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灼灼明珠(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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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沒吃虧大家看著呢,可不是你一句話就能表明的。尤其說話的還是她——青陽縣主。發了一通火,又讓人抓了兩個看起來不順眼的食客拎到一旁,準備殺雞儆猴杖殺了事。

    沒想到事情才至一半便被人攔了下來。

    “青陽縣主,何必又要擅取無辜人的性命?”

    敢攔青陽縣主的,這長安城也沒幾個:眼前這個就是其中一位。

    那位敢和青陽縣主動手的張大小姐。

    “背後說三道四,本縣主還打不得不成?”青陽縣主一聲冷笑,“張明珠,你要出頭,不如來替他們受這杖刑之苦?”

    “青陽縣主手下的棍棒可打不到我的身上。”張大小姐神情溫和,她道,“縣主不如進宮請了聖旨再來。”

    青陽縣主冷冷的瞥了她片刻,眼神陰冷,半晌之後,轉身:“我們走!”

    “等等!”那位出聲攔人的張大小姐卻突然叫住了她,打量了青陽縣主片刻,忽然開口問道,“縣主這身打扮,可是遇往城郊別苑小住?”

    “與你無關!”

    “這兩日多雷雨,城郊別苑又在高處,縣主還是少往那等地方跑,往年雷雨天出事的可不在少數。”張大小姐語氣平靜溫和,苦口婆心的勸道。

    “不牢你費心!”青陽縣主翻身上馬,十幾騎人撞倒了街邊幾個小販之後揚塵而去。

    被撞了的小販叫苦不迭,不過比起險些丟了性命的食客,他們已是好得多了。青陽縣主要殺人打人,全憑心情行事,能從她身邊經過,好好活著已是一件幸事了。

    僥幸撿回一條性命的兩個食客直到此時方才回過神來,四顧一番卻見救了他們一命的張大小姐已經走了。

    “真是欺負人啊!”有食客忍不住嘀咕道。

    這位張大小姐剛回來時,不少人以為這又是個肆意妄為的主,可如今看來,卻也不過是個被欺負的可憐人罷了,連張氏的嫡長小姐都要受人欺淩,更何況他們?

    “是啊,真是欺負人。”有人跟著感慨了起來。

    食客抬頭看到一群穿著國子監衣袍的年輕公子從樓上走了下來。

    “那個……那個……”有人指向其中最出挑的那個年輕人道,“那個就是崔氏的九公子,今年要下場科考了,之前和他那位有婚約的小姐也是被青陽縣主杖殺的。”

    “哦!”食客點了點頭恍然,難怪他也感慨青陽縣主欺負人呢!同是天涯淪落人,一同被欺負的主啊!

    人多話題轉的也快,提起崔家公子便想起了別的。

    “不過這崔家公子都快下場科考了,怎的不呆在家裏,還出現在這裏?”

    “人家那是成竹在胸,你以為光靠臨時抱一抱佛腳,就能上場科考了不成?”

    ……

    食客的碎語議論被拋在了腦後,那一行年輕的國子監學生出了酒樓。

    “崔璟。”迎麵走來一主一仆。手執折扇的年輕公子將手裏的書交給一旁的書童走了過來。

    崔璟同身邊幾個同窗偏頭低語了幾句便同他走到一旁。

    “王栩。”他開口喚了一聲。

    “你看到了?”王栩歎了口氣,折扇在額頭敲了敲,一副無奈的樣子,“我先前聽說青陽縣主打聽到你在這裏便趕了過來。怎麽?她又欺負人了?”

    “是張大小姐欺負人。”崔璟想了想,認真的說道,“看著凶神惡煞的青陽縣主被看起來可憐兮兮的張大小姐玩弄於鼓掌之中,你說有趣不有趣?”

    王栩笑了笑,卻對他的話不置可否,而是反問他:“青陽縣主害人難道不是真的?”

    “是真的。”崔璟點了點頭道,“這不會因為張大小姐沒有被害到,就否認青陽縣主的所作所為。”

    “那不就是了。”王栩收了折扇,在手心裏點了點,“所以還是青陽縣主欺負人。”

    “不,是張大小姐。”兩人今日說話繞來繞去,偏偏說話的兩個人卻樂此不疲,也都聽的明白。

    崔璟說道:“尋常人在青陽縣主如此招數下,都能死上好幾回了,她非但毫發無傷,還見了青陽縣主沒有半點懼意,青陽縣主動手不假,隻是不管手段還是心計都遠非張大小姐的對手,不過被她牽著鼻子走罷了。”

    “張大小姐確實並非一般閨閣女子,她要的應該遠不是一個女子想要的東西。”崔璟道。

    聽到這裏,王栩笑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都被人欺上門來了,你不知曉,她都找上祖父幫忙說情了。”

    “早聽說是王司徒勸的陛下不要多管女孩子家家的玩鬧。”崔璟說著,似乎有些詫異,“沒想到是她主動找的王司徒,我先前還以為是王司徒主動出的手。”

    “因為張大小姐覺得祖父看起來麵善。”王栩說到這裏,便忍不住笑了,“祖父回去問了我好幾回他是不是看起來真的那般麵善”。

    崔璟抬頭看了他一眼,顯然是在質疑這句話的真假。

    王栩哈哈一笑,不以為意,道:“是真的,所以祖父覺得她很有趣。”

    有趣嗎?

