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複仇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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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冬,風寒。

    幾株白樺在寒風中昂首,身披銀白色輕籠紗衣,目光銳利,不自覺的綻放出流蘇如劍的光華。

    迎著光華流淌的方向長望而去,紫氣仙靄,重疊蔚屹,一座華麗而宏偉的殿宇坐落其間,大氣浩然。

    寶瀟宮,正門殿外。

    四縱人馬兩橫兩豎形成方陣,將一少年團團圍住。

    這四路人馬一式青衣著身,手持薄利長劍,腰板挺直,步伐有力,真是虎虎生威。

    單這陣勢,已然不凡。

    “獨孤劍,別再作惡了,放下你手中的劍,跟我走吧。”展天羽拔出手中樊天劍,劍氣寒芒,指著獨孤劍。

    獨孤劍沒有說話,隻是冷冷的笑著,雙眼通紅如火,深邃如劍,反而不大相稱自己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的乞丐裝扮。

    三日來,外界鬧得沸沸揚揚,傳言已經有八名葬劍高手成為獨孤劍手中孤眼劍的遊魂。

    一人一劍,令人聞風喪膽。

    誠然,眼前這名邋遢的青年男子,已然成為葬劍鑾的頭號公敵。

    “別再作惡?何為惡?是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嗎?還是說,我濫殺無辜?”

    獨孤劍頓了頓,輕哼一聲,滿臉疑惑。

    一陣狂笑後,大地為之顫動。

    霎那間,他冷眼一瞥,寒風陡起,垂柳紛紛飄揚,那四路人馬無一不心驚肉跳,臉部抽搐,唯恐閉眼間,成為孤眼劍劍中亡魂,不覺紛紛退了兩步。

    要知道,這四路人馬皆是寶瀟宮內門弟子,無一不是獨當一麵的高手。

    清風堂堂主葛一笑,葬劍之術練的出神入化,詭異無絕,在葬臉鑾,早已赫赫有名。

    火焰堂堂主胡一龍,一手龍鷹功幹勁無比,其體內葬氣之碩雄渾敦厚,鮮有敵手。

    除此之外,還有四門衛,一眾的內外門弟子,宮門實力之強,自不必說。

    可獨孤劍僅僅憑著一人之力,竟敢前來寶瀟宮挑釁,看來是大有來頭。

    如今,他還未出手,便已使這四路人馬畏懼,實力恐怕遠勝展天羽許多。

    對於獨孤劍所說的話,展天羽似乎並不想回答。

    也許,他自己也說不清。

    或許,更令他在意的,並非何為善惡之分,而是昔日的玩伴,頃刻間,竟要拔劍相向,生死相搏。

    道義的使然,兩人在葬劍之道上漸行漸遠。

    如今,他,又如何能以選擇?

    展天羽越覺無奈,心中錯綜複雜,個中滋味,旁人豈能體會?

    他稍稍低下了頭顱,雙目離落,樊天劍隨之發出陣陣哀鳴,猶如風聲中的鶴唳。

    獨孤劍瞭望著上空,霧靄凝重,黑壓壓的籠罩著寶瀟宮。

    轉瞬間,他盯著展天羽,眼睛瞪的很大,不眨不動,臉皮開始繃緊,隨後,失聲呐喊起來,異常恐怖。

    “獨孤劍被人陷害,失去了同盟軍盟主之位時,你口中所謂的‘善惡’又是什麽?”

    展天羽仍是低著頭,眼神一閃而過,他似乎想到了什麽,但他又似乎不願回想,他的表情十分糾結,糾結的難以形容。

    這裏麵的故事,更加難以形容。

    最終,在片刻後,他還是選擇了沉默……

    獨孤劍雙炯極速擴充,滿是火海在熊熊燃燒,他不屑的看著眾人,嗤笑的看著這個世界。

    他的眼睛,終成赤紅之色。

    “三年了,咱們三年沒見,你還是跟從前一樣。”

    “膽小、懦弱……”

    獨孤劍深深的歎了口氣,僅存的一絲希望既已破滅,他的心,也被蠶食殆盡。

    “既然如此,整個葬劍之鑾都要以獨孤劍為敵,獨孤劍,又有何懼?”

    “葬劍索道,其義未正,去你的狗屁正義,從今天起,獨孤劍手中的劍,就是正義。”

    獨孤劍時而笑,時而顛,時而狂。

    笑聲未息,他忽然提劍揮毫,宛如筆走龍蛇般,在寶瀟宮的座山石上落下五個大字。

    “孤眼笑天下”

    “一定要如此嗎?難道真的沒有挽留的餘地了?”展天羽的手微微發顫道。

    “你該知道這三年來,我是怎樣度過的,你也該清楚我回來的目的。”

    獨孤劍語聲中,隱隱透著一股無名的殺氣,這股殺氣侵入天地之間,無孔不入,黑壓壓,凶沉沉,在場的人無不感到巨大的壓力,瞬間窒息,不寒而栗。

    展天羽仍在極力的掩飾,他當然知道獨孤劍此行的目的,沒有人比他更了解獨孤劍,他親眼看著獨孤劍經曆了那些可怕的事情,他甚至認為這個世界上,除了獨孤劍,已沒有人能在那種極端的情況下,存活下來。

    獨孤劍畢竟是獨孤劍,他活了下來,他就要複仇,他的腦海裏容不下其他事,他是複仇的魔鬼,他的一生將為此而活。

    展天羽悲傷而立,他想起了恩師臨死前的那個表情,死死的抓住他雙手時的表情,他再也無法平靜。

    “你知道我們的立場,休要怪我無情。”

    一為師,一為友,所謂手心手背皆是肉,展天羽實在百般無奈。

    相反的,獨孤劍登時轉為平靜,表情死寂,無法陳述是喜是悲,是憂是樂,嘴角微微蠕動。

    臉上,冷如霜。

    “我知道,但,已無所謂了,難道不是嗎?”

