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窸窸窣窣，正當我兀自害怕之刻，前方一丈遠的岩石堆裏傳出異響，隨即遊出一條黑影。定睛一瞧，倒吸一口冷氣，原來是一條吐著信子的黑斑大蛇。

    其實這地界絕非是無人知曉之地，恰恰相反，乃是遠近聞名。然而之所以無人敢至，隻緣盛產毒蛇。據說方圓一裏淨是蛇窟，隻要踏入此地，十有**葬身蛇腹，剩下的一二則會被當場嚇死。

    俗話說，眼見為實。大人的告誡果然不虛，看來還是盡早往回撤的好。我不等師父吩咐，急急催著老黃轉身，口中解釋道：“這裏太危險，咱們往別處去。”

    “站住！”師父朝我吼了一聲，震得我耳朵發聾。待我緩過神來，他大笑道：“想不到天底下還有這樣天造地設的良所，看來老天待我不薄，教我逃過一劫。”

    緊接著他由懷中掏出一團小布囊，打開一看，裏麵放著一條圓筒，一個極小的香爐，還有數塊褐色木片。

    “過來，用火折子點燃這香片。”

    我一個六歲大鄉下小孩，連見都沒見過這些東西，咋知道怎麽用。於是使勁搖頭說自己不懂。

    “不懂就學，不然當個屁徒弟。”

    師父火爆脾氣，一丁點不爽快，劈頭蓋臉就是一頓髒話。陸家村人向來粗鄙，髒話從不匱乏，我自然練了一身對罵的好本事。但瞧瞧被捏過的手臂，上麵還留著紅色的勒痕，我唯有把髒話吞回肚子裏。

    雖然師父罵罵咧咧，但是教的還算仔細。我不久就掌握了使用方法，勉強吹燃了火折子，點燃了香片，並放入香爐。悠悠煙氣由香爐中嫋嫋升起，馥鬱的香氣隨風飄散，沁人心扉。那般的香氣，比阿娘的胭脂水粉還好聞。

    “極好，那麽繼續前進！”師父下了命令。

    我自然是拒絕的，不僅是我，老黃似乎意識到了前方的危險，師父怎麽催，它都不肯往前邁步。

    “哼，知道為什麽點燃這香片嗎？這香片是我特製的驅蛇藥，點燃一片，天下毒蟲無一敢靠近。”

    “這麽神奇？”我眼睛立即亮了。平時家裏經常有臭蟲、虱子叮咬，要是沒事點燃這香片，不是可以免受其擾？

    感興趣歸感興趣，倘若這香片效果不佳，我不是得被毒蛇要死。村裏有人被毒蛇咬了，被人抬到家時，身子都變黑了，死的時候眼睛都閉不上，我可不要死得這麽難看。

    正當我伺機想溜之際，師父冷笑道：“你還是死了逃跑的心罷，沒我在，你保管死在這裏。不信？你轉身望望。”

    依言扭頭，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不知何時，漫山遍野冒出數不勝數的蛇群將我們團團包圍。大大小小，色彩斑斕，不曉得有毒無毒。我哪裏見過這般陣勢，別說我了，老黃都哞哞哞哞直叫，被嚇得魂不守舍。

    “你還不前進？帶我去個無人的地方安頓好，我自然會幫你驅蛇，讓你回家，難道你不相信師父？”

    剛剛叫師父不到一個時辰，就來談信不信，我肯定是不信啦。阿爹曾經教育我，人家買柴沒還錢，就千萬別信人家的話。但是現在騎虎難下，想逃也逃不掉，隻有信他這回。

    於是我上前撫摸老黃，安慰了它幾句。師父從衣服上撕下一條布，蒙住牛眼，由我牽著老黃走。老黃向來跟我熟稔，最聽我的話，加上用布蒙眼，一下子就乖乖跟我走了。

    我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想前進時掃開蛇群。師父罵道：“你腦子壞了，這蛇群受了驚嚇，不把你生吞活剝了不可！”