    崔璟嗯了一聲,表示認同:“她很聰明,也不枉張老天師如此寵她一場。我祖父說過,張老天師若是還如原先那般,張家遲早是要出事的,沒想到如今卻出了個異類。”

    “身在俗世中,怎能不染塵?”王栩似乎有些感慨,“張氏自出山起就不是那個隱世大族了,再如何清高不理俗事,常在河邊走,豈有不濕鞋?”

    “你今日這說法……”崔璟似乎有些驚訝。

    王栩道:“是祖父說的。”他還沒有這樣的感慨,年輕人總是先看眼前,還不到回溯過去的時候。

    “王司徒的話自然有理。”崔璟說著頓了頓,“但她總讓王司徒出麵也不是辦法,若是不能說服張老天師……很多事情,不是旁人可以出麵解決的了的。”

    張大小姐其實如他們一樣,家族是倚仗的同時卻也是禁錮。得與失永遠是相輔相成的,張老天師不認同,很多事她都不可能如孤身一人那般肆意行事。

    “我相信她應該勸服的了張老天師。”王栩說著,仿佛回憶起了什麽,“張大小姐有一張三寸不爛之舌。”

    ……

    有三寸不爛之舌的張大小姐此時正在與張老天師對弈。

    “你在外頭鬧夠了沒有?”張老天師在棋盤上落下一粒白子,開口了,“你以為老夫這病可以久拖麽?”

    “所以,祖父願意出麵了麽?”女孩子抬起頭來看向他。

    張老天師皺了皺眉:“你這些日子在外麵做的事,你爹他們都告訴老夫了,青陽一直在尋你的麻煩?”

    “因為我張家執意要追究到底,動了西南侯的利益,她又是倚仗西南侯才得的盛寵,自然要尋我的麻煩。”女孩子笑著,安撫他道,“祖父放心,我躲得過。”

    “再如何厲害,總有失手的時候,青陽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們比你更清楚。”張老天師臉上似有明顯的不悅。

    雖然,這些時日,他與明珠兒之間有些矛盾,可到底是他捧在手心裏的養大的孩子,被人如此三番兩次的欺辱,能躲過是她的本事,但對方如此下手狠戾,當真是半點都不看張氏的情麵啊!

    “所以祖父……”女孩子拉住了他的衣袖微微晃著,語氣軟和下來,帶了幾分哀求,“明珠兒被人欺負,您都不管管嗎?”

    很多事情,生死邊緣走過一遭,她看的更清楚了,也明白祖父的想法與堅持,縱使一些看法不同,可她是明珠兒,是祖父最疼愛的明珠兒,祖父說什麽也不會當真甩手不管。

    “這局棋,一旦插手,就是把張氏處於危險之地,你明白嗎?”張老天師幽幽的歎了口氣,“我知道你要說的話,你上回說的我都記得。隻是朝堂這趟渾水,本不是能夠輕易涉足的。而現在我們站出來,等同與西南直接撕開了那張粉飾太平的麵具。”

    “祖父,是他們先出的手,對方已經對我們下手了,難道我們還要任人宰割不成?”女孩子攤開手心,一黑一白兩枚棋子出現在她的掌心之中,“祖父執慣了白棋,卻忘了黑棋本就與我們是天生對立的,這件事沒有辦法。我要的自始至終都是我張氏的傳承,我不想死,張氏一族不想死,我們什麽都沒做錯,為什麽要死?”

    “這世間也不是當真如棋局那般非黑即白的。”女孩子道,“我們修陰陽從來為的就是陰陽平衡,這世間的道理也是一樣的,離不開平衡二字,我張氏既已入世又怎麽可能真的半點不沾俗事?”

    張老天師看著她沉默了下來。

    女孩子站了起來,朝張老天師俯身施了一禮:“祖父想出麵就出麵吧!”她說著轉身向門口走去,走到門口時卻又停了下來,“今天我又碰到青陽縣主了,不知道她又要使什麽壞主意害我了。”

    第二日一大早,張家大小姐被一隊禁軍帶往宮中的消息頃刻間傳遍了長安城。

    “怎麽回事?”有起得晚並沒有來得及看到那一幕的百姓正熱切的打聽著。

    “昨天晚上,青陽縣主在城外別苑被雷劈死了……”

    “真是天公有眼!”百姓還未聽完這句話,便忍不住大聲讚道,“好!”

