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棲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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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棲雲城,大楚六洲之一的雲州下轄偏遠的小城。



    此時城外的一條林間小路上,一陣“嘎吱,嘎吱”的聲響由遠及近,隻見一行十人,九男一女



    其中四人抬著一架涼椅,上麵坐著一名十二三歲的瘦弱少年,模樣頗為清秀,身著錦衣華服,相比其他人粗麻料的奴仆裝束,身份差別非常明顯。



    時值初秋,涼風習習,隻見那少年臉色蒼白,微閉雙目,額頭上卻是滲出細密的汗珠,身體似虛弱有恙。



    但此刻,隻見其右手中拿著一個黑色的骰盅,不住地搖動,裏麵傳來撞擊“嘩啦嘩啦”的聲響不時停手,皺著眉頭喃喃幾字,便張開雙目望向骰盅裏。漆黑的眼珠“滴溜”轉動下,透著著一股子機靈。



    少年時而眼角微微上挑,滿意似得展顏一笑;時而輕歎一聲,沮喪地搖頭微語



    “少爺,此地離那棲雲觀尚有段路程,要不要歇息一下?”跟隨在側的年輕女子,相貌端莊,此時看著少年如此的模樣,蹙著眉頭,眸子中滿是疼愛之色,關切地問道。



    在前麵領頭的中年人書生模樣,顯是眾人裏的管事,聽得這女子的詢問,隨即回頭張望。見那少年輕輕地點了點頭,當即揚手喊停了眾人。



    那四人當即放下了涼椅,女子自懷裏掏出帶著少女特有體香的絲帕,趕緊上前輕輕地擦拭起少年額頭上的汗珠來。



    “絲帕懷中藏,竟偷悠悠香。”那少年挺鼻嗅去,故作一臉陶醉的模樣,壞笑著對近前的女子調侃道。



    年輕女子聞言,不由得臉上有些發燙,連忙扭頭看向他處,可是看著周圍他人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羞赧之下俏臉頓時飛起大片的紅霞……



    “牛二,李三你們幾個還好意思笑?正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倩梅姐姐此般的美貌佳人,你們若不及早下手娶回家去,遲得片刻怕是要被外人拐跑了,到時你們豈不是哭都來不及嘍!”



    少年指著人群中幾個青壯之人,眉目含笑著一番戲言。



    “少爺,沒有梧桐樹,引不到鳳凰來,倩梅姑娘怕是瞧不上俺們這幾棵歪瓜裂棗的酸棗枝啊!”一旁有人口氣酸楚的歎道。



    “就是,恐怕隻有少爺這般的才俊方能入得了倩梅妹子的法眼呐!”另有人出聲附和,卻有奉承少年之意。



    ……



    那叫倩梅的女子聽得大家調侃,臉色更是紅潤,嘟著嘴巴嬌嗔著掃視眾人,而後猛地一跺腳轉過身去了。



    眾人看著女兒家扭捏的模樣,不禁哄然大笑。



    那眾人口中的少爺名叫齊天,年僅十二歲。



    話說這齊家可是這青陽城中數得上的富庶大戶,祖上基業尤其在他父親的精心打理下,更是蒸蒸日上。城中藥鋪,糧店、布店等商鋪有十餘處之多,城外更有近千頃的良田。



    但這齊家雖說家大業大,唯一不如意的便是人丁不旺,代代單傳,子孫甚少。



    尤其是到了齊天父親這輩兒,五十歲才老來得子,自是感天謝地,涕零不已。



    為了期盼此子能茁壯成長,其父遂不遠千裏請來一位據說靈驗無比的算命先生,望圖給此子尋個吉利的名字,能趨吉避凶。



    但當那老先生一見此子,隨即震驚當場,而後打卦占卜後,連連重複了幾句‘此子前途無量’,當場手書齊天二字後,遂不取分文,飄然遠去。



    齊天——與上天一般,這名字寓意也太大了。



    廟堂之上九五之尊的皇上才稱為天子呀,齊父哪裏肯依?再說民間傳聞中,名字太大不僅無益孩子成長,反遭橫禍連連。



    可就在齊父頭疼不已時,那老先生卻是又返了回來,說道:“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不強求。此子不在此界中,摘星取日亦駕龍。可不要誤了孩子的前程。”



    齊父見那老先生肅然誠懇,方咬牙同意了下來,不過心中仍是惴惴,又取了個“土根兒”的小名,才自安心些。



    此子也著實奇葩,當地有“抓周”〔孩子周歲時舉行的一種預測前途和性情的儀式〕的風俗。在其麵前擺上筆墨紙硯、算盤、印章、刀劍等物,他卻是毫不理會,眾人皆是驚奇不已,有恭賀而來的賭坊老板,一時性起,隨手抓起懷裏骰子放在其中,他確是連滾帶爬的捧在手中把玩的不亦樂乎。



