已。平等不在於出身,若是讓懶人和勤快人吃一樣的飯,住一樣的房屋,那麽天底下的人都會很快失去進取心,國家必將沉淪。”

    王道之眉頭一皺,似乎被劉駑的話擊中了心坎,“若真如此,依你之見該如何辦?”

    “世人的出身可以不平等,但出人頭地的機會必須人人都有。隻有這樣,天下才會由有能力和才學的人執掌,而非落在那些如蛀蟲般的世家大族手中。”劉駑說得兩眼放光。

    王道之連連搖頭,“君言似是有道理,實際上卻無道理。若論及任人唯賢,無過於科舉考試。可世家大族財力雄厚,族中弟子易得名師教誨,因此天下讀書人多出於他們門中。平常百姓即便想讀書,哪裏能得到甚麽好的教導,即便參加科舉也遠遠比不上那些世家子弟。因此所謂的機會均等,不過是空中樓閣罷了,恐怕難以施行下去。”

    劉駑聽後心中一動,想起黑鴉曾經向他報到過的王道之的出身背景,於是道:“我聽說先生出身寒微,卻是天底下第一流的才子。你那時若是參加科舉,當能以狀元郎唱出東華門外,為何突然中途放棄?”

    王道之輕歎了口氣,“老夫當年家貧,雖有入仕之心,但礙於父母身患重病,隻能終日在床前伺候。當年若非黃王之父黃老員外慷慨相助,我隻怕難以度過那段艱難的時局。如此可見,窮人即便有進取之心,但礙於現實,終究遠遠不如門閥士子,這個舊的、剝削人的世道必須要改變!”

    劉駑聽後頗不以為然,心中激動,一時間忘記了自身生死,指著兩人身邊的馬車反問道:“既然先生以為人人都該平等,沒有尊卑之分,不應該存有剝削,那麽為何那些兵卒隻能步行,而您卻可以安然坐於馬車之內。難道這就是您所說的平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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