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兩個人不曾有絲毫的慌亂。他們，名為表親，實為爺孫。

    當舞淩與舞蘊各自在自己的心裏，默默念著那句話的時候，他們似乎都感覺到了什麽。

    那是一種雖不是至親，卻勝過了至親地感受。他們都，深深地感覺到了對方，心裏的想法與回答。

    “怎能讓你受傷！”

    那是一種深藏於內心的想法，壓抑得很深很深，但在對方的眼裏，卻不言而喻。

    此時，四處殺氣凜然，寂靜異常，但，這又能怎樣！

    舞淩很開心，甚至在那一刻，他的右手之中緩緩地有一把長劍凝形，然又把劍鋒指向對麵三個天絕宮的塵世聖人之時，他的微笑，都不曾變化。

    在對舞蘊之時，舞淩的笑，是慈祥，是寵溺。

    可此時，卻是極深的冷，與殺意。

    舞蘊站在舞淩的身邊，他，什麽都不害怕。

    “爾等，不過三個天絕宮的匹夫罷了，如今卻敢來我舞家亂吠叫囂。”舞蘊冷冷一笑，右手之中，和舞淩一樣，長劍凝形，“我舞家，可不是什麽軟柿子，會任他人亂捏！”

    那天絕宮的塵世聖人，天殤子，天滄子，天恒子三人相對一笑，陰陰說道：“若是舞盡茫那七個老家夥不曾閉關，我等也不會來舞家，你舞家，的確也不是什麽軟柿子。”

    天殤子目光又移向舞淩，道：

    ”不過如今，舞家隻剩下了你舞淩與那小娃娃兩個人，你一個塵世聖人與那個小娃娃，還不是軟柿子麽……若是你舞淩還是當初的亞聖巔峰的修為，恐怕我等三人聯手也不能斬殺你，隻是如今你初期的修為……要麽，你能夠逃走，那麽殺了這個小娃娃，我等也能夠回稟宮主，要麽，你們，一起去死！”

    “你們，真當老夫如今修為不濟麽？”

    舞淩望著那三人，冷冷道。

    “老夫修道兩百年有餘，死在老夫手裏的人，不計其數，他們之中，也有認為老夫修為不濟，方才出手的人，但，如今老夫好好地站在這裏，他們，都不知是不是輪回數十次了！”

    “蘊兒，退開！”

    舞淩喝道，隨著其話語聲一落，其白袍頓時無風自動，一頭白發亂舞著。

    那陣氣勢從舞淩身上衝天而起，散了四方雲霧，驚了對麵三人。這氣勢之強，令天絕宮三人，有著驚懼與難以置信。令舞蘊的心中有著驚喜，也有著擔憂。

    “難道是……叔公，不可啊！”

    舞蘊似乎在那一刹那想到了什麽，向著舞淩喝道，他擔憂，他也有恐懼，他害怕一夕，就再也見不到舞淩了。

    “該死的！他不是被……怎麽會？這種氣勢，足足堪比亞聖的巔峰！”

    “宮主不會騙我等的，定是這老家夥用了什麽秘法導致的！”

    天殤子三人想到這，也是不甘示弱，也散發出各自的聖人氣勢。

    那天殤子三人的三股氣勢都極為淩厲，此時放出，使得舞家茫山之上，無人能夠近前。

    隻是他們的氣勢，遠遠不如舞淩那直指雲霄的氣勢。

    …………

    遠處，舞家外，一個中年男子望著舞家茫山之巔，喃喃道：“開始了麽……”

    隻是此人轉眼之間走到了舞府之前，一手伸向舞府的大門，直接便是擊碎了它，隨即望著那被他打碎大門之後，同樣被打得倒飛吐血的三人，冷冷笑道：“鄭傾城，顧羽田，還有你，冷無華，擋我者死！”

    冷無華躺在地上，狠狠說道：“晨落，你……天絕子前輩他，不會放過你的！”