    獨孤劍臉上異常平和,沒有一絲波瀾,猶如死海一片,著實讓人猜想不透,到底是怎樣的經曆,怎樣的修為,才能讓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如此的冷血,如此的無情。

    展天羽心頭一怔,獨孤劍這句反問就像千百把利刃刺過他心頭,使他無力反駁。

    樊天劍,再次發出瑟瑟聲響。

    無所謂,恐怕是世上最冷酷,最無情,最傷人的三個字了,輕易不要說出口。

    展天羽知道已然無可選擇,大喝一聲,凜然道:“獨孤劍,出招罷,不必留情!”

    他聲到人到,劍隨人至,樊天劍已刺向了獨孤劍胸前左側三分之處。

    展天羽劍尖一點,劍念“素心命絲”,如靈蛇竄行,時而快,時而慢,時而緩,時而急,時而東,時而西,時而高,時而低,漂浮不定,難以捉摸。

    素心命絲是一種極罕見的劍念,接招者若不知其中訣竅,隻須這樊天劍纏著敵人身子三圈,劍念啟成,任你是大羅神仙也無法掙脫,隻得束手就擒。

    展天羽手中的劍在空中盤行,靈巧飄逸,眨眼間,已在獨孤劍身周繞出一圈、兩圈,眼看著第三圈已繞出半空。

    突然,寒光激射,由獨孤劍體內發出,旁人或許不清楚素心命絲的訣竅,但獨孤劍豈會不知。

    可是,果真如此簡單嗎?當然不是。

    展天羽其實是想通過虛實相間之法,佯攻一招,然後趁獨孤劍不備,使出自己剛領悟不久的寶瀟宮最強絕學“奧義七絕劍”,企圖將其奪下。

    他知道兩人的差距實在不小,一旦錯過了先手三招的優勢機會,他便再無取勝的把握。

    展天羽的想法無疑是正確的,隻是他低估了獨孤劍這三年來的成長,獨孤劍猛喝一聲,孤眼劍自行拔出,劍氣縱橫,化為了一道黑色的無形劍力。

    這是一股比劍氣還要霸道的力量,普天之下,隻有孤眼劍這把上古神劍,才擁有這種強大的力量。

    隻見展天羽手中的樊天劍,在獨孤劍身子繞出兩圈半截之際,倏然停住,是被孤眼劍的劍力將其硬生生的擋住,然後往回拉拽的所使然的。

    展天羽見狀不妙,心裏不甘示弱道,立即運起葬氣,源源不斷的輸入樊天劍中,樊天劍因吸取了大量的葬氣之碩,通體變得泛白,眨眼間發出數千道寒氣迫人的白色冰銳。

    獨孤劍後發而至,劍念啟成。

    冰銳與劍力相互激蕩,破天相衝,黑白相間,轟隆一聲,地動山搖,天地撕裂為兩半,沸沸揚揚,極度的震撼。

    爾後,天地以肉眼無法追溯的速度愈合。

    王者的對決,旁人是無法瞻望的,也是無法企及的,隻見那四路人馬紛紛摔仰,雙腿疲軟無力,站不起來,過半人眾已昏迷過去。

    僅僅一招,展天羽手中的樊天劍滑落,折為了兩段,一段緊握在手,一段飛流百丈,插入了遠在天邊的太古山峰峰巔的王磐玉石當中。

    獨孤劍不喜亦不悲,冷幽幽的收起手中的寬刃長劍,背馳展天羽,包括展天羽在內,座下三百八十一人,眼巴巴的看著獨孤劍遠去。

    展天羽跪倒在地,目光呆滯,麵無血色,全然沒了往日的雄風。

    他輸了,輸的一塌塗地。

    他會羞愧?不,他沒有。

    他隻是有點失落,也有點悲涼,這份悲涼,源自獨孤劍,他輸給了獨孤劍,獨孤劍卻輸給了——命運。

    拚著最後的一絲力氣,展天羽縱身至獨孤劍身前,說道:“能死在你的手裏,我已瞑目。”

    他仰起高昂的頭顱,閉著雙眼,倒吸著最後一口氣,腦海裏又是恩師臨死前托囑的一幕,這一幕來的快,去的更快。

    他似乎沒有了任何牽掛,嘴角勾起,等待著自己灰飛煙滅的一刻,那是他生命燃盡的一刻,也是他自認為最接近自我的一刻。

    “唯有如此,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罷!”

    獨孤劍側過身去,高冷的眉目下仿佛承載了一個世界,一個隻有他自己的世界,一個公然對抗這個世界的世界,無論如何抉擇,他的世界都將在這片大陸攪起巨大的漩渦,翻江倒海,轟轟烈烈。

    故事終究要繼續,比起從前,更無情,更冷血,更能壓垮一個人的內心,隻是前路渺茫,獨孤劍自己也不知道何為對,何為錯,在他的世界裏,仿佛隻剩下了仇恨,對人心的恨,對權利的恨,對世界的恨……

    這些恨源於一個晚上,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在那個晚上,他失去了一切,包括他的親人,他的地位,他對這個世界的認識……

    “獨孤劍隻殺該殺之人,別讓世俗的枷鎖奴役了自己,否則,你將會成為第二個獨孤劍。”獨孤劍留下一句話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是風,他是電,都不是。

    他是魔鬼的化身,黑暗的幽靈。

    複仇之神,已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