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長生殿規矩簡單易懂，‘恃強淩弱’四字足以概括。若是在殿裏排位高，資格老，這排名靠後的，無論輩分大小每年自然得出金銀財寶來供奉。有了這般規矩，大家也不去講究啥師兄弟情誼的虛文，不管使用啥計謀，打架贏了，師兄弟就得把錢財拱手奉上。若是不小心要了對方的命，那對手學藝不精，怨不得他人。不過要了人家的命，就是斷了自己的財路，需要慎重呀。”

    白胡子蝠大挺會說話，一套複雜的規矩被他用幾句話說得明明白白。不過連我這小孩都懂，這套規矩著實狠毒。既然不講倫理道德，也不講底線，這長生殿實在令人恐懼。

    “四年前，你師父蛇三和師弟藥七聯手，同師兄蟲二拚命。你師父功夫不咋地，卻是使毒的好手，但偏偏遇上克星，一身本領無處施展，敗下陣來。你師父倒好，故意忍痛挨了一箭一矛，躺在地上裝死。可惜啊，斷送了藥七的性命，還趁機私藏了師弟釀製多年的修行神藥。”

    “你，你，怎麽知道這麽多。”蛇三一張臉黑得如同烏雲密布。

    “當時我就躲在一旁，看你如何服藥裝死。裝得還蠻像模像樣，有那麽一霎那，我真被蒙騙了過去。可惜啊，聰明反被聰明誤，你藥量服用太多，身體動彈不得，以致師弟的神藥都被小郎吃了。”

    “你你，你為什麽那時不來幫我一把。”

    “蛇三，我看你是活糊塗了，腦子越老越不靈光。咱們長生殿的人沒得好處，誰願意幫人。既然沒好處，咱就得求個公平。”

    蛇三哼了一聲，沒有繼續發作。

    “既然小郎把神藥當果脯吃到肚子裏，你靈機一動，恰好把他當個存物罐。每天教他喝好吃飽，打坐養氣，等四年後的十二月初八一到，將他做成一道香甜可口的臘八粥。這麽活鮮鮮吃進肚子。哎喲，效果強勝神藥十倍。不愧稱之為仙丹。”蝠大一邊說話，一邊比劃著喝粥的姿勢，仿佛眼前恰好有一碗熱氣騰騰的肉羹，吃幹淨了，還要舔一舔，回味一番。

    大冷天的，我聽得滿頭大汗。瞥了蛇三一眼，蛇三一副理直氣壯的姿態，證明了蝠大的句句屬實。

    蛇三重重哼了一聲，一巴掌拍在洞口石壁上：“說的絲毫沒錯，我還讓這小子還吃下赤練蛇膽。如今單單飲他血液，就有祛風辟邪的療效。我四年磨練一顆丹藥，難道你老兄要搶了去？”

    “不不不，你意會錯了。我蝠大不善於烹調，倘若有心搶奪，應該是等你熬成臘八粥的時候，再來討一碗嚐鮮。提前來此，是特地約你一同對付蟲二的。如今他實力越加強大，連我都忌憚他三分。如果他再做大，咱們兩人得去喝西北風咯。四年前的仇恨，難道你忘的一幹二淨？有你幫忙，我如虎添翼，這仇咱們報定了。”

    蛇三眼珠子轉了轉，最後憋出一句：“我想何時對付就何時出手，不勞你蝠大慫恿。”

    蝠大鼓掌道：好，我就敬你蛇三是一條漢子，骨氣十足。不過這小郎我先帶走，等你有意合作，我再還你。”

    話剛落音，蝠大左手搭在我後腦勺上，右手貼在我後心，和藹地說道：小郎，陪師伯去耍耍。”

    蛇三怒不可遏，攔在洞口，身軀彎曲，雙掌平擺，活脫脫就是似一條大蛇。

    “想動手麽？我先撕了票再跟你討教幾招。”

    蝠大手掌稍稍用力，我立即感覺到後背有股勁力排山倒海湧了過來，人微微踉蹌，眼前一抹黑，極欲作嘔。

    “哎呀，想不到短短四年工夫，這小孩居然有了如此內力。可惜一株好苗子，就要成為人家的腹中餐。”

    蝠大一邊讚歎，一邊作勢要擊打我的天靈蓋。

    蛇三一驚，朝旁邊避讓。蝠大順勢拖著我闖出洞去，拎著我，刷刷刷衝到懸崖邊上，不假思索，隨即從萬丈山崖上跳了下去。

    刹那間魂魄都被嚇散了，我連叫都叫不出聲，眼睜睜望著兩人墜崖。然而下一刻，蝠大後背猛然張開一張黑色翅膀，下墜之勢驀然止住，兩人在半空劃了一道弧線，猶如鷹隼一樣，騰上青天。

    寒風劈頭蓋臉抽打著臉頰，我的神誌頓時清醒過來，放眼望去，山河草木盡收眼底，世間萬物皆在腳下掠過。霎那間，我體驗到了翱翔穹宇的愉悅，隱隱約約體會到人之渺小。

    遺憾的是，還沒滿足，蝠大已經穩穩當當降落在平地上。他沒有停留，隨即提著我繼續逃跑。蝠大的速度，可謂疾如迅風，快似閃電，幾個跳躍，已經在幾十丈遠外。

    一邊跑，蝠大一邊詫異問道：“小郎，你為何如此鎮定呢？”

    我冷笑道：“我一個小孩子打不過你，跑不過你，為什麽要和你打鬧？”

    “哈哈哈，鄉野之地，小孩能有這般見識，不可小覷啊。”

    蛇三擺明了就是要我性命，如今被蝠大帶著逃離，反倒教我有了一線生機。既然如此，我為何要反抗。其實這四年來，被爹娘嫌棄，被村人嫌棄，被蛇三打罵，讓我嚐盡了人間冷暖，看透了世間萬事。為了少挨罵，少挨揍，隻得看人眼色待人接物。審時度勢的本領，我比同齡人強得多了。

    蝠大不再多話，專心逃跑。雨雪逐漸大了起來，他的腳步被本來就輕盈，此時雨雪來襲，逃跑起來更是無跡可尋。

    大冬天的，天色特別早暗。申時剛過不久，夜幕就那麽摧枯拉朽籠罩了四野。

    “也罷，大雪將至，今晚找個地方過夜，明早咱們繼續跑。你師父不擅長追蹤，今晚定是找不到我們。先申明，我隻是想找個地方把你藏匿起來，逼蛇三和我合作。你要是乖乖聽話，我蝠大肯定是慈祥可親，但要是任意妄為，我掰斷你兩條腿也未嚐不可。”

    我趕緊笑著道：“師伯放心好了，雙六定是乖乖聽話。”

    顯然蝠大對附近的環境熟稔於心，左拐右繞，沿著官道行了小半個時辰，到了一家腳店門口。

    雖說是官道，但除了這腳店外，方圓幾裏都沒其他店鋪。腳店孤零零立在風雪之中，顯得無比落寞。

    我已經凍得全身麻木，唯有用肩膀撞門入內。下一刻，一股熱浪襲麵而來，鼻子發癢，兩條鼻涕隨即甩了出來。

    (本章完)