    唯有照著吩咐，把香爐舉在胸前，緊張兮兮、小心翼翼地前進。

    說來奇怪，黑壓壓的蛇群似乎被施加了魔法，均不敢靠近我三尺以內。舉著香爐一路前行，萬千毒蟲自動自覺分開一條小徑，由我們從中間穿過。一開始，我還嚇得渾身發顫，到後來，見識到人進蛇退的情景，不由得玩心燃起，故意把香煙吹到旁側的蛇群中。煙氣所到之處，大小蛇忙不迭紛紛退卻，這教我好不開心。師父在牛背上也不說話，安靜地四處打量。

    走了大約一頓飯時間，師父忽然叫我停住腳步，指示我繞過亂石堆。

    哇，眼前一幕簡直震撼人心，密密麻麻的鳥巢築在亂石堆中，不計其數的綠色雀鳥守在巢穴。

    “師父，好多鳥巢！”

    “不出所料，這裏果然是岩雀的領地。”

    “不是啊，師父，蛇不是喜歡吃蛋嗎？它們不得把鳥都吃光光啦。”

    師父哼了一聲，似乎很是蔑視這個問題，但他還是回答了：“世間萬物，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岩雀最喜吃蛇，蛇最喜吃鳥蛋，二者雖是世仇，但是相依相偎，互相撕咬，卻又互相存活。所以有岩雀之地，必產蛇，盛產蛇之地，常有岩雀。”

    “徒弟啊，這岩雀聚居之所，小蛇是不敢進來的。”

    “好啊。”雖然不是太懂師父說啥，但是一聽沒蛇，我歡呼雀躍，這下子不用擔心被蛇咬了。

    “別高興得太快，沒有小蛇而已，我可沒說沒有大蛇。”

    話剛落音，亂石堆中的岩雀嘩然紛紛騰起，而遠處很快又有一大群岩雀飛來加入這隊伍。奇怪的是，它們在空中嘶鳴盤旋，卻不敢落下。

    “徒弟啊，今日成敗在此一舉，要是輸了，咱們明天都得化為肥料。”

    “我不叫徒弟，我叫陸雙六。”我有些惱怒了，這師父的都不叫名字的，總是叫徒弟徒弟，徒弟是什麽玩意，怪難聽的。

    “好，那就叫仙丹，仙丹才好聽，好吃。哈哈哈。”師父答非所問，看著我如同看一道美食佳肴，幾乎流出口水。

    “祖上不積德，想吃飯就得拚命啊！”

    師父從懷中掏出另外一個小布囊，交給我。我看得發愣，他懷裏到底藏了多少東西？

    打開布囊，裏麵包著幾十把三棱小刀，有趣的是刀麵青光泠泠，飄出一股甜味。

    “這刀有毒，用布包了手，聽我指揮，將刀柄插入土裏。”

    “進三步，插刀，左三步，插刀，錯了，你豬頭啊你，這樣都錯。”

    忙了一小陣，終於在鳥巢中插下了二十七把小刀。鳥巢中皆有白花花的鳥蛋，我好想帶走幾顆，但又擔心師父責備，於是專心插刀。

    任務完成後，師父命我把香爐放在十尺遠的位置，我則躲在他後麵。於是兩人一牛藏在岩石叢中朝外望。

    我不知師父想幹嘛，當是這樣頗有捉迷藏的感覺，我倒是覺得挺合自己胃口的。

    可是等了好久，前麵沒有動靜。天上岩雀依舊嘈雜不休，讓我好生發悶。眼見太陽西斜，漸漸要落山，我漸漸有些饑餓，開始盼望回家。剛剛想對師父開口，忽然師父捂住我嘴巴。

    下一刻腥風大作，一條幾丈長的赤練蛇鋪天蓋地從前方竄了過來，如同波濤巨浪般翻滾而至。它從鳥巢之間穿行，龐大的身軀碾壓著鳥巢，瞬間有無數的窩巢粉身碎骨。

    我已經嚇呆了，忘記要逃跑了。赤練蛇的頭比我身子還大，若是一口張開，頃刻間能夠把兩人一牛吞噬殆盡。

    “娘啊，我要回家。”巨大的恐懼擠壓著我，讓我瞬時崩潰了，屎尿頓時失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