    絲毫沒有理會冷無華的滿是怨毒的意味，那中年男子，也就是晨落徑直走向舞家茫山，隻是，晨落丟下了一句話。

    “你三人，會死的，不過，不是被我殺的……”

    …………

    茫山之巔，四道人影正互相糾纏著。

    舞淩亞聖級別的修為一出，天殤子三人也是拚了各自的底蘊，紛紛激發了各自修為的底限。

    如此，是三個塵世聖人，其中一個突破了初期的門檻，走到了亞聖的地步，還有兩個初期巔峰與之聯手，欲斬殺一個亞聖巔峰地步的舞淩。

    舞淩長劍疾射向對麵三人，劍身翻湧著隱隱流光，在長劍舞動之時，四周的空氣發出了絲絲普通被切割了一般的聲響，原來竟是此劍之快，快至撕裂了靈氣。

    隻是數息，舞淩手中長劍已徑直刺向天殤子的麵門，舞淩忽然倒退，長劍脫手，但卻依然直指天殤子。

    天殤子心裏一驚，連忙施法欲阻擋此劍的洶湧來勢，隻是在他出手的那一刻，那劍，卻忽然分化出了數道劍影，在隱隱約約，若有若無的月光下，閃出了耀眼劍光。

    “混賬！舞家引劍術……”

    天殤子急忙阻擋，天滄子以及天恒子二人見天殤子似有不敵，都急急地聯手，直向正在後方引劍的舞淩衝去。

    “叔公引劍，心神不可被他人影響……”

    舞蘊眼看二人衝向了一旁引劍的舞淩，暗道一聲不好，便是直接朝那二人那衝了去。

    “我需擋住這二人，才好讓叔公沒有後顧。”

    舞蘊雖是這麽想的，但他卻忘了，舞淩最大的後顧，其實是他，而並不是其他人。

    那天滄子二人見舞蘊擋在二人身前，心裏雖急，卻也不由得說道：“那便先解決了你。”

    天滄子二人帶著各自塵世聖人的修為，生生地要斬殺了舞蘊。

    一旁正與天殤子相鬥的舞淩看到舞蘊與二人相戰，心中的急切不言而喻。

    他是亞聖，卻令舞蘊以一敵二，而舞蘊，修為亦不敵那二人。

    想到此處，舞淩不由得喊到：“蘊兒，快退開啊！”

    而舞蘊這次卻沒有聽舞淩的話，他依然沒有退開。

    “八叔公，蘊兒其實，沒有讓您失望……蘊兒知道，爺爺，八叔公，還有六位叔公讓我修煉，是為了我，而我，也從不曾偷懶過，因為我，早就到了，塵世聖人的地步……”

    舞蘊手中的劍絲毫不閃耀，遠沒有舞淩手中的長劍耀眼，但舞蘊，本身卻是耀眼的。

    在舞淩，以及天殤子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舞蘊身上的，絲毫不遜色於天滄子以及天恒子二人的氣勢，轟然爆發！

    “……這怎麽可能！這小娃娃，竟也是塵世聖人！”

    天殤子三人極度的震驚，舞蘊的氣勢修為，深深地震撼到了他們，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這不過十七的小娃娃，竟事塵世聖人！