    按理說這些僅是個禮節娛樂,大家毫不在意。可齊天卻是不然,稍大些也是對這骰子愛不釋手,私下裏骰盅在手“嘩啦嘩啦”吵鬧不休,後來居然被他練成了“辯聲知點”的絕技:在相對靜謐的環境裏,隻要他聽得幾遍各個點數之間略微的聲響差異,便能準確地知曉點數;若是想要自己所需的點數,親手搖晃骰盅,因了一脈相通,更是信手拈來。



    身為父母自不願兒子將來成為賭徒,不僅請了最好的夫子教授他學識外,還特地聘了城中的棋師培養他圍棋的興趣,以期轉移他這不登大雅之堂的愛好。



    但他對這骰子的樂趣哪裏割舍的下?好在其聰明伶俐,讀起書來,能夠引經據典,舉一反三;學得圍棋更是觸類旁通,幾年下來在城中圍棋界裏也是小有名氣,其父母略感欣慰之餘,寵溺之下,也便不再管束。



    由於齊天的母親年前病逝,著實令他悲痛欲絕,傷神過度下至氣血淤堵,大病了一場,卻是久久未能恢複。整日裏胸悶氣短,齊父遍請名醫,食得百藥,終不能根治。



    無奈之下,聽得城外紫陽觀中不久前來了一位老道,有妙手回春之能,隻是脾氣古怪異常:黃白之物分毫不取,天材地寶不以為意,隻有與之對弈,入他法眼順他心意,不論輸贏,什麽疑難雜症在他治療下都是手到病除。否則縱是你垂死身前,他也是視若無睹,毫不理會。



    齊父隨即攜帶家中珍藏的八百年老參,抱著希望前去相請,果不其然,那老道士名如相傳,根本置之不理。無奈之下,隻好命人將齊天接到紫陽觀來,再作打算。



    “你們剛才肯定見過了那怪老道,快與我說來聽聽。”棲雲城不大,有個什麽風吹草動的事情片刻間便會傳遍全城,齊天也自聽說過老道的秉性怪異之事,一直好奇,當下頗感興趣地問道。



    “嘖嘖,那老道……當真是一言難盡!”有人似是不知如何說起,賣起了關子。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囉嗦什麽。”齊天眉頭一皺,沒好氣地說道。



    那人尷尬地嘿嘿一笑道:“少爺你有所不知,那老道著實……長相醜陋,而且邋裏邋遢,除了一身破爛的道袍之外,和那街頭討飯的乞丐沒什麽兩樣”



    “就是就是,而且他瘋言瘋語的大喊大叫,看來精神也不正常……”



    “還有還有,那酒葫蘆根本不離他手,簡直是嗜酒如命!”



    ……



    先前隨著齊父前去見過老道的幾人,七嘴八舌地說了開來,齊天聽了,心中拚湊著老道的怪模怪樣,不由地一樂,說道:“按你們這般說法,這老道莫不是一無是處了,什麽棋藝精湛,妙手回春也都是他人謠言了嗎?”



    “說起這事來,我倒是知曉一些。那太守府的大公子帶著外鄉朋友前來棲雲山遊玩,路過道觀歇息時遇見了那老道與自己對弈,碰巧他們當中有個棋師,一時技癢,便上前與之切磋,片刻間便即落敗。然那老道甚是高興,隨手便治好了他多年的痼疾,而後此事便在咱們青陽城傳了開來。”一旁有口齒伶俐之人,言辭清晰地說道。



    “少爺,想那富貴人家的棋師,哪個不是技藝超群,怎麽可能三下兩下便輸給那老道士?更何況痼疾難以根治,豈是揮手間便能治愈的?我看是以訛傳訛罷了。”語畢,說話之人臉上流露出鄙夷地神色。



    “牛二,我可是親耳聽見‘連良棋館’的連館主都承認輸給了那老道的,還說那老道的棋藝已臻什麽化境。而且他多年的頭痛之疾也是被人家治好了,你怎麽解釋?”先頭敘說之人被連聲質疑的臉色通紅,反駁道。



    “呸呸,那是姓連的自己棋藝不精,吹捧老道,給自己臉上貼金而已。”那牛二不屑地說道,但話鋒一轉,堆起笑臉向著齊天又奉承道:“若是少爺出馬,準保殺得老道稀裏嘩啦,片甲不留,落……落荒而逃。”



    “那是自然,少爺……”



    齊天明知他們拍馬之意,也不點破,臉上滿是得意洋洋,心中期待著與老道的見麵,不禁有些躍躍欲試。



    “都閉嘴,你們幾個可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一派婦人‘頭發長,見識短’的德行。”那領頭的之人,顯是走南闖北,閱曆頗豐,此時聽著眾人胡亂議論,當即冷哼一聲訓斥道。



    見眾人不敢再言語,而後又自對著齊天拱手道:“少爺,咱們莫要老爺久等,還是快些趕路吧。”



    “好,快走快走。”齊天好奇心起,心中生了一睹老道“尊容”的念頭,忙催促道。



    一行人當即立刻起身趕路,漸漸消失在了茂密的樹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