    “好是好了,可因為昨日白天的時候,青陽縣主不是碰到張大小姐了嘛,張大小姐那時候不是當著大家的麵讓青陽縣主‘別去別苑’‘被雷劈’什麽的……聽說告到陛下麵前了,說是懷疑張大小姐使了手段害人!”

    “真是不要臉!當時我也在場,張大小姐分明是讓那個青陽縣主不要去別院的,她自己偏偏要去,不聽張家人的話,自己被雷劈死了,怪誰?”

    “道理誰都懂,可現在不是青陽縣主死了嘛,聽說延禮太後執意要陛下給青陽縣主的死一個交待,今日朝會上提的就是這個事。”

    “這要怎麽交待?”百姓聽的義憤填膺,“自己尋的死,難道還要張大小姐給那殺千刀的青陽縣主償命嗎?”

    “你小聲點,讓張大小姐償命……沒準他們還真是這麽想的!”

    “這可怎麽辦?”

    “也別急,老天師也進宮了。”

    “那倒是,張大小姐可不是一般人,老天師這時候能不出麵?”

    “聽說老天師是帶著張魯道先生的靈牌進的宮!”

    百姓猜疑紛紛,而朝臣卻親眼看到了這一場引起紛爭的鬧劇。被人帶到殿中的女孩子不卑不亢的行禮過後起身。

    禮自是無可挑剔,畢竟張氏的嫡長女。

    坐在陛下身邊的延禮太後率先開口發問了:“青陽的死是你動的手腳麽?真是好大的膽子!濫用陰陽術害人,同那些興風作浪的邪士有什麽區別?你以為你用陰陽術殺人,朝廷就查不到了嗎?”

    一開口就咄咄逼人,幾乎是認定了是她動的手。

    女孩子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殿外一道蒼老的聲音卻在此時響了起來:“此等莫須有的罪名,恕我張氏不服!”、

    是張老天師的聲音!一病數月,老天師終於出現了。

    女孩子家家的玩鬧到最後終究演變成了張氏與太後的博弈。

    坐在龍椅上的明宗帝開口召他進殿。

    當看到張老天師手裏那張靈牌時,殿內隨即響起了一陣輕微的轟動。

    張老天師跪了下來,抬起頭時已是老淚縱橫,他聲音悲戚:“我張氏一族光明磊落,秉承祖訓,陰陽術在手隻救人不殺人,太後若是當真認定我張氏用陰陽術害人,那還請駁我張氏身份,準我張氏回歸濟南老宅!”

    站著的女孩子也跟在張老天師的身邊跪了下來。

    受了委屈便要辭官歸去了!眾人臉色大變。這哪是受了委屈,這分明就是變相的逼迫啊!

    果真是欺負人未必需要用打用罵,有時候聲淚俱下的欺負人更是讓人無話可說。放張氏這時候回歸老宅?明宗帝再忍,這個也是決計不能忍的。

    “母後請慎言。”明宗帝瞟了眼神情莫測的延禮太後,親自走下龍椅,走到張老天師身邊將人扶了起來,“大天師放心!張氏如何,朕都看在眼裏,定然是不會用陰陽術害人的。”

    你既知道還放任延禮太後來這麽一出抓人的鬧劇?張家不鬧一鬧,你還不知道了不成?

    女孩子站了起來,聽明宗帝開口問她:“張明珠,你是如何得知青陽去城外別苑恐會遇雷的?”

    女孩子的聲音在殿內響起。

    “稟陛下,青陽縣主要去城外別苑小住,這幾日多雷雨,雷主刑,青陽縣主身上怨煞極重,遇雷難躲,不宜上高處,宜居室內。”

    這話聽著沒什麽問題,可細一想,便覺的這話就差沒明晃晃的說青陽縣主害的人太多,真招來天打雷劈了。明明是在解釋,也解釋的大家都聽得懂了,可不知道為什麽聽起來怪怪的,總覺得她話裏有話。

    “小女算到青陽縣主這兩日命有一劫,所以特意將此事告訴了青陽縣主,請她不要去別苑小住,隻是終究沒有勸住罷了!”她說著抬起頭來,眼圈發紅,“是小女沒有多勸勸縣主。”

    話是真沒錯,做的也沒錯。可以青陽縣主的性子,會聽張大小姐的話才怪,所以勸也是白勸。

    一場鬧劇就此終結。朝臣還在對青陽縣主不聽勸招來的惡果感慨時,王老太爺的目光已經落到了那站在殿中的祖孫女二人身上。

    張老天師果然出現了,看來她是真的勸服了張老天師。

    天,要開始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