    他們現在明白了，為何天絕子在讓他們出手時，偏偏要囑咐到必須殺了舞蘊，斷了舞家血脈。

    不過，或許連天絕子本身也根本沒有想到，那一日他所認為的遮月巔峰，其實早已是塵世聖人了。

    舞淩同樣被震撼到了，他從來沒有出手探過舞蘊的底，每次都是粗略地看了一下舞蘊的修為。

    而如今，舞淩的悲中，摻雜著喜。他用了舞家的禁術，亞聖的修為很快便會消失，甚至會降到遮月。

    他害怕那時，自己再也護不了舞蘊，那舞蘊怎麽辦。

    現在，舞淩相信，就算自己不敵，舞蘊也能夠自保。

    隻是，舞淩同樣沒有想到，舞蘊，不可能會因為自保而丟下他！

    …………

    茫山，晨落快到了山頂，他從來不曾來過此山，因此他的心中很急切，他害怕他那腦海深處的一老一少，有著危險。

    因此，當晨落看到茫山巔峰，又有一陣塵世聖人的氣勢磅礴而出之時，他欣喜，因為他感到了，那氣勢，很親切，是他們的。

    隻是，在下一刻，他不由得湧出了一種極強的心悸之意，然後，他便是看到了，遠處空中，一道人影朝他笑了一下，隨即身形忽然消失了。

    “那是……天絕子……”

    …………

    茫山之巔，天殤子幾乎要被舞淩反殺，而舞淩的氣息，隨著時間的推移，已是越來做弱了。

    天殤子也是看出了這一點，他就是要等，等舞淩衰退。

    一旁，舞蘊以一敵二，雖是落了下風，但看這情況，還是撐得住的。

    隻是這時，一道蒼老之聲傳遍了茫山，這聲音，令天殤子三人一喜，令舞淩與舞蘊二人，心一沉。

    “天殤子，你等三人可是令本座失望了……”

    那道人影緩緩現形，他是個老者，一身黑袍，長發披散。

    白色的發在黑色的發之上，猶如逆轉了一般，他是，天絕宮之主，天絕子。

    在天絕子降臨之時，茫山之上，變得愈發寂靜，原本便黯淡的月，似乎被什麽給籠罩了一般，愈發黯淡，甚至是黑暗。

    那天絕子一揮手，便是產生了一股強絕於在此地任何人的力量，竟舞蘊與舞淩沒有絲毫的還手之力，便倒飛出去。

    舞蘊還好，隻是舞淩，臉色越來越蒼白了，氣息也愈發萎靡。

    那天殤子三人極為恭敬，跪拜在地，不敢抬頭。

    “罷了，本座便親自出手！”

    天絕子淡笑著，隨即蒼老的手掌緩緩抬起，對準了不遠處的舞蘊，然後，輕輕一握。

    一陣似乎超越了靈界天地桎梏的能量瞬間在舞蘊與舞淩二人身旁呼嘯，茫山在此時，震動了。

    “這氣息……不，蘊兒，你快走！”

    舞淩大喊道，隨即似乎用盡了最後的力量，推開了舞蘊。

    然後，隻見那陣能量圍繞了舞淩，舞淩在其內，似乎被那陣能量撕裂了一樣，那種痛苦，令舞淩，顫抖著。

    天絕子望向被舞淩推開的舞蘊，搖了搖頭，“他，逃不掉的，本座怎會放掉一個天資如此驚人的後患呢……舞淩，你，真的變了……”

    舞蘊眼睜睜地望著在那陣能量之內痛苦掙紮的舞淩，他，看到了舞淩，此時沒有理會天絕子，嘴中還在不停地念著。

    “蘊兒，快走！……”

    舞蘊再也忍受不了，他素來深邃淡然的眼中，流下了淚。

    他站了起來，紅著那雙眼，顫顫巍巍地朝著天絕子，走了過去。

    “老匹夫，你敢動他，我舞蘊，不會放過你……”

    “哦？”天絕子似乎被舞蘊口中的話嚇到了一般，不禁退後了幾步，同時，在他退後的同時，他的手，握得更緊了。

    那被禁錮的舞淩似乎再也支撐不住了，他蒼老的身體，每一處，都湧出了鮮血。

    “你敢動他！”

    舞蘊拿著手中的劍，衝向了天絕子。

    天絕子好似極度無奈，微微冷笑，手掌，在這一刻，完全地，握緊了。

    “老夫修道四十年，走到塵世聖人，如今一百年的時間還在修塵世，蘊兒，老夫一生，沒有什麽親人，唯一的，便是當你為孫兒……老夫修塵世數年，為的是你……別管我……走啊……”

    “哐當”一聲，舞蘊的劍，無力地落在了地上。

    舞蘊睜大了雙眼，望著那瞳孔已然放大，倒在了地上的白袍老者，他跑了過去，跪在了渾身滿是鮮血的舞淩身邊，雙手扶起了他，用力地喊著，叫著，可舞淩，沒有回答。

    隻有那微微張開的口，在訴說著，舞淩方才一直在念著的話語。

    “蘊兒，快走……”

    ……

    “你很快，就能去陪他了。”

    天絕子依然笑著，舞蘊沒有理會，他隻想，靜靜地陪著舞淩，陪著他的八叔公。

    天絕子見舞蘊如此，也是有些慍怒，他的手掌，再次對準了舞蘊，握緊。

    在那一刻，舞蘊的身體感覺不到痛苦，他看著舞淩，不曾閉緊的雙目，他，從來沒有如此地，痛心。

    當我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懂。

    那時，當我睜開自己懵懂的雙眼，我看見了有兩個人在我眼中，一男一女。

    我，依偎在那個男子的懷中，那個男子，笑得很溫暖，很燦爛，就如同光，驅散了我什麽都不懂，對什麽都陌生時，躲在我心中的陰霾。

    那個男子，抱著我，那時，我看到了一個女子，很美，她，微笑著，靜靜地看著我。

    這時，又有幾個老頭圍住了我，他們也來相繼抱我，我其實不喜歡老頭這樣子。

    我看到了你在一旁靜靜地站著，不知為何，我看到了你，我很開心，因為，你很年輕，和先前第一個抱我的男人一樣，俊郎威武。

    我笑了，是看著你笑的。他們都很驚異，我剛出生，便對著一個人，顯現笑容。

    你似乎很無奈得被七個老頭拉過來，抱住了我。

    你本來是冷冷的一幅樣子，但抱了我之後，看著我，你也有了笑容，雖然很淡。

    那七個老頭不知道為什麽讓我叫你“八叔公”，你又不老，那時我不願意叫。

    但是隨著我慢慢長大，你原本俊郎的麵容，卻日日顯老，到了如今，你真的跟那七個老頭一樣老了。

    最後，我還是喊了你“八叔公”。不知為何，你聽了後，很開心。

    我每次不願修煉的時候，你都會笑著跟我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

    “蘊兒，此時淩寒，來時舞得逍遙……”

    我現在還是不懂，但我，心裏早就認定了。

    你是我的至親之人，你是我的爺爺，我是你的，孫兒。

    ……

    舞蘊雙目的深邃變得黑暗，他的意識緩緩沉落深淵。

    “淩寒塵世舞逍遙……”

    …………

    “宮主，要不要清理掉？”

    “不必了，等那七個老家夥出關，讓他們看吧……還有程宗，他或許，已經察覺到了，隻是……哼哼……”

    天絕子冷冷得看著不遠處，地上的兩具屍體，笑道，然後帶著天殤子三人，身形消散，離開了。

    待天絕子四人離開後不久，一道人影來到了茫山之巔，他是，晨落。

    他一眼便是望見了倒在地上的兩人，因為，茫山巔峰的雲霧，此時很淡了。

    “天絕子，我晨落，不會放過你……”

    就這樣，晨落一直在茫山之上，沒有離去，守著舞淩與舞蘊二人的，屍首……

    ……

    夜晚很快地就過去了，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落了下來，很溫暖。

    沒有人望見，那把被舞蘊先前丟落在地的劍，閃出了光芒。

    隨即，茫山之上，接天雲柱忽然湧現，晨落沒有看見，沒有任何一個人看見，那兩個屍首中的一具隨著那把劍，忽然間，消失了……

    …………

    天都城，那個似行將就木的老人迎著清早的晨曦，緩緩地走著。

    “通天再顯，聖人之上……”

    “不過，真是好一句，淩寒塵世舞逍遙……”

